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不管你現在說什麼,那人就是不在。」
娟子一臉的絕望,喃喃:「可是我昨天晚上才去看過一次的,那時還在啊……」
「好了,儀式繼續吧。」菊婆冷冷說道。
「菊婆,求你不要,我不想死!」娟子的眼淚混著泥土,在臉上劃出交錯的痕迹,菊婆卻看也沒看她:「獻上了鮮活的祭品,神明這次一定會垂憐我們的。」
村民們聽后,臉上愈發興奮,那些有「名額」的,此刻都在默默祈禱祭祖儀式可以成功。
解彗卻在心裡咀嚼這句話。
用鮮活的人類來祈求邪神垂憐?那不等於重金求死。
信錯了神,就等於誤入歧途。
同一時刻,虛空之上,一雙血紅的眸子緩緩睜開,雜亂的信息湧入意識。
其中,上次那個有趣的小信徒的模樣在他眼前閃過,他突然來了興趣,坐起身,手指敲了敲膝蓋。
眼前便立刻出現了混亂對峙的人群。
他一眼就看見了正處於中心的小信徒。
小信徒現在似乎處境不妙,他饒有興緻地勾起了嘴角。
再看向那兩個似乎是要獻給他的祭品,邪神笑意冷淡了兩分。
這群人類代代都如此蠢頓,沒有選對他想要的祭品,他又怎麼會滿足他們呢?
說到合他心意的祭品——他高高在上地注視著人群中的解彗,視線滑落至她雪白的脖子,幾乎可以看見那柔嫩而薄的皮膚下,涌動跳躍的血管。
眸中隱約升起兩簇低低的火。
解彗突然打了個冷顫,警惕地朝四周張望了一眼。
剛才有一瞬,她內心對危險的感知達到了頂峰,心跳加速。
彭癩子被捆住了手腳堵住了嘴,倒在地上,像個毛毛蟲一樣往前蠕動,想要逃離高高舉起的砍刀。
然而只是徒勞,下一秒,地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在血濺起的一瞬,錢悅閉上了眼睛,嘴皮子哆嗦得不行:「解,解彗,我覺得這村子里的人都是變態……也就那個芳婆還好,我真的不想留在這種地方啊。」
解彗身邊的人全都別過了臉去,不忍再看,「解彗,咱們現在就這麼干看著嗎?」
有用的事自然是做不到,但受過教育的現代人,實在難以像這些荒蠻村民一樣,對這樣開膛破肚的邪.教儀式不僅不覺得殘忍,反而全部興奮虔誠。
這些人之中甚至還有幾個半人高的孩子。
所有人都下意識看著解彗。
不知什麼時候起,解彗成了這個團隊最值得信任的主心骨。
「等一下。」解彗沉聲說:「還有件事……」
解彗轉而看向芳婆那張無動於衷的臉,腦中卻閃過了剛才在墳地里看到的黑影。
會是那個怪物嗎?
那個像人一樣的怪物,到底來自何方呢?芳婆又為什麼要飼養它?
她看向墳地的方向。
大概今天都能知道了。
不知不覺間,薄霧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散了,露出了遠處的樹林與山巒。
在某個墳包上,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好像隱約又看見了一個晃動的影子,不過轉瞬即逝。
「娟子,到你了。」
「不要啊!求求你們了!叔,嬸,你們可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啊!你們忍心嗎!」
即使娟子已不是什麼好人,錢悅他們心裡也沒有絲毫的輕鬆,更無法深思,這些叔叔嬸嬸們看著她長大的時候,心裡又在想著些什麼呢?
沾著血的刀被清水洗乾淨了,再次高高舉起。
解彗皺起眉,下一秒,芳婆突然打了一聲唿
哨。
她心有所感,看向墳地。
只見其中一個墳包上,一個黑影一躍而起,朝這邊奔來,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黑影一下子撞翻了執刀的村民,然後衝到了芳婆身邊才停住。
得救了的娟子連忙爬到了桌子底下躲著。
眾人望去,那是個看不清面容,通身發黑的怪物,他們這是第一次見,解彗卻是不止一次了,白天看,才發現這怪物也穿了破破爛爛的衣服。
這麼看,更像個人類了。
「阿芳!」菊婆不可思議地朝芳婆喝道:「是他們說的那個怪物!你居然在村子里養了個怪物!」
剛才莽撞出現的怪物此刻卻低下了頭,輕輕地貼著芳婆的膝蓋拱了拱,看起來對她很是依賴。
芳婆撫著怪物,說:「那又怎樣?」
「阿芳,你現在這是要幹什麼?你想破壞祭祖嗎!」菊婆質問。
「阿菊,你心裡應該也清楚,祭祖是不可能成功的,村子里世世代代傳下來,就從沒有成功過,你又何必濫殺無辜呢?」
「我不許你這麼說!」隨後菊婆緩和了一下語氣,「難道你就不想明明回來嗎?會成功的,會成功的!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呢!」
芳婆沒有說話,卻輕輕拍了拍怪物的頭,示意它看向解彗那邊:「把他們帶走。」
錢悅等人臉上一喜:「解彗,芳婆居然真的要救我們!」
那怪物聽話地朝他們跑去。
「阿芳!你瘋了!」菊婆立刻朝村民們大喝:「快給我抓住那個東西!」
在菊婆的喝令下,村民們不得不迎面攔住那怪物,然而這怪物的力氣極大,又是不要命的野蠻沖法,推搡間,已經傷了數十個村民。
剩下的村民只好押著解彗他們往後退,露出恐懼的目光,不敢上前。
眼看著怪物又將一個村民掀翻了,呼哧呼哧喘氣聲極重,讓人聽著頭皮發麻。
菊婆震怒,臉上的皺紋都在抖動:「阿芳!快讓那個東西停下!」
芳婆搖搖頭,平和地說:「你還不懂嗎?這世上哪有什麼神明會保佑你,你的女兒也不可能回來了。」
菊婆被這最後一句話說得火冒三丈:「閉嘴!你懂什麼!她會回來的!」
她的呼吸越發急促,頭也痛了起來,朝人群怒吼著:「一群沒用的東西!怕什麼!不是有刀有棍嗎?給我把它打死砍死!快啊!祭祖不能被破壞!快!」
村民們被她罵醒,立刻操起了手頭的刀和棍,紛紛從四面八方朝怪物身上揮去,見了血,越來越瘋,逐漸佔了上風。
解彗看著那手無寸鐵的怪物,像人一樣伸出胳膊格擋,被打得血肉翻飛,即使口中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痛呼,卻還是好像不知道疼一樣往前沖,眼眶逐漸紅了。
它兩次悄悄蹲在她床邊,只是想提醒她快跑,現在這樣冒險,也只是完全聽從芳婆的命令,是為了帶他們走。
這村子里處處都是披著皮的人,被賦予了一顆顆人心卻是真正的怪物。
它披著怪物的皮,但從沒有想著害人。人類的眼睛像心一樣混濁,不如它眼眸的萬分之一。
解彗極力掙扎著想掙脫桎梏起身,然而卻被身後的村民用力壓得更低。
邪神微微傾身,出神地看著解彗眼中晶瑩的液體,在虛空接住。
身旁的其他人已不忍再看對面的場景。
很快,怪物肉身不敵刀棍,已經奄奄一息了,最後轟然一聲,蜷縮著,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胳膊和腿都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折著,卻還是看著解彗他們的方向,好像在為自己沒有完成任務而懊惱。
村民中也能動的也不多了。
躺在地上的怪物胸口起伏,因為疼痛而嗚咽著,抬頭時,與菊婆對視了一眼,清澈的眼睛里似乎閃著光。
菊婆看得愣了一下,隨即怒火再次上頭,喝道:「愣著幹什麼?繼續打啊!把它打死!想想你們今天是來幹嘛的!」
東倒西歪的村民們勉力支撐站起,解彗也突然爆發出一陣力氣,衝出人群,朝怪物飛奔而去。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那把砍刀已經嵌入了怪物的身體里。
血液從腹部汩汩流出,這怪物徹底站不起來了,艱難的喘息也是強弩之末。
從始至終,芳婆都只是坐著,甚至沒有像解彗一樣衝上前去。
解彗抬起頭,看到,芳婆的眼裡也有淚。
「阿芳,看到了吧,我不會讓你阻止我的。」菊婆強硬地說。
雖然此時情形只能說是兩敗俱傷。
芳婆看著那具正在血泊中抽搐著的身體,突然笑了起來。
一時間沒有人再去管掙脫了束縛的解彗了,所有人都看向她。
「你笑什麼?」菊婆不安地問。
芳婆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喃喃自語:「阿菊,你一力主張要辦這場祭祖,已經想了很多年,也等了很多年了,這都是為了復活你的女兒。」
「我說過的,不可能的,不可能復活的。」
菊婆心中湧上一陣慌亂,捏緊了拳頭:「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們都以為當初祭祖時她莫名失蹤的屍體,是叫野狼叼走了,是吧?可你怎麼會知道呢,哪裡有屍體啊。」
「哈,她根本就沒死。」
「那時我只不過是去看了眼,就發現她居然還有呼吸,於是將她藏了起來。」
她話音剛落,菊婆便好像被一記大鎚擊中,緩緩轉過了頭,聲線顫抖問:「你,你說什麼?」
隨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卻不敢去看那裡,一時間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通身一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然後,幾乎睚眥欲裂:「不!」
芳婆看著地上,那怪物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現在再看,她的身軀也沒有那麼高大,她被毛髮覆蓋的臉龐也沒有那麼可怖。
她胸前微微起伏的弧度越來越慢,溫度也隨著血的流盡和身體的僵硬越來越低。
在眾人的沉默中,終於,她徹底不動了。
生命定格的最後一刻,她的目光渙散而柔和,卻沒有人知道,她看的是芳婆還是菊婆。
芳婆目露憫懷,卻是再次低低地笑了起來:「不,也不對,她確實是死了。」
菊婆失聲大喊著,從地上撲過去,就要捂住芳婆的嘴:「別說了!你別再說了!!」
芳婆搖頭,站起身,看向她,才繼續說:「現在啊,她才是真正死了。」
「你的親生女兒,你那個一直想要復活的親生女兒,剛才已經被你下的命令,亂棍打死、亂刀砍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