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難纏

004 難纏

謝潯抬手撫過裴玄霜拔下最後一根針的地方,表情微有一滯。

裴玄霜看也沒看謝潯一眼,仔細將銀針收好,背起藥箱,便是要離開。

「侯爺,若無其他吩咐,民女先退下了。」

她嘴上做著請示,身子卻已經往後退了,謝潯毫不猶豫地叫住對方:「站住。」

裴玄霜停下腳步:「侯爺,還有事嗎?」

謝潯盯著那抹迫不及待想要離去的身影,緩緩起身道:「本侯的病,你治好了?」

「尚未。」裴玄霜道,「民女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侯爺的頭疾,不過是儘力一試罷了,接下來的五天,我會日日到侯府為侯爺施針。」

「哦。」謝潯按了按眉心,話音一轉道,「既是要連日為本侯施針,便別走了,住在侯府豈不方便。」

「不可。」裴玄霜想也不想的拒絕道。

「不可?」謝潯挑眉將裴玄霜一瞪,「為何不可?」

壓迫感十足的目光令裴玄霜心頭一緊,她轉動著眼珠緩緩低下頭:「民女家中還有弟弟妹妹需要照料,實不能在外面耽擱太久,望侯爺見諒。」

「哦?是這樣。」謝潯冷笑,「這事簡單,本侯命人將你的家人一併接入府中照料便是。你意下如何?」

裴玄霜暗中倒抽一口冷氣。

這武安侯府的人怎的一個比一個難纏。

她忍下心頭的煩躁,垂著眼眸道:「不敢勞煩侯府上下,民女不怕奔波,日日前來為侯爺診治便是。」

說罷欠了欠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接下來的五天,裴玄霜日日到武安侯府為謝潯針灸。

她都是清早過來的,時間掐算的剛剛好,一點都不耽誤謝潯上朝。做完針灸的謝潯神清氣爽,朝堂爭辯時總能噎得政敵無話可說,唯一令他不爽的是,那小醫女竟絲毫不領他的情,無論他如何勸說,始終不肯住在武安侯府,彷彿武安侯府是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令她避之不及。

她也從來不和他主動說話,都是他問什麼她答什麼,遇到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便冷冷的敷衍過去,謝潯覺得很有意思,他活了這麼久,還沒遇上過如此不待見自己的人。

時光匆匆流逝,轉眼便來到了第五日,裴玄霜給謝潯針灸的最後一日。

這一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濛濛細雨,是以當裴玄霜出現在謝潯面前時,手中不僅有一個褐色藥箱,還多了一把油紙傘。

屋外雨水簌簌,在天地之間織起了一道道密不透風的水簾,屋內香煙裊裊,自暖閣里傳出的水霧令卧房裡都沾染上了幾分潮氣。

剛剛沐浴好的謝潯墨發半散地坐在床榻上,身上隨便披了件錦袍,衣襟鬆散,甚是不羈的模樣。他的眼睛還濕潤著,隱約含了一抹朦朧的水光,鋒利的眉眼變得柔和深情,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慵懶華貴之氣。

侍奉在旁的婢女個個紅了臉,唯有裴玄霜面無表情的候在一旁,彷彿看不見這位姿容雙絕的謝侯爺。

謝潯打量了髮髻微亂,裙擺洇濕的裴玄霜幾眼,但見她泰然自若,從容沉靜,明明已經等待了許久了,卻仍平心靜氣地站在珠簾後面,只望著窗外的細雨出神。

謝潯眯了眯眼,目光自她裙擺上的水漬上劃過,合衣躺在了床上。

「進來吧。」

裴玄霜便走進了卧房,照例為謝潯治疾。

屋外的雨越發大了起來,嘩嘩的雨聲近在耳邊,顯得屋內格外安靜,裴玄霜仍舊不言一語,謝潯始終雙目緊閉,兩人互不打擾,倒也相安無事。

終於,雨停了,裴玄霜面前的香燭也燃盡了。

她輕輕拔下最後一根銀針,默默整理藥箱,連個眼神都沒落到謝潯身上。

謝潯緩緩坐了起來,一邊穿衣,一邊打量著裴玄霜道:「今日是裴醫女為本侯治疾的最後一天吧?」

裴玄霜將針包放在藥箱內,點了點頭道:「是。」

謝潯將最後一顆盤扣扣好,冷不丁道了句:「今日還下了雨。」

這話委實有些跳脫,裴玄霜甚是不解,便抬起頭,用那雙水盈盈的眼睛去看謝潯。

謝潯眼眸沉了沉,垂下手,居高臨下地睨著裴玄霜:「若是裴醫女一早聽本侯的話,今日便不用淋雨了。」

裴玄霜微微皺了下眉,這才聽出了謝潯話中的揶揄,她默不吭聲地提著藥箱站起來,道:「無妨,我打了傘。」

謝潯似笑非笑的在裴玄霜面上掃了兩圈,起身走到窗前,漫不經心地道:「雨雖然停了,但路上積了水,行動多有不便,不妨在侯府歇歇再走吧。」

裴玄霜便朝窗子外看了一眼,尚未來得及回話,謝潯便喚進了貼身侍衛藍楓,藍楓似早有預備,一進門便招呼著下人將大大小小的錦盒擺在了裴玄霜面前,繼而朝謝潯行了一禮,飛快退下。

裴玄霜盯著小山似的摞在自己面前的錦盒一臉不解。

「這都是給你的。」謝潯道,「這些日子來,辛苦你了。」

裴玄霜面色一變。

她盯著那些賞賜,心情莫名有些煩躁。

「侯爺言重了。」少傾,裴玄霜面無表情地說,「老夫人已經付了民女足夠的診費,這些……民女不能收。」

謝潯的目光似被風拂過的燭火般閃了閃,繼而泠泠一笑:「老夫人給你的是老夫人的,這是本侯的心意,怎麼,裴醫女瞧不上這些東西?那本侯叫人換一批便是。」

謝潯說著便要喚人。

「侯爺!」裴玄霜趕忙叫住謝潯,無奈應承了下來,「侯爺不必換了,民女將這些賞賜收下便是。」

謝潯回過身來沖裴玄霜一笑。

「願意收著了?」他輕哂,「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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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霜心情複雜的離開了紫霄閣。

才踏出了紫霄閣的院門,便被一直等候在紫霄閣外的謝溶拽住了胳膊,拉到了一個小花園中。

「玄霜。」謝溶急切問她,「幾日不見,你可想我?」

裴玄霜本就又驚又怒,聽聞此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二少爺,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她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試圖逃離謝溶的視線,誰知謝溶竟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玄霜,我想你,我好想你!這幾日你日日拘在大哥那裡,為大哥診治完便偷偷溜走了,我追都追不上。玄霜,你故意躲著我是不是?我惹你不開心了是嗎?為何你一直對我不理不睬?」

裴玄霜心驚肉跳,恨不能立刻消失在此處,她掙開謝溶的手,努力保持著鎮定:「二少爺,民女聽不懂你的話,請二少爺立刻放民女離開!」

「我不能放你離開!」謝溶上前一步,用力按住了裴玄霜的肩膀,「玄霜,你我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我對你的情誼,我今日便把話說開了,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我可以永遠對你好,給你想要的一切,你跟了我好不好?」

裴玄霜霎時間面無血色。

她萬萬沒想到,謝溶竟然如此直白的索要她。

「二少爺,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請你不要為難我。」裴玄霜渾身抗拒地道。

「為難?」謝溶扣緊了裴玄霜的雙肩,「玄霜,你將我對你的情誼當做為難?」

「二少爺,我……」

「裴醫女。」

二人正糾纏著,謝潯的貼身侍衛藍楓忽然間走了過來,立在了他們面前。

裴玄霜慌忙後退了兩步,謝溶也及時鬆了手:「藍楓,你有什麼事嗎?」謝溶黑著臉道。

藍楓沖著謝溶一拱手:「回二少爺的話,奴才是奉主子之命,前來尋裴醫女的。」

「尋我?」裴玄霜驚魂未定的問,「侯爺找我什麼事?」

藍楓道:「侯爺吩咐奴才將贈與裴醫女的禮物放置在了馬車上,另安排了妥當的人手,護送裴醫女回玉蜂山。」

裴玄霜點點頭,她一心想趕快離開武安侯府,心中哪有那麼多的計較,便道:「好,我這就離開。」

她抬腳欲走,誰知藍楓卻攔住她道:「且慢,裴醫女,在下還有一件事相告。」

「什麼事?」裴玄霜皺著眉頭道。

藍楓面無表情地說:「我家主子說了,請裴醫女明日依舊來侯府為他治疾。」

「什麼?」裴玄霜眉頭皺的更緊,「我已做完了我的分內之事,為何侯爺還讓我來侯府治疾。」

藍楓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道:「裴醫女有所不知,我家主子近日來疲累的很,精神不濟,心緒難安,唯有做過針灸之後情況才能稍好一些。是以,勞煩裴醫女多辛苦幾日,為主子紓解病痛。」

裴玄霜久久難語。

「我……我不方便。」她僵著臉道,「我家裡還有事。」

「裴醫女有事儘管吩咐便是。」藍楓從容道,「無論何事,在下都能替裴醫女辦到。」

裴玄霜暗暗收緊十指。

這武安侯府竟是如那盤絲洞一樣,進來容易,想出去可就難了。

「好吧。」她無奈應下,「我知道了。」

藍楓任務完成,沖裴玄霜一擺手:「裴醫女,請。」

裴玄霜在謝溶戀戀不捨的目光下決絕離去。

送走裴玄霜后,藍楓回到了紫霄閣。

紫霄閣內,一襲銀白長袍的謝潯正站在池塘邊餵魚,他悠哉自在,眉目含笑,看上去既不精神不濟,也不心緒難安,狀態好極了。

「主子,奴才已經將裴醫女送走了。」藍楓一躬身道。

「嗯。」謝潯捏了幾粒魚食撒入水中,「她怎麼說?」

「裴醫女先用家中有事做託詞,后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勉為其難?」謝潯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看來,本侯是強人所難了。」

藍楓默然不語。

謝潯手腕一轉,將魚食盡數撒入水中。

「明日你親自去接她,順便查清楚,她家裡到底有什麼事。」謝潯盯著爭相浮出水面的錦鯉,陰鷙道,「她家中最好是真的有事,否則……」

否則,他要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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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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