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兄妹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轉去糧油店看看，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開門。

這裡離糧油店有點遠，又拎著這麼多東西，顧海潮也捨不得讓剛剛病好的小妹吹冷風，就將弟弟妹妹們帶去一個地方。

走了十幾分鐘，遠遠就看到一家振華電器修理店還開著，而這一片其他店都過年放假關門。

電器修理店內的貨架上放著各種需要維修的電器，收音機和電視機比較多，看著生意相當不錯。

一個中年人正坐著店門口，迎著光線修理一台彩色電視機，還不忘跟身邊的少年講解幾句，兩張相似的臉極為專註。

「振華。」

少年猛的抬頭，長相還挺周正，笑眯眯的揚了揚手，「海潮，大過年的這是去哪？帶著弟弟妹妹大採購嗎？」

「去舊貨商店轉了轉。」顧海潮臉上掛著討喜的笑，沖中年人拱了拱手，「陳叔，新年好。」

陳父見是兒子的中學同桌，熱情的招呼他們進來坐。

顧雲溪學著大哥的樣子拜年，「祝陳叔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新年旺旺旺。」

陳父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抓了一把瓜子給她，有些稀罕的說道，「這是海潮的妹妹吧，嘴巴真甜。」

顧家的情況他略知一二，是幾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難免有些憐惜，給小兄妹幾個塞瓜子花生。

小兄妹幾個有些拘束，有些不好意思，顧雲溪倒是落落大方，兩個口袋都塞滿了瓜子花生，還歡快的啃起瓜子。

還別說，味道不錯呢。

現在的她吃什麼都很香，不挑食！

看的出來，陳父很喜歡顧海潮，問他將來的打算，得知他將工作賣給了二叔，陳父一臉的惋惜，卻沒有多說什麼。

只說，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這對父子都是熱心腸的人，但不摻和別人的家務事，很有分寸感。

這一點讓顧雲溪暗暗舒了一口氣，就怕那些不知分寸的熱心人。

閑聊了幾句，顧海潮就說道，「陳叔，我想去買點東西，能把這些東西和弟弟妹妹寄放店裡嗎？一個多小時就夠了。」

陳父很豪爽，「行啊，你儘管去，只要在上午回來就行，我下午關店。」

「好嘞。」顧海潮帶著大妹走了，臨走前還叮囑兩個小的在店裡要乖乖的，別給人家添亂。

陳振華不知從哪裡翻出兩顆大白兔奶糖遞給他們，顧海波眼睛刷的亮了，「給我們吃嗎？真的嗎？」

堂哥躲起來偷吃奶糖時被他撞見過，當時把他羨慕壞了，不懂事的哭鬧，結果挨了一巴掌。

陳振華點了點頭，「吃吧。」

顧雲溪笑眯眯的接了過來，「謝謝振華哥。」

她飛快的遞給小哥一顆奶糖，自己剝了一顆往嘴裡塞，香甜的滋味在嘴裡化開，不禁滿足的眯起眼睛。

顧海波很珍惜的咬了半顆，剩下的捨不得吃，原來這就是奶糖的滋味呀，奶香味很濃，甜絲絲的，好好吃。

他不禁眉開眼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要是天天能這樣就好了。

陳家父子手頭還有活，不能陪著多聊，陳振華就將一台修好的黑白電視機打開，讓他們小兄妹倆坐在一邊看電視。

「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熟悉的歌聲響起，是《霍元甲》，可謂是風靡一時。

兄妹倆兩人安安靜靜的吃瓜子看電視，顯得特別乖巧。

顧海波看的目不轉睛，心神全被吸引了，隨著跌宕起伏的劇情而變化。

顧雲溪瞥了幾眼，轉來轉去就三個台，屏幕這麼小，還不是彩電，沒啥意思。

她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一雙眼睛掃視室內待修的電器，彩電，洗衣機，冰箱都有，就是好有年代感，地上堆滿了維修工具和器材。

她家是做電器起家的，而她學的機械製造以及材料學專業，標準的工科生，所以，對這些一看就懂。

國內的彩電業是八十年代中期開始的，84年時黃河機械廠從日本引進了第一條彩電線，從此開啟了彩電業的篇章。到90年時，長虹彩電就登上了銷售榜榜首的位置。注（1）

一名顧客走了進來，氣呼呼的說道，「老陳，我的電視機還沒有修好？你可是拍著胸口保證過年前就修好，讓我全家在家裡舒舒服服看春晚，可這都初二了，親戚朋友來家裡做客，沒一台電視機很沒面子的。」

陳父見到他進來，愁的不行，「這也是沒辦法，大過年的器材不好搞，我找了很多門路，好不容易才從京城親戚處弄來的，你看我大年初二都沒關門，就是為了早點幫你修好……」

顧客嘀嘀咕咕的抱怨，但，這是技術活，他急也沒用，索性守在一邊，今天非要等到一個結果。

陳父心裡犯愁，這台電視機他反反覆復的檢查過了，該換的器材也換了，但怎麼折騰就是修不好。

這就尷尬了。

這也是他大過年還開著店的原因之一。

見他不停的搗鼓，都沒有一個結果，顧客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老陳，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早點說，別浪費我的時間，我去別家修。」

去別家修是小事，但傳出去這牌子就砸了。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口碑。

陳父急的滿面通紅，百思不得其解，奇怪，到底哪裡不對？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不信了……」

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換個逆程二極體。」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看過去，見是一個乾巴巴的小豆丁，都愣住了。

「呃？什麼？這二級管就是新換的。」陳父有些茫然，這顧家的小丫頭嘴巴很甜，但這年紀怎麼可能懂二極體？

面對質疑的目光，顧雲溪將瓜子殼吐出來，「也有可能這質量不過關，試試唄。」

陳父雖然心裡不怎麼相信，但手不由自主的照做，就當是死馬當活馬醫。

他換了二級管，搗鼓了一會兒，再開機時屏幕亮了，漸漸有了圖像。

他不敢置信的瞪著電視機，好了？

顧客驚喜萬分，「真的好了，小丫頭，被你猜中了，你是怎麼辦到的？」

顧雲溪能說她分分鐘鍾能畫出各種家電的原理圖嗎？這是基本功課。

「就是剛才聽陳叔不停的念嘮，說什麼二極體是最重要的元件，就是現在的二極體質量越來越差。」

她說的很簡單，但架不住別人腦補。

顧客樂呵呵的表示，「老陳，是我錯怪你了，你的技術在這一片是數一數二，特別厲害。」

陳叔忍不住盯著顧雲溪看，這孩子……不是一般的聰明，還知道替他打圓場，情商智商都絕了。

「我也沒想到新買的電子元件是殘次品，這次是我疏忽了，應該先測試一下。」

顧客拍拍他的手臂笑道，「也不能怪你，誰會沒事測試新出廠的合格品呢？修好就行了。」

他很痛快的將修理費付了，抱著修好的電視機匆匆離開。

陳叔也不幹活了，蹲在顧雲溪面前，顧海波有些緊張的擋在妹妹面前，這是怎麼了？

「小溪，你是怎麼知道二極體有問題？」

顧雲溪舉起手中的書，笑眯眯的道，「一看就知道啊。」

」對，這個又不難。」顧海波其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本能的維護妹妹。「我們聰明著呢。」

陳父這才發現，顧雲溪手裡拿著一本修理電器書，翻開的那一頁正是電視機的構造原理圖。

這是他千方百計淘來的工具書給兒子學習，可惜，兒子在這方面的悟性不高。

陳父看著這一對小兄妹，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分不清他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顧雲溪手指著角落裡的一堆電器方面的書，「陳叔，能不能把這幾本書借給我看看？就一周。」

她忽然想到一個賺錢的好點子，心中激動不已，一旦做成了，這錢就嘩拉拉的流進來。

「行。」陳父心裡挺感謝，要不是她，他今天要丟人了。

等了好一會兒，顧海潮兄妹倆很沮喪的回來了，這個時間點店關了，其他地方也沒有買到什麼東西。

這年頭物資匱乏，過年要提前囤好，這會兒都被搶空了。

顧海潮從陳父嘴裡聽說了顧雲溪幫忙的事，但也沒有放在心上，估計是瞎貓碰到死老鼠。

「她腦子向來好使，是我們兄妹中最聰明的一個，不過，她哪懂什麼修電器？是陳叔技術好。」

陳父給拿了一小袋瓜子花生塞給顧海潮，讓他們拿回去吃。

「你的弟弟妹妹都不錯，好好培養，爭取出一個文化人，海潮啊，讀書很重要，寒門子弟最快翻身的途徑就是考上大學，出了一個大學生，一家子的社會階層都不一樣了，我家振華是讀不進書，否則怎麼也要供他上大學。」

這一番肺腑之言，若不是親近的人，斷然不會說的。

「我知道，我會拚命賺錢供他們三個讀書。」顧海潮知道這很難，但再難也要做。

哪怕犧牲自己的一生。

因為，他是長兄啊。

顧雲溪抿了抿嘴，心口一片滾燙，這個大哥真的很好很好，對弟妹傾盡所有。

這樣的人在後世是不可能有了。

顧海潮一手拎一個尼龍袋，「走吧，我們回家。」

顧雲溪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心裡一動，「大哥，東西先別拿回去，我怕奶奶會作妖。」

雖然不怕，但若能佔住輿論的高度，那就更好了，畢竟他們還想做生意呢，口碑很重要。

對方做的越絕，對他們越有利。

「陳叔，我們的東西暫時放你這邊，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