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夏日蟬鳴,投石入湖。
唰——唰——
夏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屋內,阮風被這有些強烈的光線刺的有些難受;剛想翻身把眼睛埋進枕頭來逃避這惱人的光線,耳邊就傳來阮母輕輕的聲音:「小風,起床了,該去上學了。」阮風迷糊著應道「知道了,五分鐘,就五分鐘。」
「不行,快,一鼓作氣爬起來,現在還涼快,一會更熱。」
阮風不情不願的睜開眼,強迫自己坐起來。揉揉酸脹的眼睛,盯著窗外。太陽已經升起,已經能聽到學校晨起的鈴聲。
「壞了,已經響鈴了,又要遲到了。」阮風一遍抱怨一遍穿衣,隨手拿了一瓶水,甩上書包衝出家門。
「慢點,小心腳下。」阮母的聲音被拋在身後。
「知道了。」
阮風邊應邊跑。路上陸陸續續走著很多學生,這個點的學生大多行色匆匆,只有些對這些根本不在意的邊走邊吃早餐,是不是停下買些零食。
在這所所謂的重點中學,據說是整個澄湖縣最好的高中,百年名校。在澄湖縣能與之相爭的好像只有澄湖一高;這兩所學校每年都會比拼頂尖學府錄取人數和一本線上線率。似乎它們就是為了這些而存在的。
一路狂奔,阮風終於踩著鈴聲衝進班級,低著頭找到座位坐下,一抬頭變看見班主任陰翳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自己。阮風心中一緊,一陣乾嘔;感覺心跳加速,渾身虛汗。
阮風一邊擰開帶著的水瓶一邊深呼吸,希望能就此冷靜下來。這時值日生拍手示意大家起立讀書。阮風一邊站起來一邊想:「最近乾嘔的厲害,經常這樣。下次放假回城裡了跟爸媽說說去檢查一下吧。但估計又是什麼都查不出來,我記得初三那會就是這樣,經常胸悶氣短喘不過氣來,但是什麼也查不出來。」
校園裡空無一人,從校外看是非常寧靜的景象,但是又充斥著嘈雜的聲音,從高一到高三還有複習生,將近一萬名學生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語文古詩文、英語單詞和短語、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和定義、化學方程式和元素周期、生物知識點、歷史、政治、地理經緯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都說「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但是在這裡就像一鍋大雜燴,讓人品不出味道。
好不容易熬到早讀結束,阮風有力無氣的趴在桌子上。不想動,這是阮風現在的腦子裡的唯一想法。
「喂,走啊,吃飯去。咋了,一副要死的樣子。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啊同學。」阮風在這所學校為數不多的關係比較好的同學彭成洋走到阮風旁邊說道。
「不想動,沒食慾,你去吧,不用管我。」
「咋了最近,感覺你狀態越來越差啊。」
「可能是被班主任老何嚇到了吧。最近一見到他我就難受。」
「切,就他那種魔鬼有幾個人不煩他,搭理那種人幹啥。」
「哎我知道,就是難受,真不用管我,你快去吧,本來時間就不多。」
「行吧行吧,有需要說哈。」
阮風趴在桌子上,看著彭成洋的背影漸漸遠去。心想,要是我能像他那樣說不在乎就放下該多輕鬆啊。
早餐只有二十分鐘,但是班主任要求提前五分鐘進班。阮風所在的進取班又是跟高三一棟,雖然是高一,時間表比高三普通班還要緊張。不知道校長是不是想給高三增加運動量,雖然樓是最新的,但離食堂也最遠,一去一回如果不跑步的話少說十分鐘。食堂擠的要死,
排隊也要五分鐘,所以很多學生要麼不吃,要麼就在班裡吃帶的食物。沒有人想遲到,班主任老何就好像是住在班裡一樣,有時候下課都會坐在講台監視學習。被他逮到遲到,輕則挨罵站外面,重則可能會被趕回家反省。
很快,二十分鐘就結束了。跑著回來的同學各個大汗淋漓,本來就悶熱的教室此時更想蒸籠一樣,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經過一年的生活,阮風已經能適應這種味道了。在班裡同學到齊后,所有人埋下頭開始學習,老何就站在講台上。老何曾說,在自習不抬頭才證明你在好好學習,換書至少要間隔三十分鐘,要不然就是你在磨洋工在裝模作樣。
阮風把這兩句話牢牢印在心裡。阮風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自己這麼討厭這位老師,卻總是把他的話印在心裡,並時常拿來和自己作比,一旦有偏差就會很驚恐,感覺自己偷懶了,一定被逮到了。阮風不管自習,上課,下課都會在心裡不停的想。阮風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聽課了,感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每天都在神遊,無法控制。每當下課鈴想起阮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神遊了一節課,便會有很強的罪惡感。一遍遍地在心裡怒罵自己:為什麼不能集中注意力,為什麼不好好聽課,你這懦弱的廢物!連自己都控制不住,你還能幹什麼!
阮風感覺自己好像不是來上課的,那自己是來幹什麼呢?阮風也不清楚,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每天都在不能集中注意力,然後自責,愧疚,再然後痛斥沒用的自己。到了晚上,所有的情緒上來,各種負面情緒:沒能控制好自己都自責;辜負父母期待的愧疚;對未來能不能改善會不會變好的恐懼;對這樣無能自己都憤怒。每晚阮風都會在關燈后咬著被子痛哭,無聲的掐著大腿,彷彿這樣才能讓心中好受一些。然後就是失眠,通常道凌晨一兩點才能入睡,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白天經常睡眠不足,常常犯困。
阮風從不敢哭出聲。阮風看過一本書,書上說在夜晚咬著被子哭泣,不會發出聲音。阮風覺得自己一個十六歲大男孩哭泣實在丟人。而且現在主卧睡著小自己近十三歲的妹妹,不能吵醒妹妹。妹妹有時會在晚上幼兒園放學後來到這邊和媽媽一起陪讀。妹妹就像是阮風的小天使一樣;每天阮風從學校放學回到家,總要到已經熟睡的妹妹身邊躺一會。躺在妹妹身邊,看著那恬靜的睡顏,阮風感覺這是為數不多的寧靜,心底在這時會變得柔軟無比,十分祥和、安寧。
今天這個早讀也沒什麼不一樣,但是突然間阮風聞到了一股惡臭。無法描述的惡臭,頓時讓雖然是空腹的阮風不受控制的乾嘔。無論怎麼用書扇風,只要一呼吸,惡臭便會襲來。終於,阮風忍不住了,強忍著對老何的恐懼匆忙打了報告。低著頭不敢去看老何的臉,就這樣衝出教室,對著垃圾桶乾嘔了幾下還是不能緩解。跑到衛生間,衛生間特有的味道好像衝散了那股惡臭。慢慢的阮風緩了過來,扶著牆走到走廊。看著校園裡的樹,阮風根本不知道這股惡臭從何而來。
阮風回到班級時老何正在宣布下周的期末考試。這次考試結束他們的高一也就正式結束,這次考試也是作為高二分班刷人的一個憑證。阮風聽到這個消息后感覺嘔吐感又涌了上來,頓時又想吐了。
就這樣挨到晚自習下課,阮風慢慢地收拾好書包,跟彭成洋打了招呼慢慢的向外走去。彭成洋是住校生,阮風在寒假結束后就對學校產生了很抗拒很恐懼的心理,跟媽媽和在學校任語文老師同時也是心理諮詢師的舅媽溝通后決定搬出去住。
「又是考試,還是刷人。我下學期分班後分到老何班裡就成績下滑明顯。我跟老何的觀點太對立了,我很討厭他。我已經儘力不去想。但是我感覺他一直在針對我,我感覺我在班裡很難受,很害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期末考一定得往前沖。為什麼啊,我到底怎麼了,跟中考前夕有點像,但是都過去了啊,為什麼啊,我不想那樣啊,明明都過去了啊,為什麼總是我啊……」阮風想著想著已經到了門口。開門后阮母一臉擔憂的看著阮風。阮風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可是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比哭還難看。
「今天還是不舒服嗎?」
「……我們下周考試,期末考,分班,刷人。我感覺有點難受,有點害怕。媽,我這一段很不舒服,我睡不好覺,還經常乾嘔,我這是怎麼了?媽我有點害怕……我會不會被刷下去啊……」
「沒事寶貝,別想那麼多。升學前就跟你說過,高中就是新起點,你中考考得很好,但是你現在應該摒棄那些,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知道,但是我……」
阮風張了張口,好像想說什麼,但是最後沒說出口。
「小玥睡了嗎?」
「已經睡著了,你也去洗洗早點睡吧。」
「好,我去看看她。」
「嗯。」
阮風看了看妹妹,在妹妹身邊躺下,逗逗妹妹軟乎乎的小臉,笑了。阮風起身在妹妹額頭親了一口,喃喃自語道:「你可別像哥哥一樣啊小寶……」
洗漱完跟爸媽道了晚安,阮風在黑暗中躺下。雙眼直直地凝視著黑暗,突然,兩滴淚水從眼角滑下。
夜已深,道路上只有三三兩兩晚歸的人在趕路。微黃的路燈照亮一塊小小的路面。就連因悶熱不停鳴叫的蟬也已入眠。
在阮風的房間,一切都靜悄悄的。跟別的房間並無兩樣。
又是一個失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