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泊船洞庭以酒換茶 落日黃昏對詩言志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晌午的陽光已經往西邊走了很遠,樓船上的客人們早已用過了午飯,紛紛就著餘熱未褪的秋陽在甲板和船舷上休閑。風帆高懸,百槳齊動,樓船沿著長江往西南行駛。今日的午飯,除了幾個自稱酒中仙的飲者非要喝上幾杯以外,很少有客人飲酒,他們都要留著清醒的頭腦和最佳的風度去迎接今晚在洞庭湖上最盛大的筵席。忽然聽到船頭甲板那邊傳來一陣歡呼和騷動,原來是遠處的長江左岸,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午後陽光強烈,空氣清新,能見度十分良好。眼力好一些的客人歡呼道:
「岳陽樓!是岳陽樓!」
江風浩蕩,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此言一出,似乎隨風飄遍了整條樓船,連二樓三樓的老爺太太們也紛紛推開窗戶。
樓船破浪前行,江面逐漸寬闊,遠處山巒起伏,兩岸蒼翠欲滴。南方的秋天來得晚,像一個不老的美人,永葆她盛年的容貌。岳陽樓矗立岸邊,沉默而高雅,像戍衛青山的武士,又像洞庭最愛重的長子。
樓船繼續行駛,進入寬闊的湖面,對於未曾見過大海的客人而言,這就是一片海,一片平靜、寬廣、吞吐水汽氤氳的內海。樓船緩緩駛過岳陽樓的前方,與雄壯的樓船相比,它宛如一個好奇的孩子,靜靜張望這頭巨獸徐徐走過。文人騷客們都靜靜地望著岳陽樓的方向,他們腦海里當然閃爍著那些氣勢恢宏或慷慨激昂的名篇: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他們之中也有不少人親自登臨過岳陽樓,在那座三層高的樓閣欄杆前遠眺,登斯樓也,或去國懷鄉、或寵辱偕忘、或遺恨東流、或壯志難酬、或春風得意、或情意綿綿……可是,當他們頭一次從這個角度眺望這座名樓,卻生出了別樣的情感。他們所乘坐的樓船,比那座小樓更加氣勢恢宏、體量千鈞;樓船上的裝潢更加富麗堂皇、莊嚴華貴;船上的人,當然也就是他們自己,也個個飽讀詩書、滿腹才華,也許就在今晚,便有名篇問世、文豪嶄露。這座樓船上風雅的宴會,將會因此而成為千古美談。蘭亭序、滕王閣與之相比恐怕也黯然失色。湖水平靜地蒸騰流淌,看似溫柔和睦,實則勢不可當:夫唯不爭,是以不去。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岳陽樓終究是書中的美談,而今日,他們才是著書人。
唐玉生捏著那枚青銅刀幣,從人群中退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抗拒和文人墨客們一起眺望風景,詩文會友。如果是在半年前,他十分樂於參與這種風雅的活動。他本就是一個寒窗苦讀、渴望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的讀書人,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寫出流傳千古的名篇。可是這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他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卻又看不清眼前的路。真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他好像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中間,無法回頭,也不知道前方是什麼。不過此時走廊的牆壁上打開了一扇門,門的鑰匙就是手中嶽涉芾給他的邀請函。
刀幣只能讓一個人通過前往二樓的樓梯口。唐玉生不得不撇下團團獨自行動。他嚴肅地叮囑團團不要給他惹事,並交代了一些事宜。團團一臉認真地點點頭,小小的臉上掛著令人很難不信任的表情。唐玉生忽然覺得,當需要團團的時候,他完全是個靠得住的孩子。
查驗刀幣,簡單搜身,訪客登記。唐玉生首次登上船樓的第二層。第二層其實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大廳,被屏風分成數個空間,以供客人們交際所需。
唐玉生穿過大廳,在走廊里穿行。走廊里人不多,但採光不佳,即使是白天也要點起燈籠。燈籠里的蠟燭添加了特殊的香料,青煙裊裊上浮,從走廊天花板暗藏的煙道里排出,整個走廊都充滿了香味。唐玉生的手心微微濕潤,他已經到了岳涉芾的門前。
岳涉芾的房間位置並不起眼。此時房門緊閉,聽不見房中動靜。唐玉生遲疑片刻,抬手敲門。開門的是鄧雲,他見過唐玉生的畫像,認出來便恭敬地讓到一邊。唐玉生道聲謝,直覺告訴他這個家僕打扮的俊秀青年絕對不是普通的家僕——當然,岳涉芾給他的第一印象,也不像是養男寵的人。
客廳里回蕩著清雅的琴聲,撥弦者是岳涉芾的女兒。她端坐在客廳一角,懷中抱著一把琵琶,一雙巧手不緊不慢地在弦間流轉、挑撥、按壓。她今日沒有戴面紗,唐玉生得以窺見真容。岳涉芾的千金並沒有天姿國色,只看麵皮,無非是尋常女兒樣貌。但她骨相帶著三分男子氣,一粒淚痣點在眼角,不生嫵媚,反覺堅毅。她撫琴時眼帘低垂,目光恬靜如清泉流淌。上船第一日他應該就和這個女子打過照面,但眼前她給唐玉生的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
岳涉芾笑臉相迎:「張公子!請坐!看茶!」
唐玉生差點忘了自己報的假名是張嘉蔚,他也笑著拱手行禮:「不敢不敢,岳先生坐!」
岳涉芾今天換了一身幹練的打扮,落落大方,英姿颯爽。唐玉生暗暗稱奇,眼前這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端坐堂上,不像仕途得意的官僚,也不像財源廣進的客商,儘管二者才是這層樓的常客,但唐玉生更覺得岳涉芾像一名軍人。他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種隱隱的殺伐決斷。
岳涉芾也饒有興味地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生著一張黝黑的臉龐,穿著一身整潔的黑衣,尋常身材,一般容貌,行止得體,卻帶著一點草莽的影子;聲音洪亮,談吐卻不失讀書人的儒雅。是個能文能武的好後生。
二人目光相遇,像壯年雄獅凝視它剛剛成年的幼崽。大獅子嚴肅而和藹,像是指著草原說,從今日起你將離開獅群,自去闖蕩一片領土。生老病死,與我無關,風霜雨雪,自尋出路。小獅子目光炯炯,仰望父輩的威嚴,心說我的爪牙也未嘗不利!
唐玉生體面落座,環顧四周,發現客廳里並沒有第五個人。鄧雲垂手侍立,沉默不語。岳小姐專心彈琴,旁若無人。唐玉生不免詫異,難道岳涉芾就只邀請了他一人?
「張公子不必懷疑,你就是岳某今日唯一的客人。」岳涉芾笑容如春風和煦,「岳某並不喜歡交際,或者說,尤其不喜歡那些虛偽的應酬。這幾日,船上的官紳們你來我往,什麼茶會酒會多得數不清,我也結交了幾個人,也去他們的房中喝過茶,但實在沒有太多的興趣。你可是我客房裡第一位訪客呢。」
「岳先生抬舉在下了!」唐玉生連忙在座中躬身,「在下實在不知道何德何能受您如此殊榮!」
岳涉芾擺手:「不必多禮。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緣分兩個字。昨晚我下樓溜達,在那酒氣熏天的大廳里待久了覺得悶,出去透口氣,剛好碰到你。你我似乎都不太喜歡熱鬧。」
「以前我也挺喜歡熱鬧,現在沒那麼喜歡了。」
「還有就是,我看公子一眼,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恕我直言,像家裡的小輩一樣可愛。」
唐玉生心中一動,拱手道:「多謝岳先生抬愛!實不相瞞,我見您也有父兄之感。」
「是嗎?呵呵哈!」岳涉芾撫掌大笑,嘴上那兩簇濃濃的鬍鬚歡快地抖動著。「真是有緣!鄧雲,撤去茶水,把那壇紹興黃酒拿來。」
鄧雲答應一聲,麻利地擺上酒盞,又添兩樣小菜。岳涉芾問了些唐玉生的生平、籍貫,唐玉生把自己的經歷矯飾了一番,真真假假地告訴他。
小酌幾口,唐玉生問道:「還不知道岳先生是什麼來歷?」
岳涉芾溫和的目光中一絲凜冽轉瞬即逝地閃過。他不緊不慢地呷一口酒,笑道:「我嘛,祖上在關外,祖父輩來了中原討個生計。勤勤懇懇積累了些家業,到我手裡也多少混出了點樣子,開了兩個小廠,本小利微,好在有貴人提攜,才有資格上這條船。」
「先生謙虛了。您必有過人之處。今日是中秋之夜,敢問岳先生可有安排?您雖然不喜交際,可也不至於辜負良辰佳節,超然於人聲鼎沸燈火輝煌之外吧?我聽說今晚會有特別的事情發生,似乎是什麼不同尋常的慶典。」唐玉生看著岳涉芾的眼睛,嘴角掛著淡然的微笑。他只是想試探一下傅畢誠之前給他提供的情報。中秋之夜,施鐵霖必定現身,難道今晚這條樓船上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他在一樓的文人墨客之間轉來轉去,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並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礙於船上嚴謹的警備,他沒有機會潛入二樓。真是好巧不巧,想上樓就有岳涉芾給他擺梯子。
唐玉生此言一出,一旁彈琵琶的女子倒緊張了一下,她指尖原本流暢的音符出現紊亂的錯音,但很快又糾正回來,如井水投入石子后波瀾蕩漾、消逝,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鄧雲和她對視一眼,示意她繼續彈奏。
但這小小的動靜沒有瞞過唐玉生的耳朵。那女子彈奏的是《春江花月夜》的某種時下流行的改編版本。她的琴藝自然是出自正經樂師的傳授,只可惜唐玉生在小縣城裡無聊的時候,早有另一位琵琶高手把許多名曲都給他演示過了,因此他能夠輕易地聽出曲中有誤。真可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唐玉生臉上仍然淡淡地掛著無害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再度觀察這間雅緻樸素的客廳。總之,岳涉芾他們肯定知道些什麼。
除了琵琶,岳涉芾似乎也很喜歡聽管樂。客廳一角的牆壁上懸挂著五六部排簫,每一把都由二三十根簫管組成,通體漆成黑色,但沒有上釉,遠遠看去像一塊黑得不反光的煤炭。這些樂器吧說不上典雅名貴,至少也算得真幾把丑,與素凈的客廳裝飾顯得有些生硬。
岳涉芾看著唐玉生的眼睛,說:「我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慶典。我今年也是第一次上船。不過,我聽這條船上的老客說,今晚在最上層,船主會邀請三樓的客人赴宴,據說三樓之下運氣好的也能得到機會受邀。」
「那一定是人中龍鳳吧!」
「那是自然。去年便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布衣詩人得到了船主的接見。」岳涉芾說出了詩人的名字,的確是在當今文壇名聲響亮的天才。
「船主是誰?」
「這倒不知道。船主的身份隱藏很好,連上邊的侍衛都不知道。有人說是兩江總督,有人說是宮裡來的欽差,甚至還有人說是皇帝親臨的。不過,三樓有不少省里的大員,真要說是皇帝陛下駕臨我也信,哈哈哈!」岳涉芾喝了幾碗酒似乎有些開心,言談舉止不那麼嚴肅了。
「也許今年就輪到岳先生受到接見了呢。」
岳涉芾擺擺手:「岳某可不敢奢望這等好事。我們這些地方上的小官、小商、小廠主,都是望著樓上的老爺們吃飯的。我們都是他們豢養的家犬,要想吃點肉,先要伺候好上邊的主子呀。」
「啊這。」唐玉生沒想到岳涉芾竟然把自己比作頂層權貴的狗。這未免也太低賤了吧?
「話糙理不糙。小張賢弟。聖人不仁,還把百姓當豬狗呢。」
唐玉生心說老子可不是這意思。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長幼尊卑,必有其序。這可是《太祖遺訓》里的聖人之言呢。」岳涉芾又說。
聽到《太祖遺訓》,唐玉生的心裡好像哪一根弦被觸碰到了。按傅畢誠的說法,《遺訓》不過是一部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偽作。可惜天下讀書人都被蒙在鼓裡,還將它奉為圭臬。
「我們雖然是督撫道台、大商巨賈的狗,可我們底下,」岳涉芾指了指地板,「還有數不清的百姓在當狗,不僅當狗,還當牛馬驢騾。就在這條船底部的船艙里,就有好幾百個精壯勞工,三班輪作日夜不停地划船。這是一條逆流而上的樓船,要在中秋之夜以前抵達洞庭湖,可想而知是多麼艱巨的任務。據說為了划船,每年都要在江南徵募最好的良家子弟。因為去年的那些,往往都累出病來,留下病根。他們當然還想來掙這筆賞錢,可划不動船的勞工就像累壞了的老牛,有還不如沒有。」
「那他們回去以後還能幹農活嗎?」
岳涉芾輕描淡寫地說:「那是他們的事了。船主給勞工發的賞錢,就算是個殘廢,也夠他下半輩子吃飯的。這法子不錯,可惜我本小利微,如果也在我的廠子里這樣搞,多發一點工錢,那些勞工就會感恩戴德地賣力氣,累出病再打發回去。一年下來,廠里會紅火得多。要我說,多虧了皇上勵精圖治,和名臣賢商親力親為,我大湛朝才有今天這番欣欣向榮的景象。你看,歷朝歷代,可有我大湛朝物產豐盛、交通發達?賢弟若有地方謀生,以你才華自然是平步青雲。若一時落魄,卻也可以到我這裡來。如今商業繁榮,遍地機遇,膽子大些,心腸狠些,銀子是很好賺的……」
唐玉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把酒碗放在桌上。既然岳涉芾這裡問不出什麼情報,不如就此告辭,他還能趁機在二樓偵查一番。唐玉生禮貌地起身:「多謝岳先生賞光,但在下才疏學淺,實在不敢高攀。您的酒果然是正宗的浙江女兒紅,入口清淡香醇,後勁卻很大。嘉蔚不勝酒力,再飲恐怕要出洋相,這就告辭了罷。」
「賢弟留步。」岳涉芾笑著擺擺手,「我雖然讀書少,卻也聽過李白斗酒詩百篇。小鄧兒,拉起窗帘……你看!不知不覺,日頭已經落了這麼多了!」
岳涉芾背著手,悠閑地走到窗邊眺望,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臉上,連鬍鬚都被染得閃閃發光。他眯起眼睛,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樓船已經行駛到了湖中央,船頭的錨鏈已經放下,船槳也停止擺動,風帆收起,巨大的樓船穩穩地停泊在寬闊的湖中。湖面上秋風蕭瑟,波浪輕涌,時時有魚跳出。目光稍遠,有大大小小的船隻漂浮,似乎敬畏於樓船的威嚴而避之不及。遠山輪廓起伏,若隱若現,似在天邊。湖上霧氣消散殆盡,只為今夜長煙一空,皓月千里。
那女子手中的琵琶,奏出《昭君出塞》的旋律。
岳涉芾豪飲一口秋風,啟齒而吟:
洞庭湖上奏清歌,落日樓船立巍峨。
雲外青山不見骨,湖中赤鯉亂跳波。
又憑欄四顧,若有所思,手指和著琵琶的節奏輕輕叩擊窗檯:
盛世從來君恩厚,清平還賴良臣多。
正是人間中秋夜,且舉金樽邀天河。
岳涉芾吟畢,鄧雲已在紙上用秀氣的小楷將這首詩記錄了下來。岳涉芾微笑著轉身對唐玉生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獻醜了!」
唐玉生聽完此詩心中又多了幾分失望和不滿。他本以為,這個不甚合群的岳涉芾是某種和他相似的人,都在一種特定的規則和框架中感到不滿,並心生抵制和反抗。然而,詩歌言志,看來岳涉芾也無非是個諂媚於權力腳下的投機商人罷了。有些人不知百姓勞苦,說出「何不食肉糜」的蠢話,尚且可能存著一些憐憫之心,但他岳涉芾明知道勞工的艱苦,卻還想繼續壓榨他們,這就純粹是邪惡了。唐玉生仰頭喝光杯中酒,冷冷逼視岳涉芾,此時他那個「女兒」手中琵琶奏鳴著《十面埋伏》。唐玉生沉吟片刻,脫口而出:
湖上樓船歌舞輕,妖姬美酒眾嘉賓。
豪情百尺衝天熾,疲民千里遍地驚。
風雪從來欺賤弱,膏腴自古輸公卿。
莫愁天下無廣廈,掃盡蟲蛇宇內平。
「大……大膽!」鄧雲小聲驚呼,目光隨著剛剛抄錄完畢的筆尖顫抖著。
唐玉生雙手抱拳,昂首挺胸:「獻醜,告辭。」
岳涉芾忽然哈哈大笑,拍手不已:「好,好!好一個,風雪從來欺賤弱,膏腴自古輸公卿!說得好!那麼,誰是蟲蛇?如何掃盡呢?」
唐玉生露出神秘又帶著一絲無辜的笑容:「這誰知道呢?」
岳涉芾說:「今天一兩句話講不清楚。此船靠岸后,會有人來找你的。你我改日再暢談吧!」
唐玉生拱手笑道:「多謝岳先生抬愛,我實在不好意思領教了。就此告辭。」隨即轉身離去。
岳涉芾忽然喊道:「唐玉生!」
唐玉生像被一個驚雷劈中一般,腳步凝滯,冒出冷汗:岳涉芾怎麼知道這個名字!
他猛一回頭想問個究竟,旁邊的鄧雲趁機將一根纖細的鐵針刺進唐玉生的手臂。唐玉生像被一隻巨大的蚊子咬了一口,手上傳來一瞬間的劇痛,然而緊接著覺得頭腦昏沉,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