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加更)
「你要是真敢那麼干,我就是死了,也要把戒指搶回來!!」
——如果不連上沒說出來的那句話,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可是截然不同的。
最起碼,降谷零顯然是根據某個賭鬼一貫的尿性,按照他是在心疼那顆藍寶石來理解的。
但就算如此,他也仍然笑得很開心。
「我當然不會那麼干啊,笨蛋。」
終於逼著彆扭的意中人承認了身份,志得意滿的金髮男人笑得眉眼彎彎,那副單純地為一件事感到高興的樣子,讓他看起來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只是得到了心愛的糖果,就能笑得如此心滿意足。
但與此同時,他到底也不是單純的孩子,因為孩子不會因為得到了糖果,就高興得連眼眶都變得通紅。
「我又抓到你了。」
金髮男人的聲音還帶著鼻音,語氣卻因為得意而變得輕快起來,像多年前在江之島揭穿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才遠離自己一樣,再次揭穿了他竭力隱瞞的真實。
千手瑛二啞然。
他一言不發地凝視著興高采烈的金毛狐狸,眼底在某一瞬間,閃過了一種溫柔到極致的,幾乎像是悲哀一樣的神色。
但那只是轉瞬即逝,沒有被對面的男人察覺。
這其中除了他太會掩飾之外,當然也有對方正在想著別的事的原因——
「不過現在的我的話,就算想把那枚戒指扔進賭場也扔不了。」
降谷零說著話音一轉,抬手向他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無名指。
「世界一夕改變,我的戒指也消失了。」
他的笑意變淡了些,不過很快,他臉上就重新露出了在瑛二面前慣常露出的神氣活現模樣,好像他真的覺得自己和瑛二之間可以一切照常:「所以說——」
黏人的大金毛耳根微紅,不由分說地抓住瑛二的手,一邊拉著他往外走,一邊撇開腦袋小小聲地嘟囔:
「——你要重新送我一個。……用我的錢也沒關係。」
「……」
身後的人頓住了腳步,沒有跟著他往前走。
降谷零頭也不回,抓緊他的手用力拉了拉,語氣里染上了親昵的抱怨:
「幹什麼啊?快點跟我過來,我知道這附近就有一家珠寶店……」
「零。」
「就算不是藍寶石也沒關係……哪怕是個素戒也行……」
「……別說了,零。」
「只要是你送給我的——」
倔強的背影忽然被抱住了。
強作鎮定的聲音戛然而止,末尾被碰撞出無法掩飾的顫音,由此泄露出的真實情緒讓公安警察再也無力維持假面,終是顫抖著咬緊后槽牙,回頭一腦袋撞進了瑛二懷中。
他的雙臂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樣拚命抱緊了瑛二的背,聽到他在自己頭頂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你也清楚的……我們之間沒有以後。」
「……別說了。」降谷零攥緊了他的衣服。
「所以到這一步再做那些事情……已經沒有意義——」
「別說了!!」
阻止和被阻止的人身份對調,但其中蘊含的痛苦是相同的。
被顫抖的吼聲喝止的瑛二神色模糊,他沉默了半晌,慢慢抬手按住降谷零的肩膀,避開他的眼睛,低頭捕捉到了他的唇。
像是宣洩,又像是安慰,但更像是確認對方存在一樣的吻,受到了金髮男人超乎想象的激烈回應,滾燙的唇舌瞬間反客為主的糾纏上來。
情緒升騰到如此地步,剩下的便不再需要任何言語。
空氣在唇齒的交接中變得潮熱,金色的髮絲
鋪灑在床上,明明是如此溫情柔軟的一幕,它的主人卻不管不顧地發泄著急切與粗暴,摟著身上的人和他毫無間隙的唇舌廝磨,膠著間很快嘗到了血液的腥甜。
「零。」
「零……」
密不透風的擁抱中,比他高大得多的男人輕撫著他的臉,嘴裡不停喚著他的名字,像是要把這麼長時間裡落下的全部補上。
他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臉上,注視著他所有的隱忍與思念,不安與渴求,脆弱與依賴。
那目光是如此悠遠,彷彿穿越了時光,帶著守望的懷念與傷痛。
降谷零從他的吻中艱難地分出心神,透過那樣的眼神,看到了青年時與自己熱戀的教官,卧底時神秘危險的上司,坦白一切時靈魂交融的愛人……
到最後,所有的他都變成了此刻的模樣。他就在他面前,如此鮮活,如此強勢,如此溫暖;他緊緊地抱著他,與他毫無間隙地耳鬢廝磨,親吻纏綿。
但是這樣的親密,還能持續多久呢?
一種滅頂的悲涼忽然淹沒了降谷零。外人面前冷漠心狠又城府極深的波本威士忌一下一下地哽咽起來,他閉上眼睛用力摟住了瑛二,不顧一切地和他緊緊相貼。
「你也在看著我嗎……?」
他哭咽著在瑛二耳邊詢問,而忍者的回應是愈發用力地扣住他顫抖的五指,借著擁抱隱藏起自己的表情,藍眸像兩泓死寂的深潭。
啊……他當然也在看著。
這個人是降谷零,是他的學生,他親手培養的驕傲,他最心愛的小狗。
……他兩度想要違背理性的愛情。
窗外,沉睡的大海開始翻滾,烏雲壓頂,雨點急促地拍打窗戶,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閃電撕裂天空,扭曲的電弧窺見了房內相擁的身影。
等一切風平浪靜之時,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大雨嘩啦啦的垂直落下,連成一根根灰色的線。
千手瑛二大腿上搭著被褥一角,坐在床邊安靜地盯著半空中的黑暗,一條線條遒勁的胳膊隨意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則掌心朝上,裡面靜靜躺著金髮混血兒的手掌。
輕緩的呼吸聲在耳邊規律回蕩。
瑛二垂下視線盯著對方的面容,半晌,輕輕鬆開了降谷零的手。
金髮男人立刻就有了反應,眉宇輕輕蹙起,像離開窩的小動物一樣腦袋不安轉動,眼皮也輕顫著想要睜開。
明明之前已經暈了過去。
瑛二斂下眸光,沒再耽擱,用溫熱的指尖碰了碰他的面頰,然後緩緩用掌心貼住他仍未褪去熱度的臉,拇指摩挲著他哭腫的眼眶。
降谷零在這樣的安撫下慢慢放鬆下來,抬手主動將他的手按在臉上,黏人地蹭了蹭。
瑛二盯著他滿足而倦怠的睡顏,好半晌,才伸手將他摟進了懷裡,臉頰貼了貼他細軟的金髮。
*
降谷零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外面的天還很昏暗,雨仍然下得很大,被窩裡卻很暖和。
降谷零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小幅度地翻了個身,面對面和昨晚親密無間的人依偎在一起,因為肌膚相貼的溫暖觸感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又往被窩裡縮了縮,將自己更深地埋入那個人的懷抱中。
一夜纏綿過後,再怎麼膨脹的情感都該發泄掉了,失控的情緒也盡數恢復正常。
枕邊人火爐一樣的體溫形成看不見的能量,將降谷零在過去四年裡一直空蕩蕩的心腔重新填滿,也燙得降谷零臉頰通紅,整個人酥掉了似的縮在被窩裡。
瑛二還沒有醒。
降谷零看了會兒呼吸比常人更輕緩的忍者,湊上去聽了聽他的心跳,又恢復到只是靜靜看著他的樣子,唇角慢
慢揚起。
一天之內哭腫眼睛,這對降谷零來說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大失態,但偏偏原因都是眼前這個人……
說起來,他過往的生命里僅有的幾次失控的哭泣,同樣也是因為這個人。
「真是的……」
永遠保持最佳狀態,具備旺盛精力和生命力的公安警察嘆了口氣,慢慢柔和了眉眼,紫眸如秋水般溫柔。
「……真是敗給你了。」
——我清楚我們不得不迎來別離。
降谷零抬起愛人的手,眼神專註的和他十指相扣,然後彎起眼睛,虔誠地親吻了兩人交疊的無名指。
——可是被夏目瑛二教導過的降谷零,是不懂什麼叫絕望的。
他確實會因為失去而痛苦、脆弱、恐懼,他確實也存有自己的私心,想要讓愛人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但與此同時他也明白,無論遭遇了何種程度的痛苦,無論將來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麼,當第二天到來,黎明升起之時,他都必須將一切背負,重新邁開前行的腳步。
因為信仰和正義無法停下。
因為被夏目瑛二教導過的降谷零無比強大,不會被任何挫折擊敗。
所以——
「知道嗎?始終貫徹自己的信念,希望拯救世界,並且從不動搖的你……真的非常帥氣。」
降谷零放輕了聲音,抬手輕柔地以指尖描繪千手瑛二的眉眼。
「我不會阻攔你,因為終結戰爭和疾病,讓這個步向末日的世界恢復原狀,同樣也是我的願望。我……我只是希望你……」
他的動作停頓住了,像是在壓抑著什麼巨大的悲傷,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但即便如此,他的語氣也依舊是開朗的,充滿秋日暖陽一般無可比擬的溫柔。
「我希望你,在不得不離開之前,能夠最後愛我一次,一直愛到你必須離開的最後一刻。」
「……即使你最後什麼都不會記得?」
一直安安靜靜的忍者忽然出聲。
但降谷零卻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垂眸輕輕地笑了。
「沒錯。……即使我最後什麼都不記得也沒關係。」
他這樣毫不猶豫地說著,微微用力握緊了瑛二的手,目光溫柔而堅定。
「因為你以後想起來時,會知道和我一起度過的時光是快樂的。」
「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