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危險飛行
八點二十三分，聽說軍艦馬上抵達港口，他便立刻上來確認。
他來到甲板上，看向海天相接的地方，遠處的陸地一開始如一層薄紙，伴隨軍艦的航行在視野中一點點放大，這時另一個方向上，出現一艘滿載集裝箱的紅色貨輪。
如果沒有猜錯，前方就是黑海灣，八個小時的航行即將結束了。他點起一根煙，思緒飄到遠處的軍港上，心想自己的人生會在那裡發生改變嗎？
克莉絲說如果憲兵隊來抓他，她就帶他逃。但能逃到哪呢？他還有個需要人來照顧的父親，難道她還能帶上他們父子倆，跑到軍部找都找不到的地方？
想象出那一幕滑稽的畫面，他不由笑了笑，這時聽到熟悉的聲音。
「老大。」
他回頭看了眼，從正在走來的拜倫·克萊臉上看出猶猶豫豫的神色，於是問：「怎麼了？」
拜倫遲疑了一下，然後說：「老大，我聽說這次任務每人會補貼一千，是真的？」
「真的。」他點了點頭。
拜倫呼了一口氣，轉頭望向遠處的黑海灣，雙手抓住護欄說話。
「這樣太簡單了吧，感覺我們什麼也沒做就撿了一千。」
「這樣不好嗎？」
他吸了一口煙，然後呼出，似乎從眼前的煙霧裡看見昨晚的回憶。對自己來說，一千還是少了，少得太多了。
這時，他餘光里注意到什麼，抬起頭看向天空，見到四道黑影在雲間穿梭，時隱時現，只留下四條白色尾跡，飛行方向與軍艦相反，看起來這支飛行分隊正在這片海域上執行巡邏以及日常的飛行訓練。
他想起拜倫曾在空軍呆過，因為跳傘訓練里的意外沒能當上飛行員，後來調到了特別執行部。
這時在飛行分隊中，其中一架飛機高度降低脫離了編隊，在天空中左轉，似乎要返航，但高度不斷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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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雷伯克摘下墨鏡，望向下方海上的軍艦，靈能匯聚於眼中，眼中畫面層層放大，把海上航行著的黑海號看得清清楚楚。
這艘巡洋艦建造在二十多年前的戰爭中，一直服役至今，表面重刷過深藍色的油漆，一點也看不出過去歲月的痕迹。
艦頭右側第二個炮台的前面，甲板上的兩名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穿著色彩深綠的陸軍服飾，與這艘軍艦格格不入。
他閉上右眼，全部靈能匯聚在左眼中，所見的畫面再次放大。
那兩人正抬起頭，看向天空中的這支飛行中隊。左邊那人的面孔卻很眼熟，艾倫很快意識到那就是維勒·格特中尉，不由感到意外。
這時他回收眼裡的靈能，心生一個想法，於是向中隊長說話：「白鷺呼叫海鷗，請求脫離編隊，我要靠近黑海號。」
中隊長回復：「批准。」
檔案里雖然記錄維勒·格特沒有使用靈能的能力，但「暴雨搶救」行動中的意外始終是個謎，A300小組中有一人是靈能者，卻也死在那裡。在他的猜測里，當時現場極有可能存在另一個靈能者，再結合格特中尉當時的異常行為，不能排除其是靈能者的可能性，所以他現在準備去試探對方。
得到批准后，他把操縱桿向前推動，使戰機產生俯角開始下沖脫離編隊，然後把操縱桿往左側拉動，保持以每秒11米的速度繼續下降，此時的下降率已經達到安全範圍的上限。
他說：「白鷺呼叫黑海號，
白鷺呼叫黑海號。」
「收到白鷺，這裡是黑海號。」軍艦很快回應。
他說：「收到黑海號，我方一架戰機即將在你艦上空盤旋，請報告你艦現在航速。」
「收到白鷺，我艦航速35節。」
「收到黑海號，請你艦保持航向航速不變。」
「收到白鷺，我艦航向航速不變。」
「收到黑海號，白鷺了解。」
結束與黑海號的交流，他看了眼速度表，此時飛行速度是0.85馬赫左右，很快計算出軍艦航速以及戰機速度之比。高度計顯示現在距海平面2400米，他看了眼雷達表，計算出戰機與軍艦的水平面距離是3.2公里。
他默默算了一下，很快得出結果：以黑海號為中心，在軍艦上空盤旋下降，需要進行四次盤旋。每一次盤旋需要飛行21公里，能夠下降660米，時間預計70秒內，而第四次盤旋時需要減少下降率，盤旋后需要向右轉20度並且飛出7公里，為最後的轉向獲取更大的空間。
漫長的四分鐘過去了，他這時把戰機控制在海上一百米的高度上，已經能目視到黑海號的細節了。
黑海號保持航嚮往東邊航行，甲板上出現許多海軍士兵正在起鬨，脫下帽子朝這邊揮動，那名陸軍中尉也在抬頭看著自己。
戰機越過艦尾后，他把操縱桿往左拉，稍微加大油門，按自己之前的計劃開始遠離軍艦。
通過雷達數據判斷戰機已經飛出七公裡外后，他把操縱桿往左拉。戰機開始左轉，飛行方向與軍艦航向開始相交，形成銳角，越過垂直線。
戰機在軍艦前方五公里處，以弧線的飛行軌跡開始向軍艦接近，兩個相反的方向之間，夾角角度不斷縮小，最後形成兩條平行線。
他目測這組平行線之間，相隔七米不到。這個距離夠用了，他后拉油門桿，打開機翼上的減速板。
戰機飛行速度開始下降，逐漸跌至0.7馬赫，仍在繼續減速。
雷達顯示屏幕上，象徵軍艦的光點不斷閃爍，接連躍進一個又一個的內圈，軍艦距離戰機現在只有三公里不到。
這時黑海號發出呼叫。
「呼叫白鷺，呼叫白鷺，請確保你方戰機不會撞擊我艦。」對方聲音急促。
「不會撞擊，請保持航向不變。」他簡單回應，向前推操縱桿開始降低高度。
此時距離軍艦兩公里，他飛行在海面的30米上，速度跌至0.4馬赫，但飛行的高度和速度還要再低一些，高度很快降低至10米，速度降低內0.3馬赫。
他回拉操縱桿，慢慢收起減速板，保持戰機的飛行高度的同時繼續降低速度，保持在0.25馬赫與0.3馬赫之間才徹底收起減速板，不再試探這款戰鬥機的實際下限。
但因為沒有加速度，戰機此時仍以每秒約1米的下降速度在海面上下降，而飛行速度只有每秒70米不到。這種超低空的低速飛行超出了設計指標，一旦失速極難改出，留給自己反應的時間只有幾秒不到。
他目視遠處的軍艦，目測出距離甚至不足兩百米，於是左手放在油門桿上準備前推，右手微微后拉操縱桿，為接下來的拉升做好準備。
他靈能迅速匯聚於雙眼裡，望向甲板上投來目光的維勒·格特，凝視對方眼睛，無所謂靈能的消耗，一直嘗試發動靈術「心靈洞視」。
這個靈術無法在靈能者身上起作用，也是最好的試探方式，但在距離上有使用限制，以現在的自己來說，這個靈術在10米外就無法對目標產生效果了。
戰機掠過軍艦前端的某個瞬間里，他們對視了。
一種複雜的情緒開始湧入到他的內心，壓力、疑惑以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種種，都來自維勒·格特的內心。
維勒·格特並不是靈能者。
他感覺到失望，收回目光，準備把戰機拉升時，心裡升起極致的冰冷感，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抓住自己的心臟，然後用力捏了一下。
頓時間，他痛得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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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的海軍士兵們發出起鬨聲，向那架正在離開的戰鬥機揮起手中的帽子。還有人裝模作樣調轉艦炮的方向，對準戰鬥機后大喊「砰——砰——砰」，惹得周圍一片笑聲。
這架戰鬥機剛才一直圍繞著軍艦螺旋下降，在天空中劃出螺紋般的尾跡，隨後卻飛走了，離開的方向與軍艦航向差不多，不過很快，他看出來其實有稍微的偏差。
他抬起頭，另外三架戰鬥機仍在天上盤旋，高度始終沒有變過，劃出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圓環，自己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場面。
旁邊的拜倫開始嘀咕：「這小子想幹嘛？」
他很快意識到，那架戰鬥機並沒有離開，而是從遠處調頭，這時逆著軍艦航向正在飛來，並且不斷降低高度，看上去想要撞擊軍艦一樣。
「砰——砰——砰——」
剛才模擬炮彈發射聲音的男人又開始大喊，周圍士兵則揮起帽子，到處一片笑聲。
不過他能看得出，對方飛行路徑與軍艦航線相隔一段距離，會從他這一邊飛過，並不會撞上軍艦。
戰鬥機明顯減速了，高度更加低，拜倫在他旁邊自言自語一般說話。
「速度過低，高度過低，馬上會失去升力，噢這小子不怕死嗎？」
戰鬥機轉眼間接近了軍艦，飛向他這一側，此時高度與甲板平齊。
接著的一瞬間里，他透過玻璃看清楚艙內的駕駛員的面孔，對方雙眼眼瞳卻亮著金色光輝，早有預謀似的注視自己。
對方揚長而去了，留一陣氣浪以及更強烈的聲浪。
他注視戰鬥機掠過了軍艦，飛行高度卻越來越低。
「瘋了吧！」拜倫驚呼。
幾秒后，戰鬥機拍在海面上，周圍人發出驚呼聲。
駕駛員在最後一刻彈射出，黃色的降落傘在半空中打開，對方吊在降落傘下，四肢自然垂下卻一動不動，如一隻人形的提線木偶，很快掉在半公裡外的海面上。
海面上的戰鬥機只滑行一小段距離，接著迅速沉入海里。
越來越多人聚集在軍艦的這一邊，討論剛才發生的事情。
艦尾處有人把橡皮艇拋下去，三個男人只穿著背心和褲衩，分別跳了下去，入水的姿態如海豚一般。他們浮出水面，游到橡皮艇邊上爬了上去，接著奮力划槳，往駕駛員墜海的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