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辮子

次日，幼蓁和十四阿哥在宮道上碰頭。

「東西帶來了嗎？」幼蓁湊近問道。

十四阿哥拍拍胸口：「我從嬤嬤屋裡偷來了。」

幼蓁瞧他一眼：「你可要小心點，不要傷到自己了。」

她昨日要求十四阿哥偷偷帶上一把剪刀，今日有大用處。

十四阿哥點頭：「我有分寸，我們快些走吧。」

今日幼蓁特地沒讓那拉嬤嬤跟著，只帶了自己的兩個奶嬤嬤。十四阿哥那邊也有意地只帶了兩個太監。

一行人往上書房走去。

上書房位於乾清宮左側，面北朝南。如今這時候，正是諸位阿哥在書房苦讀的時候。

只是，幼蓁和十四走到門口就被攔下來了。

阿哥們滿了五歲可進上書房，他們兩個可沒這個資格。

守門的太監看這倆小孩玉雪可愛，穿金戴玉的，身後一大堆奴才跟著，定然是這宮裡的貴人。

當即賠笑道：「小阿哥，小格格，這兒是上書房，是諸位阿哥們讀書的地方，如今是不能進的。」

幼蓁昂著頭，奶聲奶氣道：「這位公公，我是承乾宮的，皇貴妃娘娘讓我來找九阿哥，你讓我們進去吧。」

旁邊的十四阿哥跟著幫腔，活像個惡霸頭頭：「這位可是皇貴妃的娘家侄女，你若是怠慢，我就去承乾宮告你一狀。」

幼蓁一聽，拉拉十四阿哥的袖子，示意他別說話。

幼蓁只是想借皇貴妃的大旗，沒想找這個小太監的麻煩啊。

這守門太監還是不應，這光憑兩位小主子嘴上說說，他哪敢相信啊，若是出了事兒，還不是得他一個奴才背鍋？

十四阿哥對付宮裡人的經驗明顯比幼蓁豐富多了，他先讓身後的嬤嬤和奴才亮出腰牌證明身份，再讓守門太監叫蘇培盛過來。

「就是四哥身邊那個管事太監，你和他說十四爺和佟家的格格來了，這事兒就和你無關，明不明白？」

守門的這才勉強鬆動了態度，只要這事兒輪不到他頭上，還是遂了這些小主子們的願吧。

守門太監折身往裡去，不消片刻，蘇培盛就跟著來了。

一見到幼蓁和十四，他立即哎呦道：「兩位主子，您二位怎麼來這兒了？這可不是玩鬧的地界啊！」

十四阿哥擺手：「爺知道，要你費什麼話？小爺明年就能來了，今兒先瞧瞧上書房什麼模樣，不行嗎？」

幼蓁跟著笑盈盈道：「我是來看錶哥的，蘇公公就讓我們進去吧。」

蘇培盛哪敢隨意放他們進去，偏偏阿哥們讀書時，太監是不能進去伺候的，故而蘇培盛也討不到四阿哥的示下。

「兩位主子啊，這奴才真做不了主，上書房嚴禁閑雜人等進入，奴才也是沒法子。若您二位真想進來瞧瞧，還是稟了皇貴妃，拿到娘娘的手牌才行。」

蘇培盛只想把這二位得罪不得的小主子送回去，提的主意也是緩兵之計。

皇貴妃再疼愛小格格，也不會輕易讓格格進上書房的吧。

蘇培盛這般推辭，十四阿哥已經不高興了，他小臉一板，想要端起氣勢訓斥幾句。

幼蓁見狀，忙把十四往後拉。

「不讓進便不進吧，咱們要偷偷的，不能讓裡面人發現。」幼蓁小聲道，「我還用第二個法子呢。」

能進上書房是最好的，若是進不去，幼蓁也想過，就在下學的路上偷襲九阿哥。

「咱們哪能打得過九哥？」十四阿哥對這個方法不太樂觀。

他想了想道：「你跟我來，我知道有個地方，能進去。」

兩個小傢伙嘀嘀咕咕，周圍人是聽不見的，只知道幼蓁和十四阿哥商量幾句后，就不吵著要進上書房了。

伺候的奴才們紛紛鬆了口氣。

蘇培盛也安心回去當差。

十四牽著幼蓁，狀若無事地沿著宮道走了兩圈。

等離了上書房大門，十四阿哥指使身後跟著的奴才們站遠點。

「你們站那別動，小爺等會過來。」十四阿哥一向說一不二，他身邊的人都不敢違抗。

幼蓁的奶嬤嬤倒想跟著，也被幼蓁要求站在原地。

「格格，皇貴妃吩咐奴才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您。」嬤嬤們忙道。

「有小爺在，能出什麼事兒！」十四阿哥氣呼呼的。

他撂下一句話，沒等後面人反應過來，小手抓起幼蓁就跑。

奴才們愣了一下，忙提衣角跟上。

可十四阿哥領著幼蓁左拐右拐的，一時半會倒沒影兒了。

「就這兒，看！」十四阿哥拽著幼蓁停在上書房后牆外，指著牆底下一處亂糟糟的草叢堆。

「這是什麼？」幼蓁目露疑惑。

十四阿哥撥開那草堆，露出一尺多高的一個小洞：「瞧，我發現的，從這兒就能爬進去。」

「哇！」幼蓁兩眼放光，「這裡方便多了，那我先進去！」

幼蓁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根本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狗洞。

在她眼裡，這就是上書房的小後門了。

眼瞧著後面人要追上來，幼蓁立即提著小裙子往小洞里沖。

這狗洞只能容小孩子通過，幼蓁撅著小屁股往裡爬，她一心想進上書房，也不管袖口膝蓋上蹭的泥灰。

「快進來快進來！」幼蓁爬到裡面，拍拍身上灰起來，興奮地朝十四阿哥招手。

十四阿哥爬狗洞的經驗可比幼蓁豐富多了，他三兩下就衝進來，臉上都蹭了好大一塊土。

「快走！不能被他們抓到。」十四阿哥嚴肅道。

幼蓁連連點頭。

在上書房裡，要找阿哥們讀書的地方是很簡單的，只要找有琅琅讀書聲的那間屋子就行了。

幼蓁和十四來的是後院，人影稀落，加上他們兩個人又小，躲在柱子后就看不見了。

可牆外的奴才們都要急死了。

「這、這怎麼辦？咱們也進不去啊！」

「咱們把小主子叫出來？只是就怕把阿哥們驚動了。」

「你想得倒美！咱阿哥那性子，能叫得出來嗎？」

十四阿哥的兩個太監一嘴一舌吵嚷道。

伺候幼蓁的嬤嬤們沒在宮裡待過，出了事沒個主心骨，只知道要找皇貴妃：「咱們快回承乾宮，讓娘娘派個人來，快點把小主子們帶出來。」

一撥人面面相覷，只能用這個法子，拖久了出事兒，那他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若是其他地方，他們就敢讓守門太監進去找人了。可上書房是阿哥們讀書的地方，擾了諸位阿哥的課業，他們可就要折在這兒了。

留下兩個守著，剩下人忙往後宮跑。

上書房內，幼蓁和十四偷偷摸到院中的正殿。

得益於皇上對兒子們的嚴苛要求，殿外並沒有服侍的奴才。

為了萬無一失，十四阿哥主動守在門口望風。

幼蓁靠著個子矮，手裡拿著從十四阿哥懷裡掏出來的小剪子，悄悄從後門溜了進去。

抬眼就能瞧見屋子裡一排一排後腦勺。

兩位師傅正好不在，這時辰是留給阿哥們自己背書的。

有人認真誦讀，自然有人在偷懶。

幼蓁一眼就瞧見四阿哥坐在臨窗的位置，聚精會神地低頭看書。

而她這次的目標九阿哥，在最後一排犯困。

幼蓁激動地捂住小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出聲，她頭回做這樣的事，小心臟撲通撲通直往外跳。

手裡的剪子握得緊緊，踮著小步子一點一點靠近九阿哥。

就快了——就快了——

碰到九阿哥身後辮子的那一瞬，幼蓁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狠狠拿著剪子一剪！

三寸來長的辮子尾巴咔得斷開，落在幼蓁手裡。

九阿哥只是犯困，還不算完全睡著。

被幼蓁抓住辮子的時候，九阿哥還沒清醒，可這辮子一剪，梳好的頭髮就散開來，後腦勺涼兮兮的。

他愣愣伸手往後一摸，當即就傻了。

「哈哈哈——」小姑娘清亮脆爽的笑聲突然打破整間屋子的沉悶。

這笑聲宛如一顆突兀的小石子，擾亂上書房的平靜。

眾阿哥不論方才在做什麼，這時都紛紛轉頭地往後看。

瞧見九阿哥這新髮型，正在喝茶的十三阿哥嘴裡直接一噗。

離九阿哥最近的五阿哥一臉茫然，愣怔開口：「「這是……在做甚啊？」」

只見幼蓁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握著半截辮子，幹了壞事也不知道遮掩，笑得歡快極了，還招呼門外的十四：「快來看，我剪了他的尾巴！」

手裡辮子高高抬起，眾人看得一清二楚。

老九這是，被人剪了辮子？

這……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十四興緻沖沖地探進頭來，見到九阿哥披頭散髮一臉懵頭轉向的樣子，笑得比幼蓁還大聲：「哈哈哈，這樣子也太丑了吧？！這還怎麼見人啊！」

這話驚醒九阿哥，看著面前這兩個小傢伙，九阿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作案工具可還在幼蓁手裡握著呢！

「你、你怎麼敢！」九阿哥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到把桌子都拱開了，眼裡冒出熊熊怒火。

幼蓁把手裡東西一扔，那半截辮子還被幼蓁踩了兩腳，直把九阿哥氣個倒仰。

「誰叫你剪了小白的毛？」幼蓁朝他吐舌頭，「略略略，我也要讓你嘗嘗沒毛的滋味！」

九阿哥一張臉黑得滴墨，怒視的目光如烈焰一般能將人灼燒。

可這半點嚇不到幼蓁，她揚著圓潤的小下巴重重哼一聲，比得勝歸來的大將軍還要威風。

九阿哥幾乎是吼出來：「就為一條狗，你敢剪小爺的辮子！」

幼蓁右手比作剪刀形狀，對著九阿哥咔嚓咔嚓：「你要是還敢欺負小白，我就把你的辮子都剪光。」

這、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怒火一時上頭，九阿哥還沒反應自己做了什麼，就已經高高舉起巴掌，帶著凌厲的掌風直往眼前小姑娘臉上扇——

這動作太快，幼蓁根本沒想過防備，像是嚇傻了一般，愣怔站在原地。

眼瞧著那巴掌即將落到小姑娘身上，眾人連喝止都來不及。

此時側後方奔來一道俊岸身影，抬手抵下九阿哥這一巴掌，順著力道攥住手腕將人反向推出去。

九阿哥怒火上冒腳下不穩，整個人如同被吹倒的小樹，「哐」地摔到地上，後背正好磕到堅硬的書桌腿，聽見清脆一聲響。

九阿哥疼得滿臉皺起，嘴裡冷嘶著抬頭——

只見四阿哥將幼蓁牢牢護在身後，面色晦暝，藏著幾乎要壓制不住的怒氣：「胤禟，你是想對她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