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這女人不簡單
天色微明。
幽翠的林木中夾雜著一條碎石小徑,小徑盡處,是一座石拱橋,過了橋,便來到了一座莊院前。
莊院四面高牆,庄門大敞,入內不遠處,矗立著一座屏風,屏風上篆刻著「含香園」三個大字。
毫無疑問,這裡就是皇上召見沐瑤的地方了。
繞過屏風,後面卻是一片萬紫千紅,一條小徑蜿蜒隱沒於花海中。沐瑤沿著小徑閑庭信步,一路走來,鳥語花香,不見有人。
若換作是紅兒,早已扯開喉嚨叫嚷了,可她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賞花景,聞鳥語。
這樣的景緻,怕是過了今天,再難見到了吧?!
轉過彎,前面出現一個大池塘,池塘中央有座亭台,一座飛橋將它與小徑相連,塘中蓮葉接天碧,荷花點點紅。
沐瑤終於看見有人出現了。
這兩個人相對而坐,一個是四十一二的中年男子,面帶微笑輕搖畫扇。一個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右手捏著黑子,左手托著香腮,秀眉微蹙,棋子遲遲沒有落下。
中年男子輕笑一聲:「汐曦,你無路可走了。」
沐汐曦撇撇嘴,扔了棋子,起身回了一句:「容本宮喝口水再與你斗。」
沒走幾步,忽又回過頭來,綳著臉道:「我可沒輸。王相公,你且等著。」
王璞知道她這是找救兵去了,也不說破,只是苦笑,不經意間抬頭,遠遠望見花叢小徑中有一女子款款走來,連忙起身相迎,躬身道了一聲「三公主」。
沐瑤淡淡一笑,算是回應。
「皇上命微臣在此迎接公主,眼見日出東山,乾等實在無聊,湊巧遇上了二公主,便下棋打發時光。」
「王相公意思,是說我來遲了么?」
王璞乾笑幾聲:「不遲,不遲,這一盤棋還沒下完,公主就來了。剛剛好,剛剛好!」
看到面前這個人滿臉堆著笑,沐瑤不由想起八哥在皇上面前為她說話而被貶為庶民的事來,聯想到這次突厥提親的事宜,保不準也是他的主意,心裡很是不快。
心裡雖恨,面上卻未露分毫,淡淡一瞥,微笑道:「不知王相公對這盤殘局有何見解?」
王璞躬身答道:「回公主話,白子勝利在握,黑子已陷入絕境。」
「世事難料,不到最後,焉能分出勝負?」
「有些事,早已天註定。」
「事在人為。」
「徒勞掙扎而已。」
「是么?」
「可不是?」王璞笑著反問。
沐瑤捻起一枚黑棋,輕輕落了下去,這一步,竟然巧妙的將白棋截成兩截。
王璞臉色一變,低頭沉思起來。
接下來全然出乎他的意料,黑棋走了四五步,已將白棋分割得七零八落,最後依次落入陷阱,被一口一口吃掉。
王璞額頭沁汗,雖覺老臉掛不住,可事到如今,也只有投降的份,剛要推盤認輸,卻聽沐瑤道:「事已至此,不知王相公對這盤殘局又有何見解?」
王璞趕緊起身,表示認輸。
的確,他輸得心服口服,可更讓他驚掉下巴的事還在後面。
「既是如此,王相公執黑子,我執白子,二十步內,黑子必死,相公信否?」
王璞獃獃地望著她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心想著你一個醜陋不堪的公主有什麼好嘚瑟的,等下毒酒一喝,嗩吶一吹,棺材一躺,你便再不能與汐曦爭搶了。
口中卻道:「既然三公主有此雅興,不如加點賭注?」
沐瑤微微一笑:「甚好。若我贏了,相公當年怎麼在皇上面前貶低我八哥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我吞回去。」
語氣溫柔平緩,卻字字鏗鏘有力,彷彿一把把重鎚敲在王璞的心頭。
王璞暗吃一驚,忽然明白過來這小丫頭今個兒和他下棋的目的,暗自咬牙切齒,心想你吃葷的,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你自找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故作瀟洒的打了個哈哈,道:「聽聞三公主舞技超群,倘若能一睹《霓裳雪舞》風采,實乃三生有幸。」
聽到霓裳雪舞四個字,沐瑤頓時氣血翻湧。
去年四月,她曾因尚書大人遭受不白之冤被貶為青州通判而進宮求皇上,那是她第一次求人。記得當時幾個宮女正在一邊跳舞一邊脫衣,直至最後脫無可脫,露出雪白肌膚,王璞美其名曰,霓裳雪舞。她見狀大罵王璞,皇上護臣心切龍顏大怒,要將她打入死牢,這時候八哥沐域站出來力挺沐瑤,保住了她的性命,自己卻淪為了庶民。
剛要發作,忽而轉念一想,臨走之際若能藉此機會讓八哥官復原職,也不枉姐弟一場。於是壓住怒火,輕笑一聲,道:「王相公不怕瞎了眼睛?」
王璞笑道:」言語既出如今收回,臣臉面都不要了,還怕瞎了眼睛么?有詩云,樓台新邸第,歌舞小嬋娟。急破催搖曳,羅衫半脫肩。撇去容貌不談,單憑三公主這氣質,這談吐,這學識,已是極品。卻不知玉體是否玲瓏凹凸,肌膚是否嫩滑如脂?看公主面無血色,想必久曠之身。何不找個情郎,旦旦而伐?有了心得體會,去了突厥,也好用上。」
說罷,哈哈大笑。
「王璞也,不得死其然。」
沐瑤冷冷一笑,不再說話,心裡頭有個天大的疑問,這老傢伙今日何以這麼大膽放肆,說話這般口無遮攔?
有了賭注,王璞打起十二分精神,雖然棋面上黑子勝券在握,但有了前車之鑒,絲毫不敢大意,瞻前顧後,步步為營,力防死灰復燃。
沐瑤步步奇招,直指要害。王璞顧此失彼,忙中出錯,被抓住破綻,下到此處,已是十九棋。
王璞面如土色,額頭汗珠滾落。沐瑤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落下最後一子:「挽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王璞這才察覺上了當,這小妮子十九棋雖然步步緊逼,卻是幌子,全是為最後一子做鋪墊,如今中門大開,被她一劍封喉。
「運籌帷幄之中,方能決勝千里之外。王相公以為如何?」
王璞搓著手乾笑幾聲:「何止心服口服,簡直五體投地。」
沐瑤緩緩起身,俯身在他耳旁低語:「切莫忘了履行諾言。如若不然——」
語聲戛然而止,纖纖玉指輕輕敲了兩下棋局。
哆哆!
彷彿兩把利刃戳在王黼的心頭。
「那是自然。願賭服輸。」
沐瑤含笑而去,接下來,要面見皇上了,那才是重頭戲,自己的性命,從走向面前的「含香堂」開始,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望著她婀娜的背影,王璞的笑容漸漸凝固、消失。
「王相公……」不知何時,沐汐曦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側。
「這個女人,不簡單。」過了良久,王璞的牙縫裡才蹦出這七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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