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損人不利己

第一百四十章 損人不利己

「算日子,他,李信幾時會經過我們縣。」書童忽有所悟問道。

「算日子,快則兩三天前,慢則今明。」

「李信的畫像給我看看。」

「怎麼,你也想領賞錢,在陳捕頭那兒。」

書童想著,不立一個潑天大功,這關就過不去,便真的邁腿去找陳捕頭。

陳捕頭正忙著分派屬下去召集鄉勇,聽縣令少爺的書童求見,便沒好氣罵了一句,什麼玩意兒。但他卻沒有回拒,著人放行。

書童匆匆進捕房,見過陳浦頭,劈頭就道:「李信的畫像拿出來,我和少爺見過李信。」

「嗯?果真?」陳浦頭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神。但回過味兒來,疑心又起,思忖,這兩貨鬥雞玩女人,幾時正經過,莫不是在消遣大爺我,卻是不可不防。

從木桶里取出畫軸,於案牘上攤開,問道:「這人就是李信,你怎麼見過,莫隨口胡謅,這是牽涉反賊的大案,萬一闖禍吃上官司,縣尊老爺那裡饒不得。」

書童看了一眼,就失望搖頭道:「這人不是我見過的那人,原來不是李信。」

「哼。」陳浦頭更是火起,正忙的腳不沾地,卻有不相干的蠢材來消遣他,恨不得一腳踢去,叫他狗吃屎,嘴裡猶自道:「李信那是什麼人物,你也配跟他打照面,嘿嘿,人家一個屁就能崩死你。」

「哈哈哈。」捕房裡眾人也都跟著笑了。

書童受了氣,就冷下臉來,回懟:「前兩日傷了黃少爺那賊夫婦,你們怎麼還不抓到,連普普通通的賊人都抓不到,倒有臉耍威風。」

捕頭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聽說那女人會使流星錘,這種偏門兵器莫非苦練十年以上,根本使不開,這種積年累月習武的高手十分不好惹,給人逼到絕路,放手一搏之中,大伙兒難免死傷。捕快們有家有業,一年才領十幾兩俸祿,何必玩命。書童受了冷落,憤憤不平,又一想:這畫像上的人如果再胖一些,眉目就有點像了。但是鼻子那處對不上,難弄啊。

正在躊躇間,身後卻有個捕快有意討好,過來又從木桶里取了一個畫軸,順手把邢紅娘的畫像也在桌上攤開,笑道:「你看這張,這女賊長的好看,少爺肯定喜歡。」

「啊,就是她,她,她就是少爺要找的女人,是那個打傷黃公子的女人。」書童指著畫像驚呼。

「哈哈,哈,這是邢紅娘,山西有名的賊軍頭目,你少爺可降不住咯。」

「聽說邢紅娘是老姑娘,會不會是看上李信小白臉,來勾搭男人。」

「那還真是勾搭上了。」

捕快們的八卦之魂冉冉升起,七嘴八舌議論開了。

「等等,你敢擔保,不是認錯,這是邢紅娘,不是普通小賊,說錯了會擔上干係。」捕頭厲聲喝問道。

「哎呀,你們發癲啦,這就是那個使流星錘,黃公子吐血了,化成灰都認,但是,這畫里的,歲數小了。」書童給陳捕頭一喝問,登時支支吾吾,吃不準了。

「那就對了,這畫像上落款是天啟七年,五年前。」捕頭想了想,又道:「我就說使流星錘這種兵器,一定不是小賊,不好惹,原來真是有名的賊頭。你跟我去見老爺。」說著,抄起兩幅畫,草草卷了,又拉拽書童,徑直往內堂走。

縣衙后廳書案架下,縣太爺黃玉海正滿頭大汗提筆文書,他乃是個大眼大臉,且五短身材的矮胖子,臉下半邊一圍奚落粗直的鬍鬚,這相貌若非眉宇間有書卷氣質,倒十足是個李逵,但他的脾氣卻也不辜負這從頭到腳的粗獷。

正為李信謀反潛逃一事焦頭爛額的黃玉海聽說陳捕頭有事求見,招之進來卻見到了書童,便臉色拉了下來,沉聲道:「陳頭,你是老公門,當知諸事緩急,更不要學人鑽營取巧,這即非你之所長,也非你之本分。」

「縣尊,卑職是有要緊事,這孩子剛才看了通緝畫像,指認幾日前遇見了邢紅娘。」陳捕頭當下就把原委說了。

縣令黃玉海聽了,登時就來了神,問道:「邢紅娘身邊那個男子,難道是李信。」

「這孩子說不是。」

「啊,是啊,這是故布疑陣,李信和邢紅娘錯開潛逃。」縣令黃玉海略一沉呤,就自以為明察,於是道:「抓住邢紅娘也是大功一件,陳頭,你孩子成年否。」

「回,縣尊,我那孩子今年十五,沒成年。」

「那也快了,現在各地都在鬧災,家裡的幾畝薄田能管什麼用,蝗災旱澇來了就顆粒無收,而各地匪亂猖獗,買賣經商這條路,一般小戶人家也不敢出去做了。」

「縣尊說的太對了,那幾畝地本來沒指望,而且一旦鬧災,還是累贅,但是真想不通這等年景,銀子卻日益賤了,鋪子是租出去也不是,不租出去也不是,真沒法了。」

「說的對極咯,你是公門中人,在本地做生意,猶自還如此艱難,你孩子以後出路在哪裡呢。」

「那縣尊請指條明路,但有一條出路,卑職就算刀山火海在前,也要去搏一把。」

「去把邢紅娘捉拿歸案,我親自去往府衙給你請功,保你一個武舉。」

「哎呦,謝縣尊大恩。」陳捕頭真的是動心了,這武舉雖然不比科舉,卻還是有些乾貨,足可保一家老小旱澇無憂。

縣令黃玉海轉頭瞅了一眼書童,淡淡道:「你隨陳頭去辦案,只要事情辦的漂亮,以後,月錢漲一倍。」

「是,老爺。」書童忙磕頭,雖極力壓下情緒,但話一出口卻止不住發抖,月錢多了,便可以攢錢贖身,這可不是簡單漲月錢而已。

兩人告退以後,出衙門口,書童問道:「我們去哪。」

「自然是去找尋破綻,這對男女為何要冒險進縣城,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梅家宅子內,經過三日調理,王朴的病情大有起色,這還是對虧了梅家上下鞍前馬後服侍,王朴心存感激,盤算明日就可以上路,行前給這一家留十兩銀子,以酬謝多日的叨擾。

許是看到了王朴的氣色,梅家上下也都喜氣洋洋,年輕人病去的快,再一兩日就能見到銀子了。

梅家二媳婦尤其看王朴順眼,還縫製了一件披風,精心挑鴨毛穿針墜掛,攤開來如孔雀開屏,煞是好看,預備等王朴上路,拿出來贈予。梅家二兒看這披風沒兩三日就漸成形狀,醋瓶打翻直泛酸水,惱道:「爹,你看小枝,她給外人制這行頭,也不給我制,還說我配不上,這,這是造反了嗎。」

「莊稼漢,這東西你穿得出去嗎,給你,你穿出去走一圈試試。」二媳婦不屑道。

「穿就穿,怎麼的了。」梅二小子一把搶過披風,披上便真要出門去,不想剛走了幾步,又回來了,苦笑道:「這顏色太騷包,能給我改改嗎。」

「哈哈哈。」全家都笑岔了氣,二兒媳婦挖苦道:「鴨毛已經是最素色的了,那鵲毛呢,你敢穿我也做一件。」

「羊毛就行了,我不像那些小白臉,長的挺好,可弱不禁風,他是鴨,我是羊,羊比鴨中用。」梅二小子猶自不甘心,氣鼓鼓道。

「哎呦,羊毛,你想累死我呀,羊毛一根根織,要做半年呢。」二兒媳婦不樂意了。

「胡說些什麼,你個二百五。這是出遠門的行頭,真到了你用的上它,那就壞事了。」梅老頭怒道。

老頭子發怒,左右都不敢吱聲,這莫名的安靜下,就聽門外有馬蹄人聲漸漸攏來。

梅老頭臉色一變,這聲勢像極了早年路遇土匪埋伏,但他一時也沒有計較,只能上去一把拉住二兒的手臂,說道:「去豬圈夾層里躲著。」說完就把他往後門帶,但是二兒還愣怔不知情況,問道:「什麼事,爹,光天化日,還能有歹人嗎,準是石滑庄的人來搶水,王八羔子的,我去附近叫人來,跟他們打。」

梅老頭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怒道:「是官軍,只能是官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梅家還要靠你留後啊。」石滑庄的人哪有馬,這動靜只能是官軍來了。

「我,我躲著了。」一聽是官軍,二兒立馬慫了,乖乖去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馬蹄聲,嘶鳴聲,人喝聲,甚至還有甲胄的鐵片鏘擊聲,將屋子團團圍住。梅老頭暗自悔恨,這潑天陣仗必不是沖著他來,禍源是那個李公子。悔不該不聽老伴,收留了一個不明來歷的人,果然惹上了禍事。

屋裡的女人們早已驚嚇的不成人形,癱軟悲泣成一地。只有梅老頭顫巍巍的去開了門,到了這個田地,與其等外頭的人撞開門,不如識相一些。

門開了,眼前卻是縣城裡的衙役與鄉勇,領頭是捕頭。梅老頭趕緊跪下,求饒道:「我們是本分人家。」

「本分人家?那為何藏匿賊人,把賊人交出來。」陳捕頭厲聲呵斥道。

「我們不知啊,不知他是賊人,他在左廂房,我帶你們去拿他。」梅老頭磕頭道。

王朴掀開門帘,走到了梅老頭身後,笑道:「不用勞駕了,我出來了。」

「賊人,你害我梅家不淺。」梅老頭看見王朴,頓時怒從膽邊生,起身就是一個窩心腳,王朴沒料到這老頭這麼大勁,居然被一腳踹倒在地,旁邊梅家兩個媳婦驚呼躲開,王朴本待發怒,但見幾個梅家的小娃受了驚嚇,團抱縮在桌子底下,正拿驚恐又恨意的眼眸瞪他,心裡一個咯噔,只好自認倒霉,這一家也不是壞人,沒道理跟他們置氣。

「全拿下。」陳捕頭一聲令下,官軍衝進來就把王朴與這家人全鎖了。

回程途中。一隊人馬在王朴的囚車兩邊行進。

「官爺,我們是好人家。」王朴耳邊只有一個老婦在不停的喊冤,那是絕望的空靈回蕩,彷彿來自於耳邊,又似來自於虛化境界。王朴感到驚訝,來回尋了一圈才見那是施老太,鬢髮凌亂,被兵丁用槍頭抵著,走一步一搖晃,若非梅二媳婦攙扶,早已撲倒。但她嘴裡猶自不停念念:官爺,我們是好人家。來回就這一句。

王朴不由感悟,古人對官府的恐懼至深。真應了那句諺語,生不進公門,死不入地獄。

囚車經過縣城牆下過道,百姓踴躍圍觀,都在議論紛紛,對王朴指指點點。進了城門,城內百姓都聽說賊人是山西的邢紅娘姘夫,貌俊小郎君,更是滿城轟然,夾道密不透風。

王朴心事重重,他這會兒就算亮明官職也很難取信於人,而且萬一被解壓京師,落於崇禎之手,那更是難免凌遲死罪。只能指望邢紅娘或者神甲營及時收到消息,前來營救。

忽而,街邊人眾之中一槍捅了出來,王朴肋下被刺了一槍,他慘叫了一聲,暗呼,我難道要死了,就這樣死了嗎。王朴從來沒嘗到這樣錐心之疼痛,瞬間,腦中猛然驚醒,這不是假的,會死的。

「住手,你在幹什麼,退開。」陳捕頭大怒,縱馬上前,揮舞鞭子,欲將這刺槍之人逼退,那刺槍之人,還要待再刺一槍,但是王朴也不能坐以待斃,手被枷子固住,只得猛然抬腳,第二槍捅在小腿上,鮮血淋漓,流淌了一地,這刺槍之人顯然志在王朴的命,又拔槍要捅第三槍,而且這一槍是沖著王朴的脖子,王朴大叫一聲,驚駭莫名。

一個馬頭赫然閃過,只聽嘭一聲,刺客飛出去老遠,滾倒在地,原來是陳捕頭馳馬來撞,險險救了王朴一命。這時鄉勇才上去把這刺客拿住,陳捕頭看了這人一眼,連追問也無,捕快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捕快抬腳踢了這人一下,罵道:「什麼意思啊,我們先抓著人是我們陳捕頭的本事,礙著你們什麼事,搶功勞不成,就一拍兩散是吧。」

「許有才,別說了,把人放了。」陳捕頭也是無奈,這是縣尉大人的手下,用意也是十分明顯,眼紅他白撿一個武舉的功名,純屬噁心人。

行刺之人倒也光棍,咧嘴一笑,道:「你打死我,我也不虧,不打死我,我倒有些擔心被滅口。」

「哎呀,王八蛋,消遣你爺來了。陳頭,你該治他呀,這都欺負到咱們頭上啦。」

「陳頭,不好,這槍頭有毒。」

「快解毒,用火藥。」陳捕頭也不二話,從鄉勇手中接過火藥,就往王朴的傷口上倒,倒下整整一個葫蘆的葯,這量足夠打五十響火銃,用火繩點了,火光竄起一人高,王朴都來不及慘叫就昏死過去,不過傷口破毒之餘,焦肉也止了血。

「味口參湯,人能活。」陳捕頭心心念念武舉功名,就全靠這犯人,當然不能任由他死了。

「陳頭,你心善。」

「陳頭,這傢伙該怎麼治。」捕快問如何處置行刺之人。

「放了。」陳捕頭心知,縣尉有膽派人來行刺,就不怕他。更可慮邢紅娘幾日前害了多條人命,皆為城內豪族子弟,這些豪紳十分霸橫,且記仇,縣尉可能與他們暗有往來,這樣的勢力太可怕了,縣城裡,縣尊大人也不敢輕易得罪,他更是沒有這膽量。

「呵呵。」行刺之人冷笑連連,似嘲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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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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