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親疏
皇子未出閣便意味著始終是「未成年」。
「未成年」之人自然不能結婚,不能喝酒,不能擁有自己的府邸,不能擁有自己的臣屬,也不能封王拜將,更沒有資格參與朝政。
而歷朝歷代的禮制,皇子出閣雖然沒有明確年齡,但默認是二十歲行冠禮時一起舉行。
然而從未有一朝真正如此,其皇子是否出閣主要在於皇帝以及朝堂政治需求。
就如太子十五歲出閣,卻是因為群臣多次諫言,趙皇亦有意培養太子,便順理成章早早出閣。
倘若要選趙初堯結親,那也不是不可以安排立刻出閣。
只是尊卑有序,太子十五歲出閣,那二皇子就不能早於十五歲。
恰好,趙初堯再過幾個月便十五了。
念及此,眾人皆不由看向趙初堯。
畢竟,明眼人都看出來太子有心悅之人,若不想棒打鴛鴦,那便只能往後找人頂上了。
二皇子趙初堯似乎就沒有心悅之人。
可他樂意嗎?
趙初堯當然不樂意,且不說他有無喜歡之人,就算沒有,他也不會就這麼隨隨便便娶一女子為妻。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是他沒有想到的,趙初堯不由臉色一黑。
很好,小本本又記上一筆。
趙初堯狠狠颳了一眼此時眼神亂飄,心虛至極的三皇子。
隨即端起茶杯默默喝茶,假裝沒注意眾人的目光,心中卻快速思索著破局之法。
如此局面,一是解決問題,亦即是娶妻,二是解決問題之人,不過這點難辦。
首先,趙皇不可能將故友暗中殺了,不守當年之約也就罷了,還把人給殺了,那名聲就臭了。
其次,那人為何這麼多年不上京?
很顯然,此人也明白,若進京現身,說不得趙皇會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會安排個一官半職,往後衣食無憂,至於結親?
想屁吃呢!
未曾為大蒼立過一寸功,又不是豪門世家,憑一句昔年的口頭之言就成為皇室宗親,那讓一路走來的朝堂眾臣怎麼想。
或許表面上會讚譽趙皇君無戲言,但私下裡定然不滿生怨。
這忽然跳出來個小丑把他們費盡心思也得不到的東西給搶了,誰不生氣。
若這般容易,那當年就不用傾家蕩產去沙場拼死拼活打仗了,只需在趙皇身邊吹馬屁讓他一時興起許下結親的諾言便好了。
而且就算趙皇當時答應了,等孩子長大這麼長時間,他能在群狼中守住這個位置?
因此,此人要麼早有預謀,苦等多年於此時上京逼宮,雙方年齡合適,又有當年之言,冒險一賭趙皇會答應,心思之深沉令人嘆服。
要麼就是之前從未指望過當年的一句口頭之約能讓他家跨越階級一飛衝天,又不願千里上京當官,而今日如此,說不得有人在背後暗中推動。
不管哪種,都不能隨意處置。
既如此,只能用第三種折中之法了,即拖字決,拖到問題解決或者拖到問題之人解決。
「先穩住對方,待我調查清楚所有情況后,再徐徐謀之。」
趙初堯這邊思索時,太子已經回過神來,對趙初堯視若無睹的反應他並不生怨。
作為大兄卻要小弟頂在前面不是他的性格。
深吸一口氣,太子臉上扯出微笑,強忍著心中悲痛道:「孤未有心悅之人,婚姻之事由父皇安排便是。」
此言一出,
單皇後面露焦急之色,「平兒!」
「……」趙皇眼睛盯著長几上的酒杯恍若未聞,沉默不語。
知曉單皇后的良苦用心,但太子仍微微搖搖頭,顯然已經下定決心。
瞧見太子如此模樣,皇后忽然心中一痛,臉色頹然。
寧妃在旁見狀輕聲一嘆,想了想道:「陛下,親人還分親疏呢,更何況只是多年不曾聯絡之友,這情分呀,也不知還剩多少?」
趙皇禮貌一笑,如果說之前還有,那今日過後,那是一點也無。
「如今什麼底細咱們還不清楚,怎能說娶就娶,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更何況嫁娶還講究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皆未有,等一切安排妥當,怎麼著也要幾個月吧,若是中間出了什麼變故,一年半載也很正常吧。」
趙皇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有理。」
「既如此,這門口來來往往,人多眼雜,讓他們呆在外頭亦不妥,被人知曉了背後不知會怎樣編排咱們,不如先讓他們住進長樂宮吧,恰好前些日子整理空出了一間屋子,妾會安排妥當,保證他們不會受到任何人打擾。」寧妃最後幾句語氣加重道。
「善!」趙皇眼睛一轉便同意道:「那便按寧妃的意思。」
「等等。」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告一段落時,趙初堯突然出聲打斷。
趙皇不由蹙眉,「你對寧妃的安排有異議?」
趙初堯搖搖頭,道:「未曾有異議,我舉雙手贊同寧阿姨的安排,不過有一件事寧阿姨卻提醒了我。」
一分鐘前,趙初堯心中所想還和寧妃的想法相同,但是寧妃的一句話卻讓趙初堯靈光一閃。
「親人亦分親疏,爹當年說要結為親家,卻未說要多親啊。」趙初堯臉上笑意直達眼底。
「哦?這是什麼意思?」趙皇隱有猜測,卻似隔著一層膜始終想不透。
眾人亦不解的看向趙初堯。
見狀,趙初堯也不賣關子,正色道:「此人想與皇家結為親家,卻不知,若天子所願,整個天下所有人都能成為皇家。」
說著眼神意有所指的瞧向從始至終保持沉默的蘇少恆。
下一刻,彷彿歷史重演般,只是換了個主角罷了。
所有人刷刷看向蘇少恆。
「……」如此情景蘇少恆卻也不能繼續保持沉默,皺著眉頭道:「在下年齡未至,並且一心練武,往後更欲建功立業,不欲娶妻。」
「哈哈,二兄可沒說讓四弟娶妻,就是過幾日,或許你就要有個弟弟了。」三皇子若有所悟,哈哈大笑道。
聽罷,眾人眼神明滅不定,皆陷入沉思。
趙皇沉吟片刻道:「寧妃呀,聽聞新陽侯家的大兒文武俱佳,在京城頗具盛名,最近亦到了婚娶之齡,是否?」
寧妃略有遲疑,畢竟此事涉及自家兄長的兒子,但正如那句話所言,親人亦有親疏之分,稍一猶豫便道:「是。」
「好!」趙皇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見狀,眾人便知此事已有定落。
太子和單皇后反應過來后望向趙初堯,眼神充滿感激。
趙初堯朝他們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人不用客氣。
感受到氛圍忽然變輕鬆的長樂小丫頭不知所以,但她感覺此時吃東西或許不會挨罵。
想到這,她便伸出小手試探抓向眼前的美食。
寧妃若有所覺的瞟了一眼像做賊似的小人,隨即不予理會。
果然如此,趙書墨眉眼彎彎,很是開心。
「嗯~皓齒~」
清脆卻又模糊不清的聲音從趙書墨的小嘴中發出,轉了一圈大殿後緩緩消散。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也不知是誰先噗嗤一笑,接著似起了多米諾反應,笑聲便於大殿內此起彼伏。
蘇少恆雖未笑,但亦被氛圍感染,嘴角微揚,忙以喝茶掩飾,心中若有所思。
等眾人笑累后,趙皇便招呼李總管進來,讓那父女進宮,先照寧妃的安排拖著。
等李總管離去后,他便讓眾人繼續吃喝,家宴繼續。
卻不料蘇少恆冷不丁的說了一句話,讓眾人一驚。
「我知曉太子心悅於誰。」
大家一愣,大殿內忽然落針可聞。
過來一會兒,三皇子最先反應過來,一臉急切八卦的問:「是誰?」
「太史令之女,李思儒。」
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卻讓太子臉色一變,下意識問道:「你怎知?!」
「……」
趙初堯捂臉,這是自爆啊。
見著眾人忽然瞧向自己,太子便知壞了,涉及到她,讓他難以保持從容。
「巧合,偶然間看到你的隨身香囊在李思儒手上。」
「咦~」三皇子一臉嫌棄的看向太子,揶揄道:「未曾想大兄平日里一本正經教導小弟行事要有男子氣概,卻不想私下裡卻以香囊為定情信物,那不是女子所為嗎?你之前不是說男子是以隨身玉佩為定情信物嗎?是怕被人知曉吧!大兄~」
太子漲紅了臉,卻不知如何反駁,事實擺在面前,他不得不承認。
彷彿破罐子破摔了一樣,太子忽然泄氣,一臉鬱悶道:「是,孤心悅於李思儒。」
說出這個名字后,太子彷彿卸下了重擔。
「哦?說來聽聽,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朕怎麼不知啊?還有你們到哪一步了?親過沒?不會連手都沒牽過吧。」趙皇一連拋出多個問題,很是八卦的問道,末尾還略帶嘲諷意味。
正所為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樣子三皇子愛八卦嘴又賤的本性也是受遺傳影響的,趙初堯不由想到。
「父皇莫說笑,孤與李姑娘清清白白,發乎情止乎禮,確……確實未曾牽手。」
迎著趙皇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他硬著頭皮將他與李思儒相見相識相知的故事。
原來,朝堂諸公皆知太子到了娶妻年齡,卻遲遲未曾娶妻,這便引起了大家的窺伺,認為機會來了。
因此眾人尋了個由頭,表面上相邀太子於酒樓探討學識和武學,實則為相親。
等太子到了酒宴所在地后,便會發現一屏之隔后全是眾臣的女眷,她們彈琴吹曲,無所不用其極的吸引太子注意。
可惜太子認為婚姻之事當由長輩定奪了,一直未曾理會,倒是一些一根筋以為確實是探討學識和武學的子弟意外對上了眼。
後來太子漸漸品味過來,便推辭抱恙不去了。
但套路是一套一套的,此路行不通了,另一路總行得通吧。
就這般,各種層出不窮的理由不斷冒出,原以為平常的酒宴就這般變成了一場場相親宴。
後來在又一次猝不及防下,太子無意間瞧了一眼一屏之隔后的女子。
只一眼,李思儒清麗脫俗,氣質嫻靜的形象便印在了太子心上,消之不去,揮之不散。
自酒宴之後,兩人以一見如故為由,互約下次見面。
慢慢的相處下來,太子只覺得和李思儒宛若多年好友,相處間如沐春風,愜意舒適,在她身邊時似壓力都輕了不少,這才算真正動了心。
「那香囊其實不是孤送的,是一日相會時不小心弄掉的,這才落在了李姑娘手裡。」
太子臉紅耳赤的解釋道。
「這麼說,你們雖郎有情妾有意,但卻遲遲未捅破這層紙,為何啊?」趙皇聽完故事後不解問道。
「這……因為…因為……」
太子趙平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孤怕啊!怕互表心意之後卻不能在一起,怕最後婚娶不是她,若最後如此,那一開始還不如不說,以免徒增失望。」
這樣的話他當然說不出口。
單皇后見狀便朝趙皇問道:「陛下不好奇這李思儒是怎樣的女君嗎?竟能讓平兒如此著迷,還偷偷私會。」
說完還捂嘴輕笑,眉眼間一時美得不可方物。
趙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邊欣賞一邊問道:「單皇後知曉?」
「略有耳聞,不過此時不便當著孩子面前討論他的未來新婦,晚上予再告訴陛下吧。」單皇後點點頭,湊到趙皇附近悄悄說道。
聞言,趙皇眼中精光一閃,決定將此事揭過,拉著單皇后的手說起悄悄話,不再理會太子。
太子見此不由鬆了口氣,將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才將今天大起大落又大起的心情緩過來,但當思及單皇后剛剛所言「未來新婦」時,心臟卻不由彭彭亂跳。
他知曉,他的太子妃不出意外的話便是她了。
趙初堯在一旁看著太子親哥此時傻笑的樣子,搖搖頭,沒出息。
他離開坐席,走至蘇少恆身邊坐下,給自己倒上一杯茶自顧自喝起來。
嘴上嘖嘖道:「未出閣不能飲酒這什麼破規定,哎~四弟,嘗過酒沒,比皇宮珍藏的烈酒還要烈那種,我自己偷偷糧的。」
「……你又想讓我當你所謂的小白鼠?免了,我不喜酒,酒後多誤事。」蘇少恆不帶好氣的說道。
趙初堯撇撇嘴,道:「你還是這般無趣的緊,瞧大兄那幸福的傻笑,那才有趣,你說,這輩子我什麼時候能在你臉上看到如此情形。」
蘇少恆瞥了眼太子,眉頭微皺,尋思著若是心悅於人后是這般模樣,他寧願孤身一身。
「嗯?」蘇少恆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在復仇成功前,本就打算孤身一人,怎麼今日會有此想法,搖搖頭甩掉這些,他才不會在此事上節外生枝。
這麼想著,便一臉冷酷的說道:「不可能!你永遠不可能見到我這般模樣。」
「哦?是嗎,要打賭嗎?」趙初堯上半身湊近蘇少恆,語氣賤兮兮的。
蘇少恆臉色不悅,卻不說什麼,渾身透露著拒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