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卷8:6806廠家家都有套間房

當時也有人說些閑話，說朱先進當一把手用，那是「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

人生在世，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后不說人。論工作，論交朋結友，論處事，論胸襟，朱先進還真有他的長處。

管理人員中，只有他的宿舍是在工人宿舍一起，是將兩間打通的套間，無論職位怎麼變動，他都沒的搬動。很多人說他傻子，好在他老婆從不說他，還說，搬也不容易，不就是住嗎？有那麼講究嗎？妻子對他的理解和支持，他心裡都有些愧疚過。

加班是常事，他從來沒有向組織抱怨過，同事的宵夜還是他從家裡掏點到員工食堂加工。人緣好不好有時還是決定一個人的舍不捨得。

只要哪個部門，哪個同事有事需要幫忙，他都不會伸手不管。李長生對這個是感觸最多。

李長生風來到6086廠，生活條件差，吃不慣的東西很多，身體看著虛弱，這樣的人才，朱先進是十分尊重，他有時總是在家裡燒點魚給他，有時弄點野味，好在那時飛斑走獸多，朱先進從小就過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日子，開點渾也就是小事。

李長生心裡一直非常感恩遇見朱先進這樣的同事。他把朱先進當成自已的兄弟，真正的兄弟加同志的感情，陪伴著他倆一路走得風生水起，風風光光的，在鞋山湖區，說到朱李，都知道是講朱先進和李長生。

李長生是紡織工程專家，朱先進是紡織技改能手，倆人自然有諸多的共同語言，共同愛好，共同的認識，正因為這樣，這朱李很快就成了業內的專家，周邊的廠有難題解決不了，都會想朱李。

在鞋山湖市甚至是鞋山湖平原上，806廠是專業的玻璃纖維製造廠。403廠是大型船用柴油機廠。288廠是軍用光學儀器廠，5727廠是船舶通用閥門製造廠，6305廠是國營人機械廠等，朱李都曾經是坐上賓。

能有這樣的日子，與朱先進的實幹分不開，他總是對李長生說：腰桿硬，苦幹命，再干三年就成神。李長生雖然曾一笑了之，但現在想來，還真有道理。朱李就這樣成長起來了，別人在玩，他倆在干，在學習，在琢磨，在試驗，在改造，在創新，他倆就苦成了個精幹成了個神。

說實在的，鞋山湖紡織廠交給朱先進手裡，李長生是一萬個放心，這個廠做好，也只是遲早的事，他相信朱先進的能力，就像朱不先進弄的那些四大發明一樣，只要他相干，還沒有什麼事，半途而廢的，這就是朱先進的優勢，也是鞋山湖紡織廠的幸事。

當然，李長生是知道刀傷易治，口傷難醫的道理，但是，他更知道朱先進不是那種不家子氣的人，過去也有人拿他的歷史說事的，畢竟他舉報自已父母，與父母決裂，那在當時的鞋山湖市不是家喻戶曉，也是驚動了省市，許多單位部門還組織了學習。

朱先進不但沒生氣，後來這個員工的家裡困難，他還主動為他在組織上申請了補助，這個員工也因為腦子靈活，人勤快，被調到機修車間，這一切那員工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朱先進的提議。

說實在，這事在整個管理層都傳為美談，為了讓員工沒有心理負擔，胡廠長尊重朱先進的意願，要求這事不能對外宣揚，一切都是組織決定。

也就是說，朱先進絕對不是那不是你的人，別往床上迎的心胸。就是他進入管理時說的那樣，做管理就是當官，當官就是擔當，就是為人民服務，當官不為民作主，為官太離譜，那遲早就是危險的。

朱先進不氣，是他知道只有做給別人看，做事是硬道理。既然走了不，也就只好放棄邊走邊看的想法，死心踏地干它一場。人爭一口氣嗎？朱先進就不信那邪，他的拗勁發了，也便幹上了。

他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能燒哪個，哪個都不能燒，都是兄弟，革命同志，他只能苦幹加巧幹，大家都是激情滿腔的，都是好樣的，為國家為工廠為同志為兄弟干點實事，是他沒有選擇的選擇，也是大家對他重新認識的開始。

他第一個捲起了褲管，為他在工廠員工大會上說的「家家都有套間房」的目標而奮鬥。

此事，他事先和胡廠長、李長生溝通過，朱先進提出三同的企業發展宗旨得到了胡廠長、李長生等老領導的充分肯定，他說的三同就是目標同向，利益同享，風險同擔，他也表明企業最能體現企業宗旨的就是衣食住行，上班大家都是工作服，衣是沒有問題，吃飯是免費食堂，也不是問題，行也不是問題，家家都有自行車。目前只有一個住的問題，很難讓人認同，幹部樓和群眾相差太大，如何縮小幹部員工的差距，他想從住開始。

當然錢的事，讓人頭疼，但朱先進有他的方法，話一說破，大家都說行，免費出力氣沒問題。

胡廠長也不服老，和大家一起幹得火熱。

黃泥嘴的土質粘性好，適合做房子打牆，他們做的都是用泥巴築出來的牆，叫干打壘，有點像用水泥現澆的做法，只是材質不同，一個是泥巴，一個是水泥。

朱先進想這樣花工太大，就想了個辦法，先圍一排高三寸、寬六寸、長九寸的木板箱子，再灌注黃泥沙漿，用木夯夯實黃泥沙漿，一邊澆煮好的淘米湯，一邊夯實，乾濕三次，芬實三次，最後一次再夯進小指頭大的鵝卵石，再用平鏟切割成長寬高是三六九的比例，用拉鏟拉起，這就是他發明的「黃泥壘」。

下班之後，員工平地的平地，四棟房基早已平好，只等「黃泥壘」到。

半下來，全廠工人天天晚上干到十一點，第二天還要正常上班。人都瘦了一圈，四棟紅泥房立了起來。每棟九套，共三十六間。

這外牆是鵝卵石，看上去也相當高檔，內牆是黃泥，用石灰水刷得雪白。前後各一大窗，通風透氣性好，光線充足，每排門前有三十米寬，等春天來了再插些柳樹。中間十米寬的過道，都用煤渣鋪了一遍。再也不是「天晴有一身灰，下雨一身泥」的黃泥灘了。

這事驚動了市委領導，市長市委書記葉常青一行專程到鞋山湖6806調研，當場得了到市委市政府的充分肯定。

《鞋山湖晚報》發了《6806廠家家住上套間房》的頭條新聞，並配發了本報評論員文章《幸福生活自己蓋》，隨後來鞋山湖6806廠取經的起來越多，朱先進幾乎一夜成名。

在百姓心中人們還是習慣叫鞋山湖紡織廠叫6806廠，即使是公交站也只能找到6806廠，根本找不到什麼鞋山湖紡織廠。因些，媒體也多是用6806廠。

那一夜，他心裡真的開心，他並不是為名為利而開心，成就改變心態，面對社會的肯定，他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自己的路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的腳下。

社會是不公平，也沒有絕對的公平，就像一個人有才能不行，關鍵要有個好位置，也就是個好平台，沒有這個平台，你再智慧都可能會埋沒一生。當然，此時的朱先進是絕對不會想到他的位置觀對他一生的影響是不可從頭再來的。

如今再面對工廠，他再也不敢多想外面的世界，他只知道，這些兄弟、這裡的同志都需要他，他只能繼續往前走，走到哪裡他沒有把握，但他相信他的明天會越走越好。

正是這「黃泥壘」讓新上任的市委書記葉常青大為欣賞，他提了幾點價值，一是實用、實惠、實在，舉手之勞就能得到的房子，老百姓夠得著的幸福。

二是具有美學價值，古樸大方，能容入鞋山湖自然環境，與青山綠水十分協調。

三是它體現了企業黨堅持不斷提升員工的生活環境作為工作的出發點的落腳點的寫照，是為人民服務的內涵之一，具有很好的現實意義。

四是體現了一個企業黨組織敢為人先的奮鬥精神。

葉常青請朱先進去鞋山湖區的一些工礦企業傳經送寶，講授「黃泥壘」的誕生的經歷。

所以至今在鞋山湖區還能見到當年流行的「黃泥壘」房子。就是今天看來，也別具一格，令人賞心悅目，並不落伍。

朱先進這人雖然長得平庸的樣子，額頭光光，地角尖尖，但也五官齊美，讓人看得舒服，尤其是他那熊眼，即便眉毛遮眼，也讓人看得可愛，看得心裡踏實。

再加上他那雙腿修長，一米七以上的身材，給人虎虎生威的感覺。只是他那顯得稍長的雙腿讓人感覺彷彿有更長的路等待他是跋涉，俗話說「腿長背長不如手長」嗎。

當然他也認同鞋山湖區流傳的說法，這腿長之人，好像註定是勞碌的命。後來他自己總結了一句話：腿腳比背長，一生都瞎忙。

其實遠看朱先進，象歐洲人一樣又高又直，看上去臉上還有沒有褪掉的那份青年的精氣，顯然經過歲月的磨練，依然煥發出他那種年齡已不多見的青春光彩。

你說在這新舊交替的時代，一間廠的里裡外外，都靠他出謀劃策的，能不辛苦，能不操勞。可以想見，他也應該是有感而發。但他心裡是明亮的，他喜歡今年的元旦獻辭《迎接大有作為的年代》一段話：

八十年代是光明的，充滿希望的，也是嚴峻的，充滿考驗的。這是我們向四個現代化乘風破浪前進的年代，大有作為的年代。我們既要充分看到我們已取得的勝利，也要足夠估計到我們面臨的重重困難和問題。在我們祖國這條巨輪的偉大航程中，水面會遇到風浪，水下會出現暗礁，而我們的船身和機器也還有許多創傷需要修補。

其實他自己的命運何嘗不是如此。他心裡明白，走出去和留下來，都是一樣，光明與風流同在，希望與礁石共存，自己能是創作的高手嗎？組織選擇了自己，那隻能自己把自己交給組織考驗考驗！

這一年出了很多大事，最重要的是華國鋒退出了，紫陽當上了國家總理。

8月18日，鄧公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做了題為《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重要講話，對中國政治體制中的「權力過分集中」的弊端進行了嚴厲批判，首次提出了「黨和國家領導制度改革」的問題。

朱先進想，這也許是修復的開始。對修補二字，朱先進也有自己的想法，修修補補是正常的事，但方向是不能改變，如果方向改變了，自己今後的路就會更加撲朔迷離。

改革開放的號角一吹響，有的人就倒下了，河南的王守信，一個天才般的女人，她有多大能力，上竄下跳，呼風喚雨的，結果槍斃了，為什麼？朱先進問了自己許多遍，無非是自作孽不得活，但事實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時代不同了，私慾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打開，光怪陸離的世界，有的人就變成了魔鬼，是開放的風誘惑太多，還是改革的霧迷失眼睛。朱先進也說不清道不白，但意識到開放的步伐是不可能逆轉或停下的，而是在急劇加速。

鳥看羽毛虎看皮，為人處世看臉皮。自己的路怎麼走，朱先進心裡也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但他心裡卻充滿著希望和自信。

12月10日，《人民日報》、《福建日報》報道：國務院正式批准成立廈門經濟特區，更加印證了朱先進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感到東風浩蕩，形勢大好，只欠自己有沒有機會溶入市場，有沒有能力敢不敢於駕馭自己的工廠沖向瞬息萬變的市場，他正在思考如何養精畜銳，等待出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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