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憂傷的馬勒

第22章 憂傷的馬勒

音樂會的票,榮慧琳買了四張。

四張票的位子,按順序排位,分別為:王向東、榮慧琳、米拉揚、貝左明。

這樣安排座位,榮慧琳是頗費心思的。

她不想讓王向東和米拉揚坐在一起,所以,一個安排在她左邊,一個安排在她右邊。而米拉揚的另一側,坐著貝左明,這樣可以用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米拉揚聽說,榮慧琳請她去聽祖賓·梅塔的音樂會,也特別高興。

榮慧琳告訴他:「貝左明也來聽音樂會。」

米拉揚說:「好呀好呀。大家都來,熱鬧。」

其實,誰來聽音樂會,對她來說無所謂。畢竟是別人請客。

∽∽∽

音樂會演出當天,四人都刻意打扮了一番。

榮慧琳不會打扮,穿得很樸素,但衣服的質地很高檔。

王向東也是一身素裝,風格酷似榮慧琳,但看上去,氣度不凡。他的修養像是與生俱來,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書卷氣。

米拉揚出人意料,穿了件肉色的大裙擺晚禮服,開衩的胸口十分性感。頭髮高高盤在頭上。渾身透著知性女人的氣質與美感。

貝左明一露面,差點讓人認不出來,扮相很像演藝界的小鮮肉,但又能看出一些成熟與老練。

四人在劇場一碰面,彼此看看,都很欣賞,互相還誇了幾句。

貝左明看到米拉揚第一眼,就被米拉揚的裝束與氣場給鎮住了,跟她說話也有點語無倫次。

榮慧琳開玩笑說:「貝左明,你和米老師的風格與氣質,很般配啊!」

貝左明臉上笑開了花:「是嗎?」

他回頭看了看米拉揚。米拉揚只是微微一笑。

劇場廣播響了,通知觀眾入場。

貝左明說:「你們先進去,我去去就來。」

說完,奔向小賣部,買了一堆零食。

入場的時候,卻被保安攔住。

貝左明問:「怎麼回事啊?」

保安說:「演出場地,嚴禁吃食。」

貝左明說:「我不吃,我只是帶進去。」

保安說:「那也不行。你可以把它放在旁邊的柜子里。」

貝左明沒辦法,只能照辦。

他又折回小賣部,買了幾瓶礦泉水,四杯咖啡。

貝左明尋思,這不是食物,應該能帶進去吧?

保安還是不讓他帶進場,說裡面也不能喝水。

他本想解釋幾句。看到身邊的人,都是衣冠楚楚,舉止文雅的樣子,便不再開口,只得將水和咖啡,放到門口旁邊的柜子里。

他進去剛坐下,劇場的燈熄了。

演出即將開始。

所幸,大家都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

∽∽∽

演出開始前,榮慧琳挨著米拉揚,兩人說個不停。

男士卻被晾在一邊,顯得很孤寂。

她們隔開了貝左明與王向東。兩個男士距離太遠,根本搭不上話,只能支起耳朵,聽女士們聊天。

貝左明偶爾側臉,瞄米拉揚一眼,嗅一嗅她身上的香水味,心裡很滿足。

他很想說話,米拉揚心中有數。有時候,米拉揚也會轉過臉,對貝左明說上一兩句。僅此,貝左明已經很興奮了。

演出開始后,兩位女士不再說話。

黑暗中,榮慧琳將身體靠近王向東。兩人挽著胳膊,十指交叉在一起。有時候,榮慧琳還會把頭搭在王向東肩上,做出很親密的樣子。

她就是想讓米拉揚看到,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

音樂會開始了。

指揮家祖賓·梅塔出來一亮相,觀眾席上掌聲雷動。

王向東和米拉揚的鼓掌,是發自內心的。看到他們鼓掌,榮慧琳和貝左明也跟著鼓起掌來。

演奏的第一支曲目,是巴赫的《G弦之歌》。

祖賓·梅塔要求觀眾:這支曲子結束后,請大家不要鼓掌,以悼念全世界在災難中死去的人們。

貝左明悄悄說:「有這個必要嗎?」

米拉揚聽到了這句話,她表情嚴肅,沒有搭話。

榮慧琳注意到,演奏這支曲子的時候,王向東的眼裡,閃著淚光。

緊接著,又演奏了三首曲子,都是威樂第的歌劇序曲:《西西里晚禱》,《露易莎·米勒》,《命運之力》。

一百三十人組成的龐大樂隊,演奏的旋律整齊劃一,很像軍人儀仗隊的步伐。音符之間的細膩銜接,體現出柔美的律動,像絲綢般光滑。

音樂會上半場結束。

休息時間,榮慧琳悄悄說:「他們演奏的曲子,過去都沒聽過呀。」

王向東說:「這是西方傳統曲目,都是歌劇序曲。」

榮慧琳說:「節奏太慢了,也太長了。要是有簡單一點,歡快一點的曲子,就好了。」

王向東笑說:「這個樂隊,是義大利的,義大利人擅長演奏歌劇。過去他們演繹的瓦格納的《尼伯龍根的指環》,已被全世界公認為經典。」

儘管王向東耐心解釋,榮慧琳聽了,仍像天書。但看到王向東這麼博學,什麼都懂,她還是很高興的。

音樂會下半場開始。

下半場只演奏一個曲目,馬勒的《D大調第一交響曲》。

「馬一」聽上去,要比上半場的歌劇序曲,輕鬆,也質樸。榮慧琳仍不理解旋律的內涵。不過,祖賓·梅塔的指揮,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曲子到達高潮的時候,旋律短促而有力,祖賓·梅塔總會將指揮棒,在身下猛地一劃,再划,如此反覆,乾脆利落,簡單明快,鏗鏘有力。

曲子即將結束時,祖賓·梅塔的肢體,又變得舒展誇張起來。雙臂一直在肩部上方縱情飛舞,身體也跟著左右擺動,整齊熨帖的捲髮,隨之蓬鬆跳動。

素來嚴謹內斂的大師,已完全溶入音樂旋律的高潮中,他和演奏家們一起,完美再現了「馬一」波瀾壯闊的意境。

演奏結束后,全場又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息。

榮慧琳此時,真正感受到了旋律和聲場的震撼。

她和其他觀眾一樣,彷彿也體會了精神的升華與生命的力量。

∽∽∽

晚上回到家,王向東問:「今天的音樂會,感覺如何?」

榮慧琳笑說:「這種體驗,從未有過。」

王向東說:「這就是音樂的魅力。這說明你聽進去了。」

榮慧琳說:「我不是聽進去了,我是看進去了。我一直在注意那個指揮,看他上下舞動的手臂。我就想,這麼大一個樂隊,都隨他的動作在演奏,快慢,輕重,從開始,到高潮,到結束,都得聽他指揮,這得有多大能耐!」

王向東說:「你看,聽音樂會,果然長見識。」

榮慧琳笑了笑:「那當然,要不然不是白嫁給你了。」

王向東吻了吻榮慧琳。

盥洗后,快睡的時候,榮慧琳又想起音樂會:「向東,我不明白,下半場那個馬勒,我們又不太熟悉,幹嘛要演奏他的曲子?」

王向東說:「你不熟悉他,他可能熟悉你。在西方作曲家中,他與中國的緣分最大。馬勒寫過一部交響套曲,《大地之歌》,創作靈感就來自李白、孟浩然、王維的詩。1998年,德國交響樂團來華,演奏的就是馬勒的《大地之歌》。」

榮慧琳問:「他怎麼會想到,為中國人寫曲?」

王向東說:「不單單是為中國人。他是猶太人,身體有病,愛女夭折,一直壓抑,也很憂傷和孤獨。他預感自己在世不久,將要告別朋友,但又對大地、青春和生命,深深地不舍,就從唐詩中尋找靈感,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這也是《大地之歌》的音樂基調。」

榮慧琳說:「真是沒想到。」

王向東說:「馬勒的壓抑和孤獨,還一個因素。他說自己,沒有祖國。在波西米亞出生,卻居住奧地利。他是奧地利人,卻生活在德國人中間。所以,他這個猶太人,只能屬於全世界。你有沒有注意聽,馬勒的音樂,從低潮,到高潮,再從高潮,到低潮,會反覆出現一種情緒,就是徘徊與彷徨。」

榮慧琳回憶說:「好像……是的。」

王向東說:「馬勒的作品,好聽,卻難演奏。」

榮慧琳說:「為什麼?」

王向東說:「宏大深邃,難度很高,被音樂界看作交響世界的珠峰。弗洛伊德也說:研究馬勒,能讓精神分析跨進一大步。」

榮慧琳說:「就是咱們剛剛聽的第一交響曲?」

王向東說:「這還不算最難理解的曲子。他的《第六交響曲》,演奏時長80分鐘,這才是最難演繹的,最難理解的,舉世公認。」

榮慧琳說:「幹嘛要寫這麼長的曲子?」

王向東說:「幼女夭折了,他想表達悲痛和憂傷。」

榮慧琳說:「挺可憐的。」

王向東說:「演奏家們說,馬勒在樂譜上標記的指示,可用『巨細靡遺』來形容。每一個力度和表情,都標得非常詳盡。他甚至要求,獨奏樂手進入時的音量,要做到細不可聞。就連低音大提琴的樂段,他都會特別註上『此樂段絕對不得提高八度來演奏』,惟恐破壞他苦心營構的管弦音色。」

榮慧琳笑說:「實在不行,由他自己來指揮好了。」

王向東說:「他自己也指揮過。不過,他的指揮,極其嚴格,號手什麼時候揚起喇叭口,他都作了規定。」

榮慧琳說:「好嚴格啊。」

王向東說:「所以,指揮界有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如果哪一位指揮大師,想被世界承認,首先必須學會指揮馬勒的作品。」

榮慧琳問:「他自己指揮,效果怎麼樣?」

王向東說:「『馬六』1906年在德國艾森首演,就是馬勒自己指揮的。史書說,這是一場令心靈為之撼動的巨大衝擊考驗。」

榮慧琳問:「有什麼特別的嗎?」

王向東說:「他指揮演奏的時候,強烈的肢體動作,嚇壞了演奏家們。但觀眾異常興奮。演出結束后,馬勒躲在休息室里,獨自走來走去,一會兒絞手,一會兒啜泣,久久不能釋懷……。」

榮慧琳聽著聽著,有些難過,就說:「向東,睡吧。」

王向東說:「是不是……難過了?」

榮慧琳「嗯」了一聲。

王向東摟過榮慧琳:「寶貝,我們在音樂會上聽到的曲子,不是『馬六』,而是他的《第一交響曲》,表達的情緒還算輕鬆。在馬勒作品中,這首曲子最有朝氣,旋律中還有童話色彩,不知你聽出來沒有?。」

榮慧琳說:「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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