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陸壓是在陰陽的交界處逮住時透有一郎的。
陰陽交界大多數都處在少有人煙的深山老林,濃郁的自然氣息會模糊界限。
個頭不高的小孩兒被他很輕鬆的一隻手摟住,夾在腋下,不緊不慢的往回走。
時透有一郎手腳並用,瘋狂掙扎,怒:「你不是應該和產屋敷的主公回去了嗎?!」
陸壓道:「是的,但是我忽然想起來你怎麼又一個轉身就找不著影子了?和他們說了一下,讓他們先一步回去了。」
有一郎費勁巴拉的去掰他的手:「撒開!」
「不要。」小孩兒的力氣怎麼可能比得過陸壓,這點掙扎的力氣完全撼動不了他的手,「除非你告訴我你要幹嘛去。」
小太子在這會兒看起來有點像個幼稚的壞人,會欺負小孩子的那種。
這讓時透有一郎感覺很氣惱,他知道這是個脾氣很好的神明,但是有時簡直比小孩子還不講道理!過分!
他打定主意絕不開口,就算被吊起來撓痒痒也絕對不開口。然而陸壓卻在等了一會兒之後,慢慢的道:「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你想偷偷的追到地府去罵黑死牟,還想找個辦法讓他出個洋相,對不對?」
時透有一郎:「……」
時透有一郎道:「你真討厭。我說真的。」
陸壓嘻嘻哈哈的道:「那就是我說中了。你小子還挺記仇的,你肯定很喜歡自己的弟弟吧?」
小朋友低下頭,長長的頭髮垂下去,臉頰紅紅,耳朵也紅紅。
「你急什麼?」陸壓道,「你也知道,雖然留在了人間這麼長時間,但是你年紀太小了,接下來留不了幾年,就會因為魂魄逐漸虛弱而必須回到地府。到時候有的是時間去罵他,說不定還能申請當緣一的助手,一起看守黑死牟。」
時透有一郎冷酷的:「哼。」
陸壓:「而且,雖然他的話聽起來離譜,但的確是真的。『時透』確實是繼國的血脈。」
時透有一郎不屑的:「切。」
陸壓被他的態度搞的有點想笑,又聽見小孩兒說,「我記得那個女人,她不是說我們是日呼的後裔嗎?這個討人厭的鬼到底是哪裡跳出來的啊。討厭。討厭。討厭!」
一連說了三個討厭,可見黑死牟的確已經榮登時透有一郎黑名單榜首,真是可喜可賀,背刺人者人恆被刺果然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日呼,說的就是繼國緣一。」出於小朋友對於繼國兄弟的事情一知半解的原因,陸壓解釋道:「黑死牟本名繼國岩勝,他是緣一的雙胞胎哥哥,曾經是繼國的家主,他的孩子們最後分別成家,而你們是其中一支的後人。」
「緣一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去了,他的後裔並沒有留存。」
時透有一郎又小小的「切」了一聲:「這麼看來鬼殺隊的消息也不是很準確嘛。可惡,誰要當惡鬼的後人啊。」
陸壓把他往上掂了掂,道:「嗐,誰家族譜里沒有幾個走歪了路子的?反正那也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這點血緣影響你討厭他了嗎?沒有吧。與其費這個工夫,你還不如好好陪一下無一郎。」
他站住,把小朋友放下來,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頭,「你知道我現在可以你讓你顯形,對吧?無一郎很想念你。」
時透有一郎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長發,嘴硬到底:「無一郎現在已經忘記我了,他不會想念我的。」
「啪!」
小朋友捂著腦袋叫了一聲,很不高興的看著陸壓。
陸壓收回彈腦瓜崩的手,道:「不要總是用這種聽起來很傷人的借口。你知道的,這樣你和他都會難過。哪怕他的認知已經有了大片的空白,可是那孩子依舊在仇恨的驅使之下,
成為了斬鬼的劍士。」
「他的靈魂,一直都在思念你。」
有一郎鼓著嘴,憋了半天,最終氣哼哼的道:「因為,我現在還沒有無一郎高。走在一起,看上去好像他才是哥哥。」
陸壓用一種看透的微笑看著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兩個字:
不信。
有一郎被他看了一會,受不了了,別彆扭扭的:「好了!我承認是因為我還不知道應該怎麼跟無一郎和好啦!死掉之前我一直在對他說很難聽的話,說不定他也會有點討厭我的……」然後他很快速的說,「你真討厭!」
陸壓不惱,很照顧小朋友速度的走的很慢。一邊走,他一邊道:「我覺得不會的。」
有一郎知道自己肯定沒辦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逃走的,一想以後想噴黑死牟其實還有很多機會,還是老老實實和他走了。
聽見這話,他小聲說:「你覺得不會就不會啊?」
語氣有點不好。
「是喲。」陸壓笑眯眯的,「因為我知道有一郎最喜歡無一郎了,我也知道,無一郎最喜歡有一郎了。」
「嗡」的一聲。
時透有一郎覺得腦袋炸了,那感覺不亞於火山噴發,天崩地裂,島國沉沒。一種非鮮艷的紅色從他的臉頰一路蔓延到脖子,惱羞成怒:「你在瞎說什麼話!」
他看起來要氣的跳起來打人,如果實力允許的話說不定還會當場滅口。然而很可惜他連陸壓的肩膀都夠不到,梗來梗去,只好一個人咬牙切齒,暗暗詛咒他喝水塞牙、走路摔跤、回家之後被爹打。
陸壓不能讀心,但是看小孩兒的表情他也覺得很有趣。然後悄然無聲的貼近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有一郎耳邊,道:「我帶你去找無一郎吧。」
有一郎被他嚇得差點跳起來,有點氣急敗壞:「哼!」
超級大聲、超級凶。
陸壓「哈哈哈」的笑出來,攬住無一郎的肩膀道,「不要害羞嘛。你們是雙生的兄弟,在這世界上互相最喜歡對方是很正常、很理所當然的事情。說不定無一郎看見你之後就想起來了呢?你也可以想一下有什麼可以觸發他記憶的關鍵詞句。」
有一郎整個人都麻了,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果不其然沒有掙開,於是認命,老老實實聽他講話。
說起可能觸發記憶的關鍵詞之類的……
時透有一郎眼神遊移。
還真有。
不過是相當糟糕的記憶了,非必要情況下有一郎不想回憶的那種。想想臨死前的表現,還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悲傷與痛苦,也是過去的重量。」陸壓如是道,「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但是不能因此而擅自將過去拋棄。」
有一郎頓了頓,「我並沒有想要拋棄自己的過去,也沒有想要讓無一郎拋棄自己的過去。」
「我只是經常在想,如果當初的想法沒有那麼自私,如果不是我過於激烈的拒絕了天音夫人,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這不是會好好的叫尊稱嘛。
「其實這個時候我應該安慰你,」陸壓道,「比方說『人無法準確預料每一件事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之類……但是我感覺好像不太合適。我還是覺得,讓無一郎想起過去,然後你們兄弟兩個好好談一談再抱頭痛哭一場……」
他無視了有一郎喊出「誰會抱頭痛哭啊你不要亂腦補!」的話,繼續道,「一定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以及補充:「我建議你們學習一下煉獄兄弟的相處模式,人家那才是正確的家人相處方式。明明愛著彼此卻反而傷害了彼此,未免也太可悲了。」
時透有一郎有點狐疑的喃喃自語:「總感覺你還在映射著誰……」然後陷入了沉默和思考
。
陸壓笑而不語,心說我當然在映射。
按照相處經驗來看,你們倆和不死川兄弟和繼國兄弟都應該老老實實拜煉獄杏壽郎和煉獄千壽郎為師。這樣大家都會避開那些沒有必要的彎彎繞繞和狗血誤會,一起迎來光明的未來和美好的結局,然後聯手起來天下無敵弄死最終大反派。
很好,改天他就去找不死川實彌好好談心。
時透有一郎的目光一言難盡:「也許不是我的錯覺?你好像對於兄弟、鬧彆扭的兄弟、不和的兄弟……」他嘗試找出合適的形容,「對於兄弟和好這件事情,有點執念?」
陸壓也陷入了思考:「可以這麼說?因為我家裡的情況很好嘛,你知道,我有九個兄弟,大家相處起來的時候,也不興那種你猜我在想什麼、我猜你在想什麼的繞圈子,大家有話直說。」
他坦誠的道:「所以你們這種明明很關心在乎對方,卻偏偏表現出一副很討厭對方甚至於傷害彼此的行為,我超級看不慣。」
時透有一郎嘀嘀咕咕:「多管閑事。」
陸壓假裝自己沒有聽到:「所以到底同不同意?同意的話我就帶你起飛咯?提前說一句,不同意也沒有用,我還是會帶你起飛。」
時透有一郎:「……那你問這個問題的意義在哪裡?」
陸壓嚴謹道:「你同意的話,我會抱著你飛。你不同意的話,我會提著你的后領飛。」
時透有一郎:「……」
時透有一郎:「…………」
累了,他真的累了。
活著的時候反覆拒絕找上門來的天音夫人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累過。
此時此刻,面對這個相當淘氣的神明,他的心裡有且只有一個想法:
我不是人,你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