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第一人稱：雷伊）

這樣刻意的重重迷霧遮擋不住事實與歷史，亘古不變的偉大空想都要在更為殘忍的現實面前卑躬屈膝。

這是場龐大的騙局，我是其中的幫凶，卻要站在時鐘的中點，面對著過去，現在，及將來。我明白，不過是為了活著，為了生存，只是我再也沒有辦法找到意義了。

暗無天日的世界，呼嘯而過的風與流雲，彷彿是世界發起的號召，沒有形，卻聞聲。

這是偉大計劃的一部分。可是與我何干，由始至終只是宿命，說到底生死亦然。

「算起來，這久違的場面你會多有懷念吧？」他緩慢地走在我前方，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周遭的科技之作，那張面具上的微笑有如嘲諷。

「但願吧。」我只是隨意地應答著，也許懷念才是好的。

「倒是個好答案。只是不該是你的答案。」他止步在聖殿前，回頭望了我一眼，同時將大門打開。

「也許是吧。」我心中竟一顫，沖那背影一笑道。

既然我懷念與否也不會改變什麼，是什麼樣的答案也沒有關係，我由始至終明白，曾經的東西只屬於曾經，那一刻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有了，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這樣醒來著，我眼中儘是輝煌的過去，滿目的金碧輝煌且無一例外，但終究少了太多了。什麼時候起我記憶里就恆定了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必然會在大殿里，好像那是已定概念一般。

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聖殿里茫然地走動。

我知道並且明白。

可我還是難以釋懷，於我的過去與現在，將來，就不會再有什麼將來了。

「喂，事到如今，別在這裝瘋賣傻了。我問你，十三法則是否存在？」他走到聖殿中央，竟將那副面具摘下，突然轉過身來以近乎是威脅的語氣問道。

「你的面具…」「解釋了也沒用。別在這裡岔開話題，我要你的答案。」

答案，事到如今早就不需要答案。我凝視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彷彿是包攬世間萬物的色澤的，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見了我渺小的白色的影子，在閃閃發光，在逐漸消散。

那是什麼，我看到的是什麼…

「我要你的答案。」他冷淡地近乎是命令般重複道。

「我不相信它，但我得去信。最後幾條法則是真的，其餘，都是假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得告訴你，不論真假，它存在。」

「終於也承認了。」他笑了笑，只是一瞬間，無數道藍色的電光毫無徵兆地如疾風般朝我衝來。我無從抵擋，更無法躲閃，身體一陣刺痛，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你為什麼…」

「能源在我身上。」他打斷問語，突然朝我靠近，紫色光影在手中匯成似烈烈燃燒的鬼火，「你的目的是來找到這些能源救赫爾卡星的吧。」

「是，請前輩幫忙，實在不行，我可以做一切事情與你交換。」

「如果我要你的命？」

「隨你吧，只要能讓赫爾卡星重生就好。我是赫爾卡星的守護者，職責所在。」「你不是不信命運么？」「我的決定…而已。」

我還是記起來了。

從一開始赫爾卡星人創造我與他的時候，都不過訴明了一句最簡易的話。

區區一個精靈的生命，比不過一顆由艱苦走向繁榮的擁有著古老歷史的星球。

「那就好好執行吧，我與赫爾卡星的仇恨就算你要交涉也不可能。條件沒那麼簡單。與我戰鬥，贏了歸你，輸了，就連同赫爾卡星一起滅亡。」他逼近我面前，將死火幻化成利刃。

戰鬥……我竟感到自己在恐懼。這怎麼可能，不是，這不可以。但我又何嘗能夠否認自己的恐懼，逃不了的，恐懼只會阻礙力量，怎麼能化為力量。

想著什麼，想來何用，恐懼與戰鬥與否根本毫無關係。

我忍著痛楚騰空躍起，金色的電流斷續地纏繞，似乎在消散，就像我的影子。

他只是站在原處，烈光充斥，如同鎖鏈禁錮了整個聖殿。

「絕影狂擊——」

我看到風馳電掣，萬丈光芒，雷電的影子與聖殿的影子，以及我的影子被捲入由力量引起的狂風中攪碎，撕裂。我好似看到了什麼，那片茫然的雪地上的戰鬥和呼喊……一瞬間連同幻覺都被擊碎。

無數的光劍與劍影朝我湧來，剎那充斥我內心的竟是恐慌，我何以有足夠與他匹敵的力量，再者，現在的我也……贏不了任何人。

可我如此拚命，與內心裡那個不知何時形成的恐懼深淵作反抗，但是我終要發現，逃避太多了，一切都像無形的鎖鏈禁錮著我，一如我所視的世界。

不可辜負，不可逃避。

不要再作多餘的思考罷。戰鬥下去。

「雷光之翼！」「電閃雷鳴！」毫無反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能量的衝擊使我感到劇烈的疼痛，不禁失衡欲要掉落，那雙羽翼只是展開須臾而又散去了。

我看清那影子，那是我輝煌的過去。

「如果是這樣，你就不可能贏了。渾天魔光——」「極電千鳥！」

我幾乎是用力地喊，可笑的是喊得再大也無法使雷電再為我所用，明明頹廢到了極點。毫無作用間感到一陣劇痛，好似有什麼穿透了我的身軀，然後我重重地撞在邊界上。身體沉重地無法抬起，眼前一片黑暗，然後是昏暗的顛倒的世界，無數的力量光影照亮了整個視野。

那是力量，佼佼者的強大的力量……

輝煌的聖殿內一片狼藉，高科技儀器被震裂，籠罩在一片光影交疊之下的黯然失色，一如秘境內蕩漾無存的榮耀。我無法想象出自己該有多狼狽，那場大雨終於是將我淹沒了。

竟然想笑，發自內心由衷地想要笑出聲來。

如果那個身影還一如既往地在這裡，又是會如何看待。該說嘗試去接受吧，做不到的話，嘗試去嘗試。還是該說，好自為之。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從小時候開始，對我和蓋亞來說，儘管我比你年長，在我和他心裡你一直都是神一樣的存在。」

他站在我面前，實則他的身影就現在頹廢的我眼中，才是高大如神邸，「那些事始終改變了你吧……」

「大概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從來不會是什麼神，也沒有什麼是可以讓你敬佩的，我只想守護赫爾卡星，那是他一生都在操勞的最重要的東西……」

「可你輸了。再見，雷神。」

在一片狼藉的聖殿里，我在某一刻曾有過一種設想，倘若我再也見不到眼前的任何事物，那會是遺憾還是慶幸。

可是現在死去，一切都完了。我究竟是不畏死，然而本能告訴我要千方百計不顧一切地活著，情感同我說我仍虧欠著戰友們的一份交代。人也好，精靈也好，在瀕臨死亡時的求生慾望的強烈不是我自身所能控制的，我要活下去，生命要活下去。

「雷神天明閃！」聖殿籠罩在一片雷區之中，神聖的殿堂剎那好似是困住惡獸的雷電囚牢，我只是感到自身的力量重新匯聚起來，然而卻是不適意。

恍若火龍的閃電在空中快速地遊動，他燃起死火妄圖將雷與電擊破，然而在閃電劃過的那一瞬間，死火熄滅了，他皺了皺眉，看著無法看清的數道閃電從四面八方擊來，仍然平靜。

我只是要贏，但我不希望殺了他。

「放心吧，你是殺不死我的。絕境逢生什麼的，真是爛梗。」我只看到暗藍的死火如火龍捲般旋繞在他身旁，兩股力量持恆著，煙霧瀰漫了全部的視野。

是啊，說的也不錯，爛梗。的確爛得夠徹底的。

可這並不是我能夠凌駕或者改變的。但我仍然不相信命運。

「那也沒有關係，我也不會輸的。」

「不必要了。」巨大的能力波如漣漪般波動開來，所有的狼煙與力量均散，惟一片黯然失色的聖殿，

「你贏了。能源我會給你的，並且送你們出去。不過你的朋友們真會搗亂。」他重新將面具戴上，所有的神色都掩蓋在那張面具之下，留給我的也只有諷刺般的笑意。

那也無妨，事到如今我也只想解決一切。

但當我真正定神來看向面前一片灰暗的雜亂，也便再無心思去理會些什麼了。於是只可慘笑一聲，轉身跟隨他走出了聖殿。曾一度想拋開一切，現在我所剩的，只有生命和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