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貳拾伍

彷彿是劃破天際的一道炫光，以電掣風馳的利落之勢飛躍到比格星上。

呼嘯的雷電山莊一如屬於他的天下。

面對眼前狼藉的一片，雷伊顯得異樣地平靜，儘管種種困惑纏繞在心間，並非是已釋然，反卻一種難以摸索的情感貫穿了整副軀體。

該說是沉重到極點的茫然若失。

重新顯現出的當年傲之勢——當雷聲滾過烏雲，當閃電照亮大地，我隨風暴而來，帶來諸神的憤怒。

現在沒有人聽他去念這樣一句無謂的話，即使是他自己也不願再去說。

遍地被打落的殘枝敗葉，轟倒的樹榦及被踐踏成爛泥的雜草。

還有被雨水沖刷的鮮紅的血液。

彷彿是血戰後的哀歌，滂沱大雨帶來的一切都是沉重。

「雷伊。」木木望向降落下來的金色身影，並不多想地喊出這個稱呼，「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似乎一瞬間很強的力量溢出，控制不了，現在完全…像流失了一樣。」

雷伊止步在木木和瑞爾斯面前，淡然地笑了笑道，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即立刻又收斂起笑意。

「大祭司，我剛才好像見到布萊克了。他到底……」

「你並不需要理會他，這是他的選擇，你尊重即可，以及做好你該做的。再等等吧，還有人要來的。有些事情會有人給你指引。」

這是命運。命為定數，而運為變數。

木木迷離地望向天際。

一旁的瑞爾斯欲言又止。

不清楚什麼時候，種種變數似乎已經改變了火車的軌道。

可仍然不明白，究竟為什麼要做那麼多，去抵抗這樣的命運，為了什麼而活著？

這些人冒著由世界壓制給他們的傾盆大雨，一言不發地站在這裡。

等待著什麼。

雷伊悄悄窺視著，四周無垠的昏天暗地和雷電交加，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引以為傲的狂暴雷電是多麼地駭人。

曾經傲世一切的金色雷龍，如今是叱吒風雲的饕餮之徒。

「要是我沒有失敗…其實一切都不會發生。」他終歸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著。

那種絕望和崩潰從來沒有抹去。

那把枷鎖仍然牢扣著，將他所有榮耀與熱血帶來的一切都扣上了沉重的鐵鎖，像是要將他的心壓低到極點。

「沒人怪你，你儘力了，活下去就好。」瑞爾斯舒了口氣，上前輕輕拍了拍雷伊的肩膀，低聲說道。

浩渺的宇宙是被覆蓋的純色。

卻夾雜著無數的混亂，一切都毫無生機，一切都因為一場災難的突擊而黯然失色。

黑白色調似乎是被認定的絕望的色澤。

另加鮮艷的血紅，又像是更深層次的極樂之境。

密布的烏雲在卡修斯和蓋亞眼中卻不過擺設，他們感受不到這些惡意，他們與現在這個空間隔了無形且有觸覺的膜。

不清楚帶著什麼樣的念頭去做事。

不過是默契相視后一言不發地朝著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當他們落到這片荒廢的大塊死地上，互相對視著的是昔日的戰友。

同樣隔了一個膜。

雷伊這樣認真地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想要說的，甚沒有表現出神色。

是多年來的靈犀和默契。

是太久沒有再好好地對視彼此一眼的重逢，明知道一切都成為了定局，重新出現不過勾起更深的牽絆。

「蓋亞，卡修斯。歡迎你們回來。」沉默良久，所有在心中醞釀的話語最終出口的是這樣的。

回來？回去哪裡？各個星球都毀了，聯盟秘境也毀了。

哪裡都不是家，哪裡都有戰爭。

本該是和平保衛戰卻成了毀滅一切的根源。

戰可止戰，亦能啟戰。

「你們聚聚，順便自行商量事況罷，那些戰爭暫且告一段落了，但一切絕不會就這樣結束了，在第十三法則沒出現之前。」木木想起了什麼，隨即接上雷伊的話道，「我要去找一位朋友。」

語罷，背著背包轉身朝向比格星內部走去。

事到如今一切企圖要改變從前的事物都沒有用。

突破的黑暗背後是什麼無人知曉。

在木木離開后，又是一片沉寂，周圍只有貫耳的電閃雷鳴和疾風驟雨。以及樹木搖曳的沙沙聲。

「雷伊，師傅要我們給你帶話，」蓋亞想起來些什麼，緩緩地引出一句話來，「你得完成雷霆萬鈞的極限突破。」

「因為這雷雨天？究竟是為什麼會這樣？」

「你所啟發的能力如今遠遠大於你的軀體所能承載的，因而被迫能量不斷加強而促使其散於體外。世間萬物都有共鳴，這種強大的力量引發了這樣的惡劣天氣，再這樣下去，會產生落雷和水災。」

「雷伊，要怎麼做也許你自己清楚，做好你該做的，剩下的交給我們。不過最多可能也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卡修斯接上蓋亞的話，望著面前自己的隊長。

難以說出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同感受，彷彿他是極不願去談論這樣的話題。

他沒有答話，躲避著戰友們的目光，墨綠的眸子里倒映著失神的意識及視覺里渾濁的污水。

他在想自己該說些什麼。

他不願再去談及類同於這樣的話，面前是多日未見的戰友，他甚至無臉去見他們，可此刻雷伊不能夠說這樣的話，更不能去談論些什麼像從前那樣的閑聊。

最終再次將所有的想法都湮滅在心中。

容不得這些另類的情感。

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只有前行衝鋒戰鬥。是一刻不容鬆懈，一切未結束前。

「我也能夠幫忙的。雷伊，別多想了。」瑞爾斯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聲道，「做你該做的，其他的已經由不得你再能說些什麼了。」

「我……」雷伊抬眸，深吸一口氣笑道，「會做到的。」

「三個月之內回來吧，我們在這裡等你。」

「一定要成功啊。」

彷彿是多年前那種釋然的微笑貫穿他的視野。

多年？那是多少年？最多不過過了一兩個月罷了。這樣的感覺極其虛幻，就像是真的就過了那麼久了。

正是這樣的虛，一切狂躁的雜音在他的感知里恍若靜謐到極點。

因為要將一切都包攬起來，因為不能再讓戰友失望。

「回見。」他攥緊雙拳，縱身朝著龐大的天空一躍而上，甚是不敢回頭望些什麼，要前進，要往前看。

已經苟延殘喘了。

更不能再陷入更深的絕境之中，要看到希望。

要成為希望——

「其實我們也…想像從前一樣，只可惜不可能了，即使改變了未來，過去也是不復存在的。」一場轟然的大雨雷暴，將種種的過往捏壓擱置在空氣之中，逐漸旋轉，敲擊，撕裂，隨同著無聲形的雨水流入大地，滲入彼此的歲月長河。

然後融入泥土，只成為曾經，成為通往未來的鋪路，踐踏於地。

——誰都憧憬有個未來。

——這是需要自己創造的。

——所以，親手捏碎那些曾經。

「你出去吧，我們不歡迎參與將比格星搞得一團糟的人。」

「我只是來找一個叫洛洛斯的……」

「他沒有回來，也請你不要來找他，我們這裡不歡迎你。還有，帶著你的朋友們離開，無論是誰，請不要再惹來這些事情，我們已經夠煩的了。」

這個村子的族人將木木攔截在外。

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只得另處尋找。

村莊的木門屹立在草坪上，圍起無數的木欄，不斷有人將石塊和新的木板堆起，這樣的場面顯得格外忙亂且破爛不堪。

橫掛在木門頂的牌子也已摔落浸泡在泥土與雨水之中。

——洛洛村。

「沒回家……會去哪裡？他是替代品，是誰的替代品……難以想象普通族群既然也會出替代品。」木木喃喃自語著，如今即使有預知未來能力的他竟也束手無策。

他所預測到的定數沒有定數。

一切定數都沒有定數，一切變數皆是定數。

而這一切虛假得真又真得虛幻。

他快步走在雨中，不適意的寒冷早已灌滿全身。木木思索著，彷彿要從這滂沱大雨中尋找到一種近乎於需要憑空捏造的答案出來。

茂密的灌木叢修飾了這條陰鬱的道路，四周的樹木不斷動搖著身子，地面上的落葉也被雨水打爛。

「救命…救救我…」他從交雜的噪音中隱隱聽到這樣的聲音。

「是誰…」木木確定著聲源，沿著那樣的感覺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他看到了血液，隨著地上流水流向被衝到了其逆向的地方，不遠處一個身著淺灰色襯衫的孩子癱倒在地上瑟瑟發抖，背部是一大片血跡。

木木迅速地跑到那孩子身旁，卻發現他手臂上的那道疤。

第二法則替代品！

第三個替代品？

他愣了愣，隨即問道：「你是誰？是誰傷害你的？」

「我……」那孩子抬頭望著木木，口中含著黏稠的血液，猛地吐了出來，他難以說出一句話，他只是望著木木，最後就只是望著木木。

那雙眸子是澄澈且明亮的。

木木同樣地看著他，像是有種似曾熟悉的感覺……

「你是洛洛斯？」木木做出來這樣的判斷。

他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也不清楚是否是點頭，然而彷彿還想說些什麼。

「你……」那孩子最後吐出來這樣一個字，全然無了知覺。

雷伊所明了，自己需要找一個人。

可他難以記起，這個人在何處，他此時並不能回到赫爾卡星去翻閱什麼史冊。

——雷伊，我給你個提示吧。

又是這樣虛無縹緲的聲音，雷伊厭惡地皺了皺眉，卻不得不聽它說完。

——淼，森，焱，眾。

——你去一個地方吧，被稱為第七星系的一個山莊。

——那裡不僅有你要找的人。

——那裡有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