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和宮裡。
送走康熙和太子以後，德嬪下意識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
跪了一地的宮人這才慢悠悠站起來。
幾名低位份宮妃不敢久留，紛紛先行告退。
她們走出正殿大門，四散而去。
汪答應則繞回偏殿，立在自己房間前發愣。
看著眼前狹窄緊湊，除去床榻、梳妝台和暖坑以外，放不下其餘物品的單間，她禁不住想起永和宮正殿的威儀莊重，精緻華美，心裡那叫一個酸澀嫉妒，手上用力攥緊宮婢的手腕。
她幽幽嘆息一聲：「要是本宮也有個小阿哥的話……」皇上是不是也能給我點注意？
宮女渾身一哆嗦。
她低垂著頭，強忍著手腕上傳來的痛意，同時假裝沒聽見小主的自稱。
汪答應尚在回想德嬪和皇上親密交談，共同逗弄六阿哥的場景，她眼底滿是野心的火焰。
德嬪以前也是宮女子呢！
還不是靠了四阿哥和六阿哥，這才在永和宮裡獨佔鱉頭，一路扶搖而上，直接成了嬪主子！
要是自己也能承蒙恩寵……
汪答應撫摸著肚子，咬住唇瓣，滿眼都是不甘。
最糟糕的是……自己似乎還得罪了德嬪。
正當汪答應立在原地深思的時候，章佳答應也走了進來。她與汪答應擦身而過，走向汪答應隔壁那間房。
汪答應眼前一亮。
她連忙跟上前去，溫聲細語：「章佳妹妹，今日還得謝謝你為我解圍。」
章佳答應腳步一頓，驚疑不定地掃視汪答應一眼。她垂下眼帘，淡淡回應：「汪姐姐無需道謝，妹妹並未做什麼。」
汪答應熱絡的挽住章佳答應的手，笑眯眯的擠進章佳答應的屋子：「妹妹，咱們往日沒好好說過貼己話，今天一定要說上一說！」
另一邊，永和宮正殿內。
德嬪懷抱著胤祚，用力戳著他的額頭：「壞小子！這才滿月就這麼壞！」
胤祚無辜的咿呀一聲。
他雙手上舉，抱住德嬪的手指發出咯咯的笑聲。
德嬪氣得眉毛倒豎：「不準裝可愛！」
胤祚無辜的眨眨眼，使出歪頭殺：「呀？」
德嬪一手托著胤祚，另一手挪到他的臀部。她揚起手來，擺出要打胤祚屁屁的架勢：「嗯？還裝模作樣呢？皇上賞給你的玉佩你也敢隨便給出去？」
胤祚委屈的嘟起嘴：「呀~」
額娘你不懂，那玉佩給了太子二哥才好呢！
至於一旁的寶珠更是急了。
她和幾名奶嬤嬤急急上前，連連驚呼：「主子，主子！使不得啊！」
這麼小的孩子，哪裡能打的？
德嬪悻悻然的收回手，繼續戳著胤祚的胖臉蛋：「你說！下回還做不做這事了？」
做，當然做！
胤祚心裡回答得特別大聲，表面上還是一副無辜稚兒的架勢。他咬著自己的大拇指，單純清澈的眼睛注視著德嬪：「呀呀唔？」
周遭宮人都懵了。
好一會，寶珠欲言又止：「主子，小阿哥才滿月呢！」
哪裡能說話，更別說回答德嬪的問題。
德嬪也是氣急才說出這番話，回過神來她登時俏臉一紅，懊惱的跌坐回踏上。德嬪氣呼呼的看著一臉無辜的胤祚，狠狠地掐了把胤祚的臉頰肉：「要本宮說你日後定然是個調皮搗蛋的主！」
額娘你好聰明哦！
胤祚樂得呀呀歡呼，小手掌快樂的合在一起。
德嬪面無表情，她瞪著自娛自樂的胤祚許久，而後側首詢問寶珠等人：「你們說……這孩子是不是聽懂了？」
這反應，也太配合了吧？
宮人們面面相覷，著實有點不敢相信。
才剛剛滿月就知事！？
熊嬤嬤心裡腹誹，臉上卻滿是笑容：「奴婢恭喜主子，這可是大喜事呢！」
寶珠也是滿臉驚喜，連連誇讚：「小主子真聰明，日後定然能有大出息的。」
德嬪的怒氣瞬間消散大半。
她回過神來，登時目露驚喜，她也是參加過前面幾位阿哥的滿月禮的，像是自家胤祚這麼聰明的還是頭一個。
德嬪喜上眉梢，樂得合不攏嘴。
她輕輕撫著胤祚的側臉：「指不定，咱們胤祚是個天才！」
胤祚瞳孔地震，瞬間身體一僵。
他瞬間沒了笑臉，扁著嘴哼唧兩聲，過一會又低頭把玩起自己的小胖手，再過一會還打個哈欠假裝睡覺，力求表現出傻憨憨的狀態——我，胤祚，普普通通的笨蛋皇子一枚！
父母眼裡，自家孩子都是最聰明的那個。
德嬪也是一樣，她看著胤祚那是越看越可愛，越看越聰明，一會哭一會笑一會打瞌睡也是一樣：「咱們胤祚真棒！」
胤祚：…………
我到底哪裡棒了？你說！我立刻就改！
胤祚咿咿呀呀好一會。
小嬰兒的身體就是這麼沒用，很快胤祚是真的瞌睡了。他的哈欠一個接著一個，眼睛更是眯成一條線，努力睜開又撐不住厚重的眼皮，最後還是蜷縮成一團，張著嘴打起了小呼嚕。
德嬪的動作越發輕了。
確定胤祚徹底熟睡以後，她連忙示意奶嬤嬤上前，將胤祚抱回房裡休憩。
送走胤祚，德嬪也鬆了口氣。
她懶洋洋的倚靠在軟榻之中，滿臉愁色的嘆道：「皇上那枚玉佩乃是當年皇上得天花之際，太皇太后贈予皇上，以求庇護皇上的……」
「你說這多好的寓意。」
「胤祚這孩子怎麼就送給太子了呢？」
寶珠想了想，卻有別的想法。
她輕言細語的勸慰著：「主子前面尚在月子里，奴婢也不好告訴主子外面的傳聞。」
德嬪坐直身體：「出了什麼事？」
寶珠細細將傳聞說了一遍：「……要奴婢說，六阿哥將玉佩贈予太子殿下，也許還是件好事！」
熊嬤嬤也笑著點頭：「寶珠說的是，瞧太子殿下歡喜小主子的模樣，那些流言蜚語撐不住幾天就會煙消雲散了。」
德嬪先是一愣，她沒有半點喜色倒是怒上眉梢。她氣極反笑：「好，好，好！本宮一月不發威，都當本宮沒脾氣了！」
德嬪鬥志滿滿，眼裡冒火。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將自己如何舌戰群雄，如何梨花帶雨為胤祚討個公道盡數演練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睡下。
第二日。
卯時剛過，德嬪便坐起身來。
幾名宮人上前服侍她梳洗，用餐，隨即寶珠和瑞珠齊齊上前：「主子可要上妝？」
這是德嬪月子后第一次請安。
德嬪心裡早有盤算，聞言她擺了擺手：「塗點粉便行，由著她們去鬥豔去吧！」
她指了件淺杏色的宮裝，又吩咐瑞珠給自己梳了個簡簡單單的小兩把頭，最後又從妝奩里挑出一根鎏金桂花簪子斜插在髮髻中。
德嬪抬眸，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
她嘴角上揚，露出清淺的笑容：「六阿哥呢？」
話音落下，奶嬤嬤抱出一顆球來。
今日是胤祚正式亮相的日子，他頭頂虎頭帽，身上裹著數層衣服，愣是變成圓滾滾的造型。他揮舞著莫名短上三分的小手，沖著德嬪發出求救的呀呀聲。
德嬪捧著心口，忍不住哎呀一聲！
這香香軟軟的模樣誰能抵抗？反正自己是做不到的！
德嬪從奶嬤嬤手裡接過胤祚。
正當胤祚打算呀呀告狀的時候，德嬪伸手頗有彈性的胤祚球，然後沖著香香軟軟的臉蛋肉就吧唧吧唧親上好幾口。
胤祚：…………
他的小臉瞬間鼓起來了，一疊聲的呀呀指責。
德嬪戳戳鼓鼓囊囊的臉頰肉。
她忍不住用臉頰蹭蹭胤祚：「嗚嗚，咱們的小胤祚怎麼能這麼可愛！」
胤祚有氣無力：「……呀……」
一旁的寶珠瞧了眼微亮的天色，上前提醒道：「主子，出發的時辰快到了。」
德嬪精神抖擻。
她抱好胤祚，做好上戰場的準備：「走吧。」
前殿內，汪答應和章佳答應早已等候多時。眼見著德嬪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來，她們連忙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禮：「給德嬪娘娘請安。」
「起身吧？可都吃過了？」
「謝德嬪娘娘關心，妾身已經吃過了。」汪答應連忙笑著接話，她抬眸打量不施粉黛，身著素凈的德嬪，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和驚訝。
今日可是六阿哥頭回亮相啊！
德嬪沒注意汪答應的神色，她也就隨口問上一句。確定諸人準備就緒，一行人便直接往永和宮外走去。
只是眾人剛剛走出宮門，便有一名小太監迎面而來：「奴才給德嬪娘娘請安。」
「你是寧壽宮的？」
「是的，小的來傳太皇太后的口諭。」小太監站起來身來，低眉順眼說道：「太皇太後有旨，諸位主子娘娘今日不必前去請安。」
德嬪神色微變，目露驚色。
瑞珠上前一步，她將一個荷包塞入小太監袖口裡：「請問公公，可是寧壽宮裡出了什麼事？」
小太監一臉嚴肅。
他反手捏了捏荷包，壓低聲音答道：「太子殿下突發高熱，太皇太后已前往毓慶宮探望！」
德嬪面色微沉。
而宮人們也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唯獨胤祚早有預料。
他挪動挪動小屁股，吹了個泡泡：「呀唔呀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