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貳拾陸

廣袤無垠是宇宙之大。

金色的身影穿梭在這遼闊里，飄忽不定的目光並沒有確切的方向，可卻迫切地想要尋到些什麼。

是昏暗得沉重的死夜。

彷彿是無數張沉靜的臉拼湊而成的空間。

他攜著那顆沉重得透不過氣的心仍然在尋找著。是要想劃破重重雲層，想要撕裂整個蒼穹。

他明白自己必須要做的，是無論做不做得到都得做到的事。否則一切都是白費，一切罪惡終將是要壓迫在他身上，再不留餘地。

既然當初那場戰鬥他選擇了逃避，就必須承擔起這樣的後果，無論如何。

就當是彌補罪行罷，可他哪裡……有罪行？不過是被憑空冠以的罪名。

被【眾】冠以的罪名。

「或許該要去泰坦星系才能找到所謂的第七星系……」

可真的可信么？管不了那麼多了吧。

雷伊急速轉彎向迷幻星雲，懸浮在一片散著金光的雲霧層之中，只有露在雲層之上的玉石峰，雲霧繚繞。下方好似萬丈深淵，遮擋得毫無罅隙。

儘管蒼茫，卻似乎已經再無任何入口，只是這樣一片霧和石峰而已。

更奇怪的卻是這片領土的內部並沒有受雷電風暴的影響。

「是怎麼回事……」他想要去探個究竟，不料卻似乎被腳下的雲霧纏繞住，完全無從動彈。

「這……」

「來者何人！」玉石峰上濃霧乍起，幻化出人影，鋒利的眉宇緊皺，單手緊緊地握著大劍。他警惕地望向雷伊，肅然的神色有如一位審判者。

顯然他並不歡迎外客的到來。

「很抱歉打擾了，我是來自帕諾星系赫爾卡星的守護者，想去尋找傳說中的第七星系，不知去路便前來這裡打探，並不是有意要打擾的，我絕無惡意。」

「第七星系？你為什麼要去那裡？那裡絕對不是你隨便就能去的地方。」

他眉頭皺得更緊，近乎是一種呵斥的語氣。

「有很重要的事，我要找一個人。請問您知道怎麼去那個地方么？」

——眾，淼，森，焱。

——那裡不止有你要找的人，那裡有全世界。

雷伊不禁想起那些將近虛幻的話語來，他望著面前那個人，等待著一個答覆。

搖曳的輕風將他濕透的衣領吹動，背上是已經破爛不堪的銀色戰袍，蒼白無力的臉色儘是憔悴。

纏繞在他手腳的霧漸漸散去，面前那個人背過身，淡然地說道：「我勸你還是回家吧，那裡不是你該去的地方，無論多重要的人。我還有我的事情要做，這個暴雷天。」

「我不能回去。不妨跟您說，暴雷天是我引起的，我去第七星系就是想要解決，否則整個世界會引發水災和落雷，我必須為自己的過錯負責。」

雷伊低下頭，同時又壓低了聲音，墨綠的眸子無神地望著下方渾厚的雲霧。被終日不落的陽日照的燦爛的金色魂霧。

那顆心沉澱在牢籠之中。沉重的枷鎖壓在其上，是久久不肯為自己開啟。

他站在玉石峰上，背對著雷伊，聆聽著這位年少的領袖所出口的字字句句，那股深沉的罪惡，自我束縛，甚至是絕望，卻由一束意氣風發的光連貫到了一起。

彷彿是某種釋然，散漫在心中那片天空里。

愈髮禁錮的鎖，以無鎖為名的鎖。

揮灑自如的暴雨侵蝕大地。

狂風驟雨暴雷大到難以呼吸，彷彿有一層空氣膜隔著呼吸道，是快要窒息感，又平添上烏雲壓天的昏沉。

轟隆—轟隆—轟——！

突然一道落雷劈下，荒蕪的空地頓時焦裂，冒著些許煙霧，很快又被打濕。那道深長的裂縫如同劇烈的創傷刻印在那裡。

木木蹲在昏睡的孩子身旁，用手輕撫著他濕透的銀髮，凝然地望著他。

沒有第一次見面的頑皮兔耳，澄澈的眸子映著昏沉的天空，銀色的襯衫是分外樸素，更沒有俏皮的神態和話語。

「你不叫洛洛斯對吧。」

「你只是以這樣的形態未恢復來面對新朋友，只好報上洛洛斯的名字，后又再不敢跟我說些什麼了吧。」

「尼爾，安息。你是第二個替代品。可你替代的是誰的死……？」

如若第二位替代品出現，那麼是否會有第三位？

若如此，剩下的法則呢，包括十三法則，難道都不止是一個人嗎。

這世界終究過多變數。

要以什麼樣的方式奪得真相，又以什麼樣的條件才可辨清真假虛實。

是被滂沱大雨洗清的一切。彷彿是一層霧散去更有更深的霾。

無止境的道路。

他將尼爾的屍體埋葬了。殊不知那些花草樹木下是多少具滅亡的生靈，被繁茂和艷麗覆蓋是最大的裝束。

「超能族尼爾，能力是可以變成任何人的模樣…真正實力是……未知的吧，到底是誰的死亡需要這樣的替代品？」

木木喃喃著，還是嘆了一口氣，轉身原路返回。

這是，命運。

——祭·戰神聯盟第五位成員·戰神繆斯·之碑

——赤瞳聖劍，斬惡除魔。

暴雨啄蝕了泥濘。

灰色的墓碑是真真正正豎立在了這裡，有力的文字難以想象刻上者的悲憤和無力。

他們只是默哀三分鐘。

「她明明不該介入的。」

彷彿是某種哀嘆和感慨，也被這無情的大雨覆滅。

無數的如果，無數的悔嘆都無用。

所要改變的事物必須要付出同等甚至大於的代價，這是真正的規則，與命運無關，一切都無法變動。

他們手中的小刀劃破了冰冷的手心，幾乎是每個字都像是刻入心臟。

——我們是戰友。

——我們的，戰神聯盟。

血，雨，淚。混雜在這流動的空氣中，幾乎是讓人窒息。最終是麻木了，在這冰冷到了極點的世界里成為了最死寂的躁動。

「我們……不將繆斯送回天蛇星嗎？」沉默的哀悼后，卡修斯抬起頭低聲問道。

他並不願提及過多的事物。事到如今是誰都不願。

「先不要讓耶里梅斯知道的好，否則跟威斯克杠上，勝算幾乎是沒有的。」瑞爾斯淡然地答著，又想起了什麼，「其實那天到底……」

「有些事情想跟你們商量。」從小徑歸來的木木無意打斷了瑞爾斯的話，「關於那些法則，你們都是知道的吧？」

「我想要委託你們一件事，找出一個本來該死掉的人，就在那突然間抹過的時間，或者臨近的前後。」

「是第二法則替代品？不是繆斯嗎？」蓋亞微微皺了皺眉，木木的話語不禁讓他有些許不安感。

「第二法則不止一個人，第二個替代品是尼爾。」木木肅然地望著蓋亞，看似鎮定的神色卻能捕捉到一絲惶恐。

「能變幻成任何精靈模樣的尼爾？其他法則會不會也……」卡修斯難以猜測下去，已經夠複雜了。

「到底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法則！」

雷伊躍入一片茫然的魂霧之中。

彷彿所見是靈魂在霧色中飄動，從一片燦爛的金黃，逐漸愈下層愈是變得黯淡。最終一片灰黃色的薄霧后，渾然的死霧。

甚至難以明了自己身處何處。

黑暗的魂霧籠罩在這裡，一片混沌，不見光明。視線里無數似獸非獸，似物非物的生靈。

可他似乎看到了別的什麼。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打著冷顫。他不禁咽了一口氣，惶恐地掃視著這個渾濁的世界。

「不該是……這樣的啊……」

「為什麼是這樣的……」

「該死……不該是這樣的，不該這樣…」

他幾乎是崩潰地喊出來，面前是渾濁到了極點的黑暗。

——你看到了什麼？

「我……」

瞬息一切想象都消失。雷伊驚愕地抬起頭來，望著逐漸幻化成型的事物。

他猛地咽下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沾濕的眼角。

他開始去回憶那位守護者說的話。

【落入這金色魂霧之下，能夠看見三扇禁閉的門，每過三分鐘會多出從一開始的倍數增長，在門沒有足夠包容空間自行敞開時，選出正確的門，會指引你正確的路。】

這不恰當的時機，兩扇門同時出現在雷伊面前，每一扇門上有著相應的辭彙。

【一開始的兩道門，琢磨出某些東西的一定順序該是就再簡單不過了，詞牌會隨之變換。第七領域通往點我們分為四個段，但第一段得在你進入那裡之後，才會顯現出來了。】

——「萬象新天」「燎原野景」「山舞銀蛇」

【待顯現出來以後，頭頂上方的魂霧會變成白色的落羽，在白羽覆蓋整片大地之前就得做好決定，當然這不算難的，只是一旦錯誤了……後果不堪設想。】

雷伊屏住呼吸，不願再去回想方才的畫面。他緊皺著眉宇，望著面前的兩扇門。森·淼·焱·眾，估計是與其有關的字詞，因而順序又該是

第一個三分鐘。

「窮盡之林」「赤紅之血」「洪流之源」「天災之舉」

「森淼焱眾……森首？似乎也完全沒有依據……」他喃喃著，如同塑料雪一般的無感白羽飄飄揚揚地落到他肩上。

「到底是哪個……這絕對不能夠就在這裡，就在這裡就認輸……」

雷伊咬緊了牙關，注意力卻難以集中到同一點上。方才他所直視的畫面仍然歷歷在目。

——就這麼弱嗎？雷神。

——連如此簡單的選擇題都做不好，談什麼承擔一切。你看到了什麼？你自己清楚的吧。

——最後給你個提示吧，五行與金，金色魂霧。

「金……五行，金木水火土……金之後是……」

「窮盡之林的木，森。」他推開那扇門。

一片嶄新的世界，森羅萬象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