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融合世界
禪院甚爾最近心情很差,尤其是今天。
他早在前幾天就聽惠說起神宮寺奏回來了的事,但當時礙於督察部的工作,以及對方暫時沒有開誠布公,他只能一面工作,一面等神宮寺奏願意主動回來見他的那天。
然而就在今天,他在五條悟的個人頁面看到了一條最新動態。
那是一張四人碰杯的照片,三個拿著酒杯的手他都能認出是誰,另一個拿著飲料,骨骼較小,手指修長纖細,是屬於少年的手,他也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結合五條悟照片下配的文字,和久別重逢的朋友聚餐,不用想都知道這個久別重逢的朋友是誰。
禪院甚爾看到這條動態的時候就坐不住了,既然神宮寺奏都已經在和五條悟他們聚餐了,那是不是也要過來看望一下他才對?
於是他加快了處理工作的速度,就等著對方過來,或是直接聯繫他。
臨近傍晚的時候,他沒等到人,卻等來了惠的信息。
神宮寺奏去了高專,他們見了一面,然後因為宿儺在就直接離開了。
直接離開了……
禪院甚爾得知這一消息后沒去找五條悟等人的麻煩,也暫時沒有挖出神宮寺奏的具體信息去堵人想法,只是獨自鬱悶,下了班就跑到附近的酒吧一個人喝悶酒。
酒吧里的人大多三五成群結伴來喝酒,他也不打算多待,在吧台和酒保說了幾句話,就收拾收拾準備離開。
去衛生間的路上,他的視線掠過角落的卡座,並沒有刻意去關注任何人,卻偶然發現一抹熟悉的銀白和的制服顏色。
那人的臉完全埋進了另一個人胸膛,無法看清長相,但制服卻和五條悟拍的那張照片上那截袖口顏色一致,這讓他不得不產生懷疑。
在同一天,同一片區域,出現一個相似度極高的人,不是巧合就是同一個人。
禪院甚爾暫且壓下心中的探究,打算從衛生間回來后再好好確認一下這人的身份,沒想到剛一回來就看到裹進風衣里被人抱著就要離開的一幕。
他正準備跟上去,就見到那風衣口袋裡掉出來一塊東西,心下一動,索性走上前撿了起來,視線在剛好轉過身來的黑髮青年面上停留片刻,便落在了對方懷裡抱著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上半身幾乎都被風衣裹住,只能隱約看到抓著風衣的一截手腕和袖口。
但僅憑這截袖口,他心中就已經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原來是和人有約么?
只是恰好發現他也在,所以想方設法隱藏自己,他就說角落裡的兩個人舉止怎麼那麼奇怪……
禪院甚爾不明白神宮寺奏為什麼要躲他,莫名從對方的舉動中看出了名為心虛的情緒,此刻只想揭開對方擋住面容的風衣,當面問出對方這麼做的原因。
他只是捏著黑色方屏站在那裡,並沒有走近一步遞過去的意圖,就是在等面前的兩個人給予回應。
太宰治抱著神宮寺奏,雙手都被佔據不方便去拿,但他還是對禪院甚爾的靠近保持著警惕,張開了勾住少年腿彎的那隻手,想要用這隻手接過對方手裡的方屏。
「謝謝,給我吧。」他神色自然道。
禪院甚爾卻始終看著不願露面的少年,綠眸中帶著些許好奇,說道:「你這樣拿多不方便,不如讓他幫你拿。」
聽到這句話,太宰治就確定對方已經在懷疑神宮寺奏的身份了,或者有一定的把握,目的就是讓對方在自己面前徹底露餡。
「他不舒服,你給我就好。」太宰治臉上依舊維持著淺淺的微笑,鳶眸卻幽沉的不見一絲光亮。
說到這裡,他將懷裡的少年抱得更緊,一低頭就能觸碰到對方蓋在風衣下的腦袋,顯得姿態更為親昵。
禪院甚爾依然沒有動作,又問:「他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我一個
人就可以。」太宰治張開的那隻手又向前伸了些,無聲地示意對方把東西交給他。
這時,禪院甚爾才轉動眼珠看向太宰治,目光帶著挑剔的打量,像是在默默評估他在自己這裡的分數。
「你真的可以嗎?身板這麼瘦……」身高近一米九的禪院甚爾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太宰治,對方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他這裡顯得體格小了一圈。
太宰治面對他帶有嘲諷意味的質疑,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眼眸彎起笑容更為和善,「這就不用你這個外人操心了。」
他故意在「外人」一詞上停頓,語氣也不重,卻透著滿滿的敵意。
外人……
互相視彼此為外人的兩個青年之間的氣氛更為冷凝,和周圍嘈雜的環境構成了涇渭分明兩個區域。
神宮寺奏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就知道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是要在禪院甚爾面前暴露,不如說他現在已經徹徹底底地被對方發現了。
再躲下去並沒有任何意義。
他聽著二人的對話,在聽到外人的時候,心想自己才是那個不該出現的外人。
已經脫離了任務世界的他不應該再與他們相遇,不應該借著過去的身份和他們產生交集。
太宰治和禪院甚爾因為他的迴避而針鋒相對,他有必要站出來面對,然後和他們都做個了斷。
神宮寺奏這麼想著,也不顧自己仍在不停流眼淚的雙眼,伸手按在太宰治的肩上動了動腿。
太宰治感受到他的動作,還想勸他交給自己處理,但少年想要下來的想法太過堅決,他怕這樣下去會傷到對方,只能把人放下來。
在神宮寺奏站穩了之後,太宰治便攬著他的肩膀,繼續向禪院甚爾宣示著主權。
在禪院甚爾無聲的注視下,神宮寺奏抬手扯住了蓋在身上的風衣。
大概是酒精在這期間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身體,他現在的動作要比之前更為遲緩一些。
他抓著風衣布料扯了幾下才從頭上拉下來,但也在扯動間勾住了綁頭髮的發繩,在風衣被拽下來后,他的頭髮也在頃刻間如綢緞一般散開,在昏暗的環境中隱隱可見月輝般的光澤。
伴隨著披散的銀絲落下來的,還有從那雙迷濛紅眸中滑落的淚珠。
不聲不響,卻震徹心扉。
禪院甚爾親眼看到這張十年未曾見過的面容,對方又以這樣的狀態站在他面前,內心本就不平靜,這下直接亂成一團。
「奏……」
神宮寺奏一言不發地把風衣還給太宰治,看了禪院甚爾一眼就收回視線,轉身繼續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太宰治接過風衣,見他就這樣離開,抬腳便跟了上去,禪院甚爾也看懂了少年的眼神,緊隨其後離開了酒吧。
神宮寺奏走出酒吧後來到無人的街角,旁邊是昏黃的路燈,他的影子被拉長,形單影隻地落在地面上。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溫度也降下來,此時正落下綿綿細雨,沾濕了他的頭髮和衣衫。
冷風吹拂在少年被酒精熏得微紅的臉龐,吹散了些許醉意,令他感到更為清醒。
他只希望這雨能下得再大一些,這樣就能掩蓋住他此時控制不住流淚的沒出息的模樣。
很快,神宮寺奏被拉長的影子旁陸續靠過來兩道身影,一左一右靠得極近,面龐都轉向他所在的位置。
神宮寺奏微微轉過身,看向都有話要說卻只是望著他的二人,隨後又偏過頭垂下眼睫,淡聲說道:「我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神宮寺奏。」
太宰治和禪院甚爾同時露出怔愣的表情,稍一思索就覺得這又是少年迴避他們的說辭,神色緩和了些。
他們要說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少年繼續道:
「你們認識的那個已經回不來了,我和他是不一樣的個體,不要把我們混為一談。」
神宮寺奏說完,徹底
將頭轉了過去,不讓他們看到自己的樣子。
不僅是這兩個人,還有五條悟他們,但接下來又要如何與他們保持距離呢?
一想到這事,神宮寺奏就感到腦袋傳來一陣鈍痛。
他還未繼續想下去,頭上的光線便被什麼遮擋,一抬頭就看到再次蓋在了發頂的沙色風衣。
太宰治從後面將他籠罩在風衣的庇護中,雙手按著他的肩膀,「這些話我們可以慢慢再談,你小心別著涼。」
奏的身體再也不能與過去的人形兵器相提並論,他現在關注的也只是對方略顯單薄的身體,其餘的事總有機會了解。
他遲早會知道奏會這麼說的原因。
「那現在的你又是誰?這就是你不願見我的原因嗎?」禪院甚爾直接忽略掉了莫名和他有著同樣心情的太宰治,眉心微微皺起,「可你又為什麼見了那些人?」
「……」神宮寺奏腦海里一時閃過太多思緒,卻混亂得抓不住任何一個,太陽穴隱隱傳來脹痛。
「他喝酒了,你有什麼問題也不該現在問。」太宰治再次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少年和禪院甚爾之間,沉聲說道。
禪院甚爾當然知道少年喝酒了,而且還喝了很多,變得和過去那次一樣。
所有鋒銳的尖刺都收斂,無聲無息地落淚,再冷硬的心都會變得柔軟,想要替他抹去眼角的淚痕。
但少年現在卻背對著他,說出了一堆意味不明的話,既讓他感到煩躁,又顯得任何話語都無力改變,他終於見到了少年後心下一急便追問了出來。
不過他都等了十年了,現在再給對方一點時間,再等對方一會兒也沒有關係。
對於太宰治對自己的袒護,仍未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的神宮寺奏再次感到一陣頭痛,心裡也悶悶的,好似空氣都被頭頂的風衣隔絕,要將他困死在其中。
神宮寺奏沒有多說什麼,一把掀開頭頂的風衣按在太宰治胸口,側過頭說道:「我要說的已經說了,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說完,徑直走向自家轎車停著的位置。
「奏。」太宰治又喊了他一聲,見對方向一輛車走去,但還是追了上去。
禪院甚爾嘖了一聲,加快腳步徑直越過了太宰治來到少年身後,在對方拉開車門坐進去后一把按住了車門,俯下身將門框完全擋住,凝視著少年被髮絲遮擋的側臉。
「我看你是醉得厲害,不想見我是嗎?好……希望你清醒以後也能說出這種話。」
黑髮綠眸的青年壓低了聲音,眼中劃過如鷹隼般銳利的暗芒,隨後收回視線,當著太宰治的面將車門關上。
正想要坐進車裡和神宮寺奏一同離開的太宰治腳步一頓,看著面向自己的青年沉下臉色。
「你沒聽到嗎?他讓我們不要再找他。」禪院甚爾知道自己坐進去一定會把少年逼到絕境,再度陷入僵持之中,既然如此他就暫且放過對方。
他不能坐進去,那另一個陌生的男人更不可以。
「……」太宰治沒有應話,轉身就要繞到另一邊車門,剛走一步就被對方伸手攔住。
「你這麼操心他的事,不如和我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禪院甚爾知道以神宮寺奏現在的身份不缺人照顧,自然也不用對方跟去照料,不如趁現在和對方聊聊,屆時再找到神宮寺奏好好談一下今天的事。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才對……」太宰治說著看向轎車,在禪院甚爾阻攔他的時間裡,車輛已經發動,載著少年離開了。
於是他只好作罷,轉頭看著禪院甚爾,彎起唇角說道:「雖然我對你和奏的事不感興趣,但告訴你也沒關係,我和奏是最親密的家人,是彼此的唯一。」
他未說出口卻在話里話外都表現出來的信息,便是禪院甚爾無論和奏有著怎樣的關係,都不可能超越他與奏的羈絆。
禪院甚爾聞言心說真
巧,他和奏也是極親密的家人,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然而在這之前,奏就因為羂索的事銷聲匿跡,直至今日才重新回歸。
「這是你自己以為的,還是奏說的?」他覺得對方和自己一樣,都陷於同樣的困擾中,那就是對奏產生了情愫,但後者只是以普通的友情來應對,貿然接近便可能連這層表面關係都維持不住。
「自然是奏主動說的。」太宰治對此充滿底氣,當初是奏主動接近他,保護他,向他坦白自己的過去,光是這一點,眼前的男人就不可能勝過自己。
禪院甚爾只是扯起一邊嘴角,淡淡道:「挺好,不過你和奏可能永遠都會只是家人……」
「……」太宰治臉上的輕鬆笑意頓時凝住,「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我拭目以待……」
二人之間的談話再也進行不下去,視線很快錯開,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神宮寺奏坐在轎車後座,一直扭頭看著窗外,眼眶不斷被溢出的淚水濡濕。
司機一路上都在專心開車,並沒有通過後視鏡窺探少年的情況,只按部就班地履行自己的本職工作。
把神宮寺奏送回住所后,司機就離開了。
事實和禪院甚爾所想大相徑庭,神宮寺奏的住所並沒有安排照料他起居的人。
神宮寺奏打開門走進屋中,房間里昏暗空蕩,沒什麼人氣。
他反手關上門,伸手按下燈的開關,剛要俯身換鞋,動作卻微微一頓。
他轉頭看向客廳,那裡的窗戶完全被打開,窗帘在黑暗中被風吹拂起來。
客廳中的沙發上,那裡並沒有被燈光照到,卻依稀能從昏暗的光線中分辨出一個坐著的身影。
神宮寺奏還在無聲落淚,視野有些模糊,看到人影后也無法辨認究竟是誰,也可能是沖著他富豪身份而來的匪徒。
不論是哪種情況,他都第一時間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這時,他的視角盲區忽然走出來一個身影,未看清是誰,就聽到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
「神宮寺殿下,宿儺大人等候您多時了。」
神宮寺奏扭頭看向來人,就見一個身著黑色和服的白髮青年站在玄關前,他的頭髮並非全是白色,在側面的位置添有一抹紅,就如雪天綻放的寒梅。
「里梅么……」神宮寺奏抹開眼角的濕痕,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許久不見,對方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變得更為成熟。
里梅注意到銀髮少年濕紅的眼眶和臉頰的淚痕,冷淡的面容不由一怔。
在他的印象里,神宮寺奏從來都是孤傲不羈的形象,哪怕被宿儺大人擒住,也不曾示弱。
可現在對方卻流下了與這氣質不符的眼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種情況?
哪怕他心中在意,也沒有冒然問出來,只是平靜地看著少年換下皮鞋,趿著拖鞋走進客廳。
神宮寺奏順手打開了客廳的燈,直接與坐在沙發的粉發男人打了個照面。
兩面宿儺還是和過去一樣穿著袖口寬大的和服,兩對胳膊各自交環在身前,俊朗的面容沉下來,一大一小兩對猩紅眼眸直直盯著他,對稱的黑色紋樣分佈在臉上和露出的腕部,顯得氣質更為陰鷙詭譎。
甫一看到銀髮少年的時候,他便扯起嘴角,下一刻卻倏地壓下去,眉心蹙起,聲音冷冽。
「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