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林策在前大步颯沓,不理旁人,麒麟鬼面后的眼眸閃著銳利鋒光。

孫有德和逐月跟在他身後,交頭接耳議論著定國侯府和周則意。

「安平長公主和定國侯,可曾聽說過?」

逐月點點頭:「很久以前聽說過一點安平長公主的事。只知她是罪大惡極的國之蠹蟲,詳情不知。」

孫有德默嘆一聲,朝她緩緩道來。

這位安平長公主,曾是攪弄風雨的傳奇人物。

她容貌傾國傾城,曾有南昭第一美人之稱,自小就極受先帝和皇后——即當今太后寵愛。

後來公主嫁給手握虎符的兵馬統帥定國侯,這一家人可謂權勢滔天。

先帝駕崩,年幼的宣武帝登基,公主和定國侯篡奪皇權,在朝中一手遮天。

可惜這位攝政的長公主,不思江山社稷,只圖富貴享樂。

朝堂上,他們結黨營私,排除異己,誅殺了不少忠臣義士。

朝堂外,他們嚴刑重賦,魚肉百姓,不知多少戶人家因為他們的橫徵暴斂,家破人亡。

天下紛然,百姓怨聲載道。再這麼下去,國將不國。

宣武帝長大之後,從長公主手中奪回皇權,並大義滅親,下令抄斬自己的長姐和姐夫,以平息民憤。

長公主一黨的貪官污吏被肅清,才有了南昭的十年中興。

這曾是轟動整個南昭的重大國事,當年幾乎全民皆知。

安平長公主和定國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甚至被記入史冊,遺臭萬年。

十年之前,逐月一個尚未及笄的邊鎮少女都曾有耳聞,可見對南昭影響之深。

逐月眉頭一皺:「那個周則意……」

「周……淮王正是安平長公主和定國侯的遺孤。」

孫有德默嘆,「當年兩位貴人實在作惡多端,民怨沸騰,為重振朝綱,宣武陛下不得不忍痛手刃血親。」

「按南昭律,周則意這位侯府小世子也該一併處斬。」

「然而太后溺愛長公主,對小世子更是從小寵溺。她以死相逼,宣武陛下也念著親情,網開一面,為長姐留下這條血脈。」

「不過小世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為平眾怒,宣武陛下只得下詔將他貶為庶民,軟禁於此。這一關,便是十年不見天日。」

難怪周則意住在破敗蕭條,有如鬼宅的定國侯府里。

他被軟禁在侯府,獨自過了十年。

逐月仍有好奇:「他是宣武帝的外甥?可是他姓周。」

「定國侯原姓竇。」回答她的是林策。

他原本走在前面,逐月和孫有德的說話聲太大,不想聽也得聽,索性放慢腳步加入二人。

「定國侯出身高門顯貴,手握虎符,可號令南昭百萬兵馬。為表彰他的功績,先皇賜他國姓,改姓為周。」

麒麟鬼面后的目光冷如霜刀,「逐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逐月思忖片刻,還未想明白,林策冷笑:「小世子是安平長公主之子,也有皇室血脈。他姓周而非姓竇,意味著他也有資格坐上龍椅。」

「當年定國侯改姓,正是有此打算。」

讓自己和長公主的兒子,成為下一任九五之尊。

可惜這家人水陸羅八珍,膾切天池鱗(*1)生活極盡奢靡,全然不顧百姓死活,斷送了自己性命,也讓獨子當了十年階下之囚。

「宣武帝駕崩的突然,他未有子嗣,帝位空懸,朝政暫由太後主持。」林策朝逐月和孫有德訴說太后詔他回京的目的。

「太后只有安平長公主和宣武帝這一子一女。如今二人都已離世,她膝下只剩周則意一根獨苗。這十年,周則意被軟禁於侯府,她這當外祖母的心疼外孫,無時無刻不想著將人撈出來。」

「時至今日,終於找到機會。」

「她下了懿旨,不僅將周則意放出,更恢復他皇族身份,加封淮王。最終打算,想讓他繼承帝位。」

逐月微怔:「太后召將軍入京,又讓將軍前來宣讀懿旨,是為了……」

「如今帝位空懸,有資格爭位的周家皇族,都是先帝同別的嬪妃所生,並非太后血脈。」

林策嗓音清越,語氣冰冷:「太后只想讓自己唯一的親外孫坐上龍椅。但周則意乃罪臣之後,軟禁十年,朝堂上根基全無,想要登帝並非易事。」

「於是她要我幫他。」

太后的心情逐月能理解,只是……

「將軍不願蹚這趟渾水。既然如此,直言拒絕,回朔方便是。為何今日要走這一趟?」

麒麟鬼面后的眸光更加森冷陰沉。

林策沉默不答,過了幾息,孫有德替他說道:「太后以軍糧軍餉相逼,將軍不得不答應。」

朔北三洲,三十萬大軍,軍糧軍餉由地方和朝廷按二八比例分別承擔。

宣武帝在世時,糧餉按時發放,從未拖延過一天。

他剛一駕崩,太后就以拖延鎮北軍糧餉為威脅,要求林大將軍入京,和淮王結盟,助他爭奪帝位。

難怪這幾日自家將軍心情不悅。

別說林大將軍,聽到這話后,逐月都義憤填膺。

戍邊兵士又辛苦又清貧,每月就指望著這點軍餉養活一家老小。

拖延一兩個月,他們的高堂和子女怎麼辦?

何況這幾年,邊境雖未有戰事,北燕仍虎視眈眈,兩國隨時可能烽火再燃。

糧草乃軍中根本,何其重要,怎能剋扣拖欠。

太后這一招釜底抽薪,可謂毒辣。卻又蛇打七寸,正中林大將軍的軟肋。

林大將軍縱使再不情願,只能入京相助淮王。

「所以將軍方才故意羞辱周則意,是為發泄怒火?」

林策眼色冰冷,並未作答。

陰風吹過,荒草如波濤般起伏,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孫有德轉移話題問道:「將軍方才見了淮王,有何看法?」

麒麟鬼面后的雙眸微微一縮:「周則意倒是比我想象中有用一些。」

「他雖軟禁在定國侯府十年,這十年,想必並未荒廢。」

「你們看他身形動作,是何感覺。」

這一點逐月是行家:「他呼吸沉穩綿長,動作平緩有力。乍看起來略顯單薄,但我看到他接旨時,長袖滑落後露出的半截手臂,那樣緊實峻勁的筋骨,非一朝一夕可以打熬得出。」

「你們別看他長相比女子還妖冶,功夫可不弱。」

林策下頜輕輕一點,問孫有德:「他被軟禁於此時,多大歲數?」

孫有德在宮中多年,對周家之事極為熟悉,即刻答道:「長公主和定國侯離世時,小世子剛滿十二。再過不久,是他廿二生辰。」

「十二歲,」逐月感嘆,「若自小習武,這時已有一定基礎。」

「定國侯曾為南昭兵馬統帥,別的不談,武藝乃絕頂高手。」林策冷嗤,「周則意這位小世子,定然從小習武。即便坐不上龍椅,也會接管虎符。」

「他在侯府中軟禁的這十年,武功想必未曾落下。」

「不僅如此,太后如此心疼這唯一的外孫,不可能任其在這荒敗的侯府中自生自滅。除了衣食接濟,她定然還暗中安排過良師,教導他治世和為君之道。」

「太后一直籌謀將人撈出來,這些年,就當周則意韜光養晦,只等有朝一日,衝破囹圄,重上朝堂。」

清越嗓音越發不屑:「我方才故意激他,他的表情從未變過,可見深有城府。」

「這麼說,」逐月沒想到這座荒涼鬼宅里,還住著一位深藏不露的能人異士,「他有能力勝任天子之位?」

「希望如此。」林策回頭,輕蔑瞥了一眼草木橫斜中,已被長草遮掩了一半的殘破屋舍。

「反正我不得不助他登位。倘若他有能力治理天下,南昭國泰民安,他這個皇帝,我便認了。」

「若他無能,亦或十年前定國侯府橫徵暴斂,為禍江山社稷的舊事重演……」

面具后的眼眸閃過銳利鋒光:「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三人走到侯府門口,被林策踢斷的門栓掉落一地木屑。

破敗的大門被風吹得微顫,門軸吱嘎響動,更似鬼怪嗚咽,聽的人脊背生寒。

逐月迫不及待想要遠離這座鬼宅,孫有德提醒道:「將軍,淮王要入宮覲見太后,我們不送他到皇城門口?」

「他有手有腳,不會自己走嗎?」林策冷嗤,「太后終於得償所願,將這唯一的外孫從侯府放出來,並恢復皇族身份。所有的事情她都有詳盡安排,用不著我們操心。」

話一說完,他已徑直上了馬車,拉下門帘。

逐月再次拉了拉孫有德的衣袖,小聲詢問:「將軍和那個周則意,是否另有恩怨?」

林大將軍從來不是刻薄之人。

即便太后以軍糧軍餉相要挾,將軍心中不忿,也不至於遷怒到一個被軟禁這座破宅十年的小世子身上。

孫有德搖頭:「我侍奉將軍的時間,比你長不了多少。」

「只不過……」

話剛起了個頭,欲言又止。

「只不過什麼?」逐月催促,「說呀,賣什麼關子。」

「安平長公主和定國侯廣作威福多年,為了一己私慾,誅殺了不少不肯與他們為伍的忠義朝臣。更有許多黎民百姓被他們那一群貪官污吏害得家破人亡。」

孫有德長嘆一息:「被長公主一黨陷害的人家,家中成年男子盡數被殺,女子送去青樓或者軍營,充當妓子,尚未成年的男童,則大多發配邊疆,充軍戍邊。」

逐月霎時一驚:「上章慘禍,距離此時差不多十年……」

那一年,年僅十四的林策尚且只是個小少年,就已入伍戍邊。

「上章慘禍,也有長公主和定國侯之故。」孫有德無奈嘆道,「兩位貴人幾乎掏空國本。民生凋敝,北燕才有機會趁虛而入,朝南昭發動偷襲,一舉攻下我南昭十一城。」

「將軍年少從軍,極有可能也和兩位貴人有關。」

他家人得罪了定國侯府,因此被發配充軍。

「不過這僅僅只是我的猜測。」

逐月眉頭緊蹙,看向竹簾遮擋的馬車內部。

林大將軍的英勇事迹,南昭無人不知。但他的出身,從未有人提及。

他從一介小兵做起,大家都認為,他出生於極其普通的市井百姓之家,毫無值得落筆之處。

逐月侍奉林大將軍幾年,第一次見他如此涼薄冷漠。

若無別的仇怨,她想不通將軍今日為何這樣陰怨刻薄。

孫有德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真。

對林大將軍有知遇之恩的宣武帝剛剛駕崩,太后就以糧餉作為脅迫,逼得林將軍和周則意綁在一起。

朝堂風雲詭譎,殺人不見血,有時比戰場還要殘酷。

往後的日子,不知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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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靠美貌征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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