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建信仰(三)
每當華燈初上的時候,李鄭春就開始用無度的縱慾,來填補內心深處的空虛。
他很樂意和某個剛在酒館里認識的女冒險者,談一場時長為五分鐘的秘密戀愛。
也不介意和總督府中相識已久的男僕一起,探索一下彼此看不見的幽暗角落。
墮落的生活日復一日,再絢爛的煙花也有看厭的時候。
曾經富有吸引力的一切逐漸被紙醉金迷所麻痹,金錢不再能收買來短暫的快樂,官能的感知也在日復一日的刺激愈發地貧乏無味……
他想麻痹自己。
但他無法麻痹自己!
一旦想起自己那纏綿病榻,生性軟弱的父親,內心被熄滅了的野心便又開始蠢蠢欲動。
由於他的父親年事漸高,只得把商會的日常事務,交給二掌柜馮德順和自己的獨子李鄭春。
二掌柜手裡最大的王牌,是他多年經商積攢下來的人脈。
所有掌柜早就習慣於聽從他的命令,盟友們也樂於和老練的二掌柜打交道,上上下下都被馮德順牢牢把持著。
而李鄭春在正式接觸商會事務之前,只是一個流連於風月的公子哥。
很快,在商會內部的權利鬥爭中,李鄭春敗下陣來。
他試圖奪回商會大權的努力全部都以失敗而告終,甚至病重的父親也被馮德順軟禁了。
為了保證自己和父親的安全,他主動認馮德順做自己的義父,並以自己年齒尚幼為由,將商會的事務全權委託於馮德順一人。
數年以來,他一直居住在豪華的東方園林中,過著奢靡無度的生活。
儘管如此,身為東華商會的正統繼承人,他的身邊始終有一批遺族願意宣誓效忠。
可是,在馮德順的高壓統治下,他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意圖。
他一邊拒絕任何人的追隨,一邊卻不斷派出親信,向父親在商會內的親信示好。
表面上伏低做小,暗地裡積蓄力量……
然而,他還是看不到戰勝馮德順的希望。
直到,那個神父的到來。
……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目送著亨德爾的遠去,他暗自呢喃道。
他起初並不相信亨德爾,聽說,這位【授業神父】把自己經營的酒館搞得一塌糊塗。
但是,當他第一眼看到亨德爾胸前懸挂著的吊墜時,心裡著實咯噔了一下。
——那是教皇冕下的手筆。
通過商會的情報網,他打聽到,亨德爾曾經從世界大戰的戰場上倖存歸來,回來又擊敗過【唐·西安家族】的後裔,還通過死亡率極高的遠洋航海來到了西海岸之都。
如今,他又發現,亨德爾似乎和教皇冕下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亨德爾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不俗談吐,也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測。
如此實力強大,背景雄厚的人才,卻居於區區【授業神父】的卑位……
聯想起前些日子憲兵部隊大動干戈搜捕魔女,以及亨德爾與憲兵部隊的衝突……
李鄭春覺得自己離正確答案越來越近了。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亨德爾神父是聽從於教皇的【異端審判司】的裁決官!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他展開對亨德爾的試探。
「據我所知,您在教會裡的地位並不高。恐怕無法影響教會的決定吧?」李鄭春問道。
「【東昂區】的負責人比您想象的要更重要。
」
老實說,李鄭春並沒有聽懂這句話的含義。
但就是這樣,他才愈發堅信亨德爾勢力的深不可測!東昂區,可能正與教皇的命令有關。
接著,亨德爾承認了自己對東華商會採取的強硬手段,這更是讓他興奮不已。
一個【授業神父】,怎敢觸怒一個實力雄厚的大型商會?
除非,他的背後有一個實力龐大的推手!
教皇!
機遇就在面前!
李鄭春努力掩飾著心中的興奮,下了此生中最大的賭注——與亨德爾結為盟友。
要麼,失去所有。要麼,贏得一切!
而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通知商會裡的幾個叔叔,讓他們記得把海鹽收一收。」李鄭春吩咐著自己的隨從。
他看著亭外的狂風驟雨,淡然一笑。
「說不定,雨會下很久。」
隨從心裡還奇怪於東海岸之都哪來的海鹽場,但依然連聲稱諾,退去照辦了。
……
說起來,上城區並沒有多少工業化氣息。
一棟棟氣派的獨棟洋樓坐落在幽綠與嫣紅之間。
花壇與公園星羅棋布,點綴著上城區的高雅與冷漠。
在上城區的中央,號稱【大理石堡壘】的市政廳巍然聳立著,權力以這裡為中心,輻射四周。
這裡並沒有有軌列車,出門乘坐裝飾華麗的馬車,依然是這裡的風尚。
在這個地方,你彷彿體會不到金錢與權力的任何氣息,可它們卻實實在在地充斥了上城區的每一個角落。
其他地方的居民們總是會嘲笑上城區,說這裡是一個富麗堂皇的養老院。
先且不論這話隱藏著多少的嫉恨,這種評價也反映出一個事實——上城區非常安靜,安靜到……甚至有些無聊。
亨德爾漫步其中,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掛墜,把它一把塞進口袋。
他看到來迎接自己的尤莉,笑了笑。
「事情辦妥了。」他這樣回應尤莉期待的眼神道。
「太好了,現在糧食和錢不是問題了?」尤莉興奮地問道。
「錢暫時不用擔心了,但糧食的問題……」亨德爾皺了皺眉頭,「還得和很多人談談。」
「話說起來,你今天為什麼穿成這樣?」亨德爾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他注意到了尤莉的精心打扮。
「沒什麼,只是感覺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呢。」尤莉笑著說道,嘴唇濕潤而富有光澤,似乎還化了簡單的妝。
她穿著一雙噔噔作響的高幫皮靴,身上潔白的連衣裙隨風飄舞。
「總感覺你的變化好大啊。」
亨德爾覺得這個讓人眼前一亮的開朗女孩,和記憶中那個站在父親的病床旁哭泣著姑娘相去甚遠。
「是這樣么?」尤莉道問。
「但不管怎麼變化,我依然是我呀。」
「沒錯。」亨德爾噗嗤一笑。
「這幾天都在忙東昂區的事,我們現在久違地回【蔚藍海洋】看看吧。」
「真不知道,那個笨手笨腳的看板娘經營得怎麼樣,說不定已經把酒館搞破產了……」
亨德爾憤恨地說道,彷彿酒館的慘淡經營與他無關。
尤莉點點頭,垂下臉龐,讓亨德爾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故意落後了一點點,走在亨德爾的身後。
看著亨德爾前後搖擺的右手,她伸出了手指,彷彿是想抓住什麼重要的東西。
但是,她最後依然無力地放開了,指節落朝地面,彷彿將要凋謝的花朵。
『其實啊,亨德爾你,也變得我快不認識了。』
兩人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