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蘊13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能不能滿足進入妖界的條件……」
眼見梁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她在羞怯之餘,還是將自己想要表達的心裡話完完整整地表達了出來,「但只要是能通過我努力去達成的條件,我都會拼盡所能。」
當時尤晉曾在被消除記憶前,詛咒般地對她說,像她這樣人群中的異類不應該生活在人界。
她自然不會被一個窩囊廢窮途末路時的叫囂所傷害到,但那句話卻讓她更清晰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好像只要和梁蘊在一起,她竟然覺得去哪裡生活都可以。
從前她孤身一人,在她應該歸屬於的人界生活也感到乏而無味。身為一名人類,她唯一親近的卻只有理理它們那些妖怪。
但即便未來灰暗無望,她也沒有其他出路,只能在人界繼續生活下去。
而現在,在人界生活並不是她唯一的選擇了。
她有了愛人,有了更多朋友,如果有機會,她當然願意與她的愛人一起去拓展新的世界。
只要和他在一起,無論在哪裡生活,都是她這輩子最想要的生活。
余夢菱認識梁蘊那麼久,見過他對待陌生人的冷漠疏離,見過他對待厭惡之人的霸道強硬,見過他欺負陸硝和理理它們時的玩味,見過他化身巨蟒時的兇猛可怖。
她也更見過他對待她時的百般寵溺、壞心逗弄和溫柔如水。
但今天,她卻第一次見到梁蘊的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
他的眼尾居然有些微微發紅。
她簡直感到不可置信。
他就這麼垂著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用眼睛刻進自己的身體和骨骼里。
「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害怕么?」
過了良久,她才聽到他低低開了口。
她搖了搖頭:「不怕呀。」
「為什麼?」他的嗓音已然完全啞了,「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身邊來來往往的都不是自己的同類。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會被排擠、不能融入么?」
她眨了眨眼:「我看你在人界待了那麼久,你也挺自在啊!」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無所謂我在哪裡生活,我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那我就在意了嗎?」她朝他歪了歪腦袋,「我這麼多年待在人界,遭受過的歧視和白眼還少么?我早就已經身經百戰、百毒不侵了……而且,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妖怪們待我比我的同類待我要好。」
眼見他還想要說什麼,她直接伸出手輕輕捂住了他的嘴:「梁蘊,我知道你是想要保護我,你怕我會在妖界過得不快樂。但是我既然已經有了這個覺悟,我就能自己去承擔所有可能的後果。」
「再說,我們連去都還沒去,你怎麼就知道我會過得不快樂?說不定我會比在人界過得更開心呢?」
「況且,不是有你在嗎?」她笑得眉眼彎彎,「有你在,妖界里誰還敢欺負我、朝我翻白眼呢?身為妖界至尊的女人,我可不得從今以後都在妖界里橫著走都還嫌地兒不夠大呀!」
他的目光動了動,眼尾的那抹紅依舊沒有散去。
半晌,他輕輕將她捂著自己嘴的手拿了下來,牢牢攥進自己的手心裡:「真的想好了?」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想好了,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梁蘊指出道:「一輩子很長。」
余夢菱嘀咕:「有你的一輩子,我才不會嫌長。」
她無比堅定地相信著,無論她身在何處,他都會讓她從今以後的人生甜蜜溫暖又綿長。
梁蘊這時將她的手靠到唇邊,虔誠地吻了吻:「謝謝你願意信任我,將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給我。」
他其實一直以來都在想,什麼時候會是一個比較合適的時機向她提出帶她去妖界生活。
從前剛認識時,哪怕已經認定她為此生唯一摯愛,他礙於時間過早,不想開口勉強她、嚇到她;等現在時間長了兩人感情甚好時,他也依舊顧慮頗深,總是不斷地在替她擔心,不想讓她迫於他的壓力去選擇自己不喜歡的生活方式。
因為對他來說,自從她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后,無論在哪裡生活,他都感到自己身處於幸福之中。
所以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會自己提出這件事,讓他得償所願。
梁蘊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我定不辱夫人所託。」
余夢菱張了下嘴,嗓音都繃緊了:「誰是你夫人啊……哎,你倒是快告訴我,我到底怎麼樣才能進入妖界?」
梁蘊這時高深莫測地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光天化日之下說這個,有點兒不太好。」
余夢菱:「……?」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倒是說啊!吊人胃口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本來還想賣賣關子,卻被她一臉麻了的表情給逗笑了。隨後,他長臂一伸將她抱上流理台,目光陡然變得幽深起來。
「你應該知道,我身為蛇類,發qing期快到了。」
那三個字一出,余夢菱頓時麻得更厲害了,她條件反射到連兩條腿都開始有點兒打晃。
梁蘊自然地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他欺身擠進她的雙腿之間,在她的脖頸后旋下一個吻,而後故意靠在她的耳邊熱氣騰騰地說:「……讓我算算,差不多還有三周左右吧。」
余夢菱:「……」
她能去哪裡避避風頭避個三周嗎……不,乾脆直接避個三年得了。
沉默片刻,她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個字:「……我去妖界和你……期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在那段時期身體里會自動分泌出一種特殊的物質,這種物質平時不會出現,一年僅一回。」
他低頭看著她,瞳孔里閃爍著妖冶的光澤,「而我需要將這種物質注入到你的身體里……兩次,與此同時,我要施妖力在你的身上打下我的專屬印記。」
「我找妖界的前輩諮詢過,只有這樣,你才能毫髮無損地通過妖界對人類設下的那道屏障。」
她的腦袋已經轟然一聲爆炸了。
梁蘊後來又靠在她的耳邊詳細地同她說了其中的來龍去脈,她覺得自己全部聽進去了,但又感覺自己什麼都沒聽懂。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不想聽懂。
他說,到了發情期,他蛇類的本能會在他的腦中佔據上風,他可能會不受控地幻化出一點原型。但因為怕嚇到她,他會盡全力去克制。
他說,因為他的法力很強,所以他的那段時期會比較長,比其他妖怪和蛇類都長。
他說,到時候可能要辛苦她了。
……
梁蘊此刻分明什麼都沒有做,但余夢菱只是聽他說了這些,就已經感到渾身燥熱難耐。
他說到告一段落時,親了親她紅撲撲的臉頰,故意感嘆:「夫人,廚房裡有這麼熱么?」
她聽出來他口中的揶揄之意,沒什麼效果地瞪了他一眼:「梁蘊,你確定真的只有這種方法才能進入妖界?你沒有騙我吧?」
她怎麼想,都感覺這種方法簡直是對他的絕佳獎賞,是他在為自己謀福利。
梁蘊挑了挑眉:「我怎麼會騙你,不信你可以去向陸硝求證。」
余夢菱:「陸硝的話也都是你授意的,他哪敢說你說的是錯的?況且,我覺得他可能也要用這方法去哄騙阿遠。」
梁蘊:「那你可以去問那隻死鳥。」
余夢菱:「理理敢說真話?你不得把它燉湯喝?」
梁蘊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我有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她二話不說就點了點頭:「在這種事情上,你沒有任何信任度可言。」
他終於忍不住朗聲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她白他一眼,「我都在考慮要不要反悔我這個決定了……」
「夫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滿臉都掛著溫柔的笑意,「這話就算你現在想收回去,我也不能當作我沒聽到過。」
她撇了撇嘴。
這人今天是怎麼回事,滿口夫人長夫人短的。
梁蘊:「另外,我不想對你有所隱瞞。一旦這種方法成功后,你就不能算是完全的人類了。」
余夢菱愣了一下:「我也變成妖了嗎?」
「也不算是妖,你不會像我這樣同時擁有妖的形態,你在形態上還是人。但你會獲得和妖一樣的長生,你也可以自由出入人界和妖界。」
「嗯,還有嗎?」
「如果我們今後有了孩子,我們的孩子會繼承我的全部妖力,並擁有妖的形態。所以,他(她)應該就不能算是人類了。」他不徐不緩地說著,「這些也都是我從前輩那裡聽來的,說是很早以前的妖怪留下來的文字記錄。人妖結合的例子在妖界鮮少有之,絕大多數人妖戀最後都沒有很好的結局,能夠終成眷屬的、這幾百年來我都未曾聽說過。」
「所以,當真的使用了這種方法,之後發生的事可能與我告訴你的一致,也有可能會產生偏差,因為我們並沒有例子可以去考證。」
「我唯一能夠保證的是,無論成功與否,我一定都會將你護得毫髮無傷。假使這種方法沒有成功,我們也可以在人界一直生活下去。」
「我此生唯一所求,便是有你在我身旁。」
他最開始說的還算輕鬆,到最後幾句,表情卻又重新鄭重了起來。
她抬眼朝他看過去,看到了他目光里沉甸甸的愛意與珍視。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說像他們這樣結合的例子在人界和妖界的歷史上屈指可數時,她渾身都燃起了熊熊鬥志。
世人都認為人妖戀無法長久,更不相信兩個異族的結合可以善終。所以她希望,她和梁蘊能夠成為百年來最幸福的人妖眷侶,為後人譜寫一段佳話。
她要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她也願意與他一同去開創這段新的典故,為後人留下為愛勇敢的依憑。
她或許生來便是個膽大的冒險者,不然她也不會選擇與他展開這段人妖戀了吧?
余夢菱這時深呼吸了一口氣,對他說:「好,我願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