第二章 面試

前海的地鐵站有點遠，這是吳雪痕出地鐵站后盯著手機導航趕路的感覺。撈蝦米書畫股份公司在一座大廈樓上。他找到這座足有三十層高的大廈時，比約定來面試的時間提前了一小時。大廈的三個自動門外，被裹著胭脂紅的絨布鏈條隔離開。雖然有點冷麵，隔離墩的底盤和金色的頂端圓球卻也給人一種賓至如歸的暗示。吳雪痕踏上隔離墩中間鬆軟的地毯時，腳步不由地遲疑了一下，猶豫之間，手機響了。他藉機趕緊退出了入口地毯，躲在大門邊上接通手機。

他不想讓游胭的通話響在這個大廈里。儘管游胭的聲音只有他能聽到。游胭著急地問：「怎麼樣了？面試了嗎？怎麼樣？」

吳雪痕故作鎮靜地笑道：「下午三點。現在才兩點。早的呢。我已經到了。在大廈樓下，一會上去。沒事。」他能覺察出自己安慰游胭的聲音里，微微參雜著顫抖。

游胭說：「嗷，我是說，面試重要，要不我告訴一下福田那個洗油煙機的人，晚點去。反正……」

「別晚點去了，昨天人家就推到了今天，咱們再推后，人家也許乾脆換人了。好不容易有這麼幾單……」游胭的聲音在變低。吳雪痕往遠處再走出幾步，低聲說：「盡量別推了。我估計時間差不多。面試能面多長時間，他不能面個沒完吧，也就是看看資料，問這幾句，也就行了。你在哪兒呢？上班呢？你離清洗油煙機那家比我近，我這邊一完，馬上告訴你，你幾點下班？也就是五點多吧，到時候咱們兩在車公廟地鐵站會面，好的，就這樣吧，我需要上去了。」

游胭在手機里說：「不是三點嗎？著急啥？現在才兩點一刻。」

吳雪痕一聽馬上著急道：「兩點一刻了？唉快快快，不能耽擱了，得上去了。」

游胭也說：「行了行了，上去吧，沉住氣，平時啥樣就啥樣，應該沒問題，關鍵就是年齡……」

游胭不說這個還不要緊，一說到這點，吳雪痕頓時心裡一慌，語句措辭像原地踢踏的馬蹄，雜亂無章地說：「年齡不就是大了點么，其實也不要緊，他們肯定會要更年輕的大學生，剛畢業的書法國畫專業的大學生，不過，我年齡大，能大到哪兒？也就是大七八歲吧……」他耳朵里聽著游胭的安慰，嘴裡卻不停地為自己辯解。彷彿游胭就是面試官。

抱著這種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通向電梯口的閘機時，他忽然反應過來，所有坦然通過閘機者的手機都瀟洒地一滑而過，顯然暢通無阻的人都有通行證。自己是個外來者。不過，吳雪痕還算見過點世面。他迅速快步走向遠處高高的大理石櫃檯，向櫃檯里兩個像空姐一樣站立的制服女孩問到：「你好，我去撈蝦米股份。」他特意在撈蝦米後面加重了股份兩字。生怕撈蝦米與堂堂皇皇的大廈不太協調。像空姐的制服女孩絲毫沒有流露出對撈蝦米的歧視，她平靜如水地問吳雪痕貴姓，然後讓他用手機掃描一個二維碼，又填寫了身份證號，抬起修長白凈的手指，向閘機方向示意一下說：「請您進。」吳雪痕渾身上下像淋了幾滴雨水，精神倍增地走向閘機。他機械地像過地鐵閘機一樣伸出手機，其實他的手機完全沒有打開。制服女孩輕盈地跟過來，修長白皙的手指像白蝴蝶在閘機亮燈處翩然落一下，閘機開啟，吳雪痕前傾著撲進去。

他在25樓出電梯門的第一眼，就看見了正對著寬敞走廊的撈蝦米書畫股份有限公司字樣。這些字是鑲嵌在前台後的牆面上的。醒目大字下的櫃檯里坐著一個前台接待。

吳雪痕沒有直接走向撈蝦米公司前台。他佯裝看手機，一轉身拐向了對面的走廊里。對面走廊里是兩三家小公司。小公司沒有寬大排場的前台。吳雪痕翻動手機屏幕的動作，有點像夾著筷子翻找盤子里的豆芽菜。他不好確定是否該告訴人力資源老師，自己已經提前到了撈蝦米公司門外。他猶豫幾番，終於在人力資源董的微信下寫道：「老師您好，我已經到了。」

人力資源董的微信回復的很快，就好像專門守著手機等吳雪痕露頭。吳雪痕心裡複雜地一慌，連忙離開小公司外的走廊，小心翼翼地走向撈蝦米公司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