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憲兵

軍艦在海上大轉彎，開始接近遠處的橡皮艇。

橡皮艇上的三人把駕駛員從水裡撈起來，解開降落傘，開始溺水急救。

軍艦靠近過去開始減速，橡皮艇上一人把艇劃到軍艦邊上。甲板上有人扔下一捆麻繩，下面的人找出四個繩頭上的掛鉤，分別掛在橡皮艇四個方位的掛環上。

男人們圍過來，開始奮力拉著麻繩，維勒和拜倫也參與其中，十幾個人合力連人帶船把下面的人拉了起來。

有人上前搭一把手，把駕駛員從橡皮艇里拖出來，接著放在甲板上。

駕駛員是名男性，這時已經昏迷過去，他有一頭惹眼的金髮，一副雅利安人的長相。

維勒走上前，來到駕駛員邊上蹲下，伸手拉開對方眼皮，在露出的藍色瞳孔中，他並沒有看見類似於紋路的存在。

旁邊傳來語氣溫和的說話聲音。

「讓我來吧。」

這時一名醫生在他對面蹲下，把醫療箱放在一邊打開，取出聽診器戴上，開始聽駕駛員的心跳。

過了會，醫生拿出對講機說：「人沒事，只是昏迷。」

然後叫來一名強壯的士兵，把飛行員背起，兩人回到了船艙。

這時天空中的三架戰鬥機停止盤旋，開始往大陸的方向飛去。

一名海軍軍官來到這裡，伸手示意眾人安靜。他批評了之前這裡發生的哄鬧，又表揚了眾人剛才的行為，然後拿出小本子和筆，問了問第一時間前往救援的那三名士兵分別是誰，在本子上記錄他們的名字，說自己會為他們向上級申請評功，接著命令不在崗的士兵回到船艙。

周圍士兵陸陸續續離開甲板，海軍軍官看了一眼那邊與自己平級的陸軍軍官，沒說什麼，離開了。

這一邊只剩下維勒·格特和拜倫·克萊爾，拜倫望向戰鬥機沒入海里的位置，維勒聽到他的嘀咕。

「多好的飛機啊，給這小子敗完了。」

那名駕駛員的出現使他心煩意亂，他反覆回憶自己剛剛看見的那抹金光，確信這不是幻覺，對方似乎與克莉絲一樣具備什麼能力。

於是，他跟拜倫說：「我有事離開一下。」

離開甲板，回到士兵宿舍，但夜班值崗回來的兩個人還沒睡覺，在地上打撲克牌。他沿著走廊一路走，到處都有人投來目光，好奇這位出現在軍艦上的陸軍軍官。

他找到一個沒人的會議室。會議室不大，一張方桌子，兩邊分別放著兩張凳子。他走進來，把門關上，輕聲說話：「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她沒出現。

他等了等片刻，然後問：「你在嗎？」

一陣子里，她沒回應自己的話，也沒出現，彷彿不在身邊。

他靠在門上，點起了一根煙，決定再等一等。用空了的煙盒接住煙灰，直到燒完，她也沒有出現。

一種想法從他心裡升起揮之不去，帶來山一般的壓力。

也許那名駕駛員的昏迷與克莉絲有關，而對方具有某種特殊能力，她的消失會和這種能力有關嗎？

假如有關，說明軍部已經知道她的存在。假如無關，她現在到底在哪？

他不再深想，把煙頭丟進煙盒後放在口袋裡，轉身開門走出會議室。

回到甲板上，軍艦已經恢復剛才的航向，他望到遠處的黑海灣，彷彿見到了岸上正在等待的憲兵隊，於是向拜倫伸出手說。

「借個煙。」

「老大，你怎麼了？」拜倫給出一根煙。

他點燃香煙吸了一口，稍微排解心中的煩躁后，壓低聲音向拜倫實話實說。

「接下來如果我被憲兵隊帶走了，如果憲兵隊找你，你該交代的都交代，你可以說我拿手槍頂在你頭上，威脅你什麼都不要說，總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說完后，他深深吸了一口煙。

拜倫的表情轉為驚愕，說：「老大，到底……發生什麼了？」

他說：「和昨晚的行動有關。」

拜倫懂了似的，沒有問下去。他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煙進入肺部，這時卻受不了。他不由咳嗽起來，稍微不注意，手指夾著的煙掉進了海里。

「老大，別吸了。」拜倫拍著他的背，繼續說，「就算憲兵隊把你抓走，坐個一兩年就出來了，挖個東西還能槍斃不成？你爸事情別擔心，我會幫你照顧好，錢的事情也別擔心，當我借給你。」

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後陷入沉默。他們就這樣站在甲板上，沒有交流。

軍艦距離黑海灣越來越近了，已經能夠目視灣里的集裝箱港口。

大陸西邊這段海岸線上，海邊懸崖延綿四十多公里，本來沒有任何缺口，直到七十年前，人們花費十年時間與無數炸藥，在這片水深合適的水域上炸出黑海灣，又花費二十年時間，完成港口的基本建設。

軍艦駛入灣內，開始減速。三艘拖船從側面接近，與軍艦連接后離開，保持十幾米的距離。

他目視遠處的貨輪和岸上的建築，看見左右分別有一個港口。左邊是軍港，右邊是集裝箱港口。

軍港內停泊著兩艘小型軍艦，此時竟有潛艇浮在水面上，旁邊停有運輸船，似乎正在補充物資。

集裝箱港口中，兩艘貨輪停在碼頭，兩台龍門吊進進出出忙得不停，把一件又一件的集裝箱吊起放在船上。前不久所見的紅色貨輪正在引航船的指引下，緩緩駛向集裝箱港口。

軍艦轉向駛向軍港，他目光緊盯遠處的岸，在他眼裡岸上的人只是不起眼的點，看不清楚是不是憲兵隊。

軍艦動力停止，由拖船拖入港口。

離岸越來越近，岸上那些人的身影越發清晰。在那些人中，其中五人戴著黑色圓頂頭盔，黑色的軍裝上似有肅殺之氣，而在他們身後停著一輛黑色軍車，側面印有「憲兵」的白色字樣。

他頓時有些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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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雷伯克醒過來，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恍惚間想起自己剛剛做的一個夢。

但大部分細節在夢醒之後卻模糊了，只記得夢中的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動彈不得，接著被人用針抽取了一管血，現在只能回想起那道身影是白色的。

他結束對夢的思索，注意力集中在現實的周圍，現在自己正躺在某個房間里。

接著，他想起自己剛剛還坐在駕駛艙里，向維勒·格特使用靈術「心靈洞視」，結果很令他失望，對方並不是靈能者。

後來自己似乎墜機了，但現在，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自己當時做了什麼，也許嘗試過把飛機改出，但失敗了。

這時候，旁邊傳來一道溫和的男性聲音。

「你醒了啊。」

他從床上起身，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對方是一名醫生，坐在不遠處的桌子邊上，正在投來目光。

他環視這個房間，這裡看上去是醫療室，牆邊擺著一個大柜子，每個格子上都貼有藥物的標籤。

他想了想於是問：「我現在在黑海號上？」

醫生點頭。

「我墜機了？」

即使知道答案，他還是想確認一下。

「是啊，還好救助及時，不然就淹死了。」醫生回復。

他對自己墜機的事情完全沒任何一點記憶，很難接受自己會失憶這件事。

他想了想又問：「什麼時候到港口？」

醫生從桌面上拿起對講機，對著對講機里說：「指揮中心，這裡是醫療室，我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進港口？」

醫生說完後起身走過來，把對講機交給艾倫。他接過來，靜靜等待幾秒，然後聽到對講機里傳出的回復。

「艾蒙醫生，我們即將停靠港口，預計五分鐘后可以下船。」

他掀開薄薄的被子，坐在床邊，看見自己換了一身病人的衣服。他把對講機還回去的時候問：「醫生，我的衣服在哪？」

醫生指了指床的下面，他低下頭，見到紅色盆子里一灘濕透了的飛行員衣服。他從上衣胸袋裡掏出自己的證件拿在手上，穿上醫療室的一雙拖鞋，起身向醫生說話。

「醫生，我不認識路，麻煩你帶我上甲板一下。」

醫生帶領他來到甲板上，這裡是艦尾處，他抬頭望向這片蔚藍的天空，心想自己出了這次事故，要換個軍區才有機會開上飛機了。

他轉頭看向港口岸上，發現了一名空軍少將和一名海軍少將正在交談什麼，一旁的五名憲兵似乎又是另一夥的，兩伙人在那裡等待什麼。

第一伙人此時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看起來要討論的事情是自己的墜機事故。

那第二伙人呢？他猛然想起早上那次會議里，卡帕與艾塔鬥嘴中，艾塔說「憲兵隊已經到港口了」。

不是說不要打草驚蛇嗎？

艾倫皺皺眉，一時沒想明白那個憲兵頭子要做什麼，接著想起什麼，往右邊望去，目光落在艦頭處的兩名陸軍軍人身上停住。

如果憲兵隊把維勒·格特帶走，他們真的可以在這名軍人身上審問出什麼嗎？再怎麼說，對方在四級信任名單上，如果那種堅定的意志是演出來的，艾倫絲毫看不出憲兵隊那路子能從這名軍官嘴裡套出什麼情報。

而且維勒·格特並不是靈能者，以他的能力，窺見中尉當時所見的一切並不困難。

他立刻走過去，來到維勒旁邊，打了個招呼。

「你好，格特中尉。」

對方看向自己。他觀察到維勒的雙眼微微睜了一下，似乎對自己的到來感覺到意外。

維勒沒有說話，另一個人倒是說話了。

「這不剛剛那小子嗎？」

他目光越過維勒，看向另外一名陸軍軍人，對方正探頭看著自己。

對方繼續說：「嘿，掉進海里的感覺怎麼樣？」

看起來對方似乎目擊了自己墜機的過程——他想了想，才想起對方一直在維勒身邊，全程看著自己盤旋然後墜機。

「你跳下去就知道了。」他指了指海面說。

「你誰啊，讓我跳我就跳？」對方語氣滿不在乎。

他笑了笑沒再理會，對維勒說話：「中尉，憲兵隊應該在找你吧？」

維勒說：「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接著說：「別擔心。」

維勒一言不發，艾倫也沒再說話了。那名上士在自己長官耳邊嘀咕，他聽到對方在說：老大，這人到底是誰啊？

而維勒只是朝自己部下搖了搖頭。

軍艦左舷靠岸，放下側舷的舷梯。

那兩名少將走過來，登上舷梯來到甲板上。軍艦艦長此時出現，似乎對自己的上級到來並不意外，向那名海軍少將認真報告道：「空軍飛行員艾倫·雷伯克安然無恙。」

這時，空軍少將朝這一邊的艾倫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他只好走過去了。

那名艦長轉頭看他，好像才意識到那名飛行員就在甲板上。

空軍少將問：「怎麼回事？」

艾倫撓撓頭說：「回頭我能寫報告嗎？」

空軍少將嘆了一口氣，說：「你要是出意外了，我怎麼跟你爺爺交代？」

他訕笑。

「我知道你在執行任務，等任務結束了你再把報告交上來。」

空軍少將說完看向另外一名少將，對方點了點頭，兩名少將轉身走進樓梯，開始下船了。

艾倫不由鬆了口氣，靠在護欄上看向兩人的背影，但看見憲兵隊從不遠處開始走來，在下面停下等待兩名少將的離開，似乎準備登船。

於是，他向空軍少將提問。

「叔，憲兵來幹嘛的？」

對方頭也不回，留下一句。

「我問過了，來船上抓一個叫什麼格特的人。」

他們走下去后，憲兵隊的五個人立刻敬禮，隨後立刻登上樓梯，硬底的軍靴在踏板上作響。

艾倫走到舷梯口，伸手擋下他們，亮出自己特別執行部的證件。

他說：「回去吧，維勒·格特現在由特別執行部處理。」

說完，特意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維勒·格特，對方此時露著意外的神情，身邊那人則是目瞪口呆。

他低頭看向下方停住腳步的憲兵們。為首的憲兵看向他的證件，目光一動一動的，然後向他敬禮。

「對不起長官，我收到的命令來自夏普·維克多部長，還請見諒。」那名憲兵說。

果然是那個憲兵頭子直接下的命令，那老頭子怎麼這麼喜歡遙控基層？他抿了抿嘴，接著遞出自己的證件。

「我收到的命令來自更高一層，你可以拿走我證件，給夏普·維克多打電話問問，總之現在我不會放人，給你半小時。」

對方臉上出現難為情的臉色。

「你要是不想走，我們就在這裡慢慢耗。」

對方終於接下了證件，轉身對其他人下令。

「你們在下面等我，看好維勒·格特，我回來前不準讓他走了。」

憲兵隊回到地上，四名憲兵在下方的舷梯口等待，而那名帶隊的憲兵走向黑色軍車，坐進駕駛室把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