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音落沒想到，這種奇怪的帶著不明意味的話，是從看起來十分正經的男人口中說出的。

也許是過於驚訝，也許是系統「欺壓值漲五點」的聲音，他的腦子有些空白，一時間竟忘了生氣。

只是站在那裡，睜著淺色的眼睛。

直到腦子可以轉動時，商承寧早已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距離，還說了句「抱歉」。

音落遲鈍地「哦」了聲，拖著尾音，卻沒發現對面人越發深邃的眼神。

系統：【五點欺壓值是宿主嘲笑商承寧沒談過戀愛漲得呦~】

原來是因為這個漲的。不過問完后，商承寧是不是也問了他什麼？

好像是……

有些昏暗的走廊里，突然響起少年清越又略帶不滿的聲音：「我沒談過戀愛。」

隔了長久時間的回答讓戴著金色邊框眼鏡的男人回神。接著，他聽見音落繼續用那樣的語氣：「我這麼小，談什麼戀愛……你說的脖子後面，是不小心被碰到的，碰到了就有了，我很容易有淤青的。」

「不是吻痕。」

「也不是被吸出來的。」

商承寧沉默片刻：「抱歉，剛才是我冒犯了。」

男人的語氣很誠懇，還連續道歉了兩次，音落覺得如果再追究的話會顯得自己小氣了，於是撇撇嘴：「沒事。」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兩人到了前台。

等待結賬的間隙里，商承寧突然道：「那我接下來要送你回家，是不是不用問，只需要直接做？」

什、什麼？

音落沒打算要商承寧送。

但這番話確實是他剛才嘲諷對方時說的話。

所以要怎麼拒絕啊……

還在猶豫間，商承寧又開口了：「我想送你回去。」

這下真不好意思拒絕。

給家裡司機打了電話后，音落便跟著坐上了商承寧的車。

車裡的空調是提前開好的，溫度合適。少年靠著窗，此時半個天空被渲染成一片絢爛的粉，他盯著景色有些出神。

「這個，送給你。」商承寧突然道。

音落轉身，正好車子拐彎，他往商承寧那邊不輕不重地撞了下。

車裡這樣的私密空間，是很容易產生曖昧氣氛的。

但音落的注意力都在商承寧手上的禮物盒，完全沒察覺到，對方此時微頓的身體。

那是個包裝低調的小盒子，接過後，男人的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現在就可以拆開，看喜不喜歡。」

「早就準備好了的，只是沒想到今天就能見面。」

音落帶著好奇打開了盒子，裡面是對黑色的藍牙耳機，他拿出來，質感很好，有些沉甸甸的。

商承寧：「可以連上手機試試。」

音落拿出手機，邊連接藍牙邊對系統道：【他將會是個強大的敵人，我好喜歡這個耳機。】

系統：【宿主，我們的積分也可以兌換任何物品~】

積分是要留著回家的，音落自然不願意。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他朝旁邊說了聲「謝謝」后，就將耳機掛在了耳朵上。

從商承寧的角度看，少年坐在角落裡，側臉上有從窗外映進來的夕陽，漂亮又乖順。

跟外面的傳言完全不同。

男人的視線漸漸移不開了。

音落皮膚很白，耳機又是黑色，強烈的色差對比下，顯得每一寸皮膚都如同白脂玉。

低頭時側頸的弧度會綳出一條漂亮脆弱的線，深色的痕迹點綴在上面。

像一副艷麗又吸引的畫。

商承寧稍微收斂了視線，耳邊卻不斷響起音落剛才說過的話——

「不是吻痕。」

「也不是被吸的……」

「我很容易有淤青的。」

他眼中的情緒又不明了幾分。

*

商承寧是在音家的別墅外停車的。

音落下車后男人還一直問「下次還有時間嗎」「能約你嗎」之類的問題，他原本想說「當然可以」，畢竟還要靠對方才能見到段暮澤，但一想到欺壓值，整個人就傲慢了起來：「看情況。」

又加了句：「我很忙的。」

少年驕矜的小表情讓商承寧心情很好：「行，我會打電話給你。」

拿上禮物盒，音落穿過花園：【怎麼樣？欺壓值漲了么？】

系統：【嗯？宿主你嫌棄他了嗎？】

音落：【當然嫌棄了，剛才不是沒答應他見面。】

系統宕機了幾秒：【……可我這裡顯示的是，你這樣的說法是在欲擒故縱，等著他來約你。】

「……」

音落不明白欺壓值的具體演算法，但今天商承寧那裡已經漲了幾點，任務算是完成，他也沒再計較這個問題。

回到家后，音父音母兩人正在沙發上坐著，看見他回來，音母立刻問：「怎麼樣？相親得怎麼樣了？」

音落還在嘴硬：「媽，我這不是相親。」

「行，行，聊得怎麼樣了？小商看起來還不錯吧。我看照片俊得很。」

「還好。」音落最怕家長問這些，看見廚房裡有個高大的身影，立刻道，「哥哥是在做飯嗎？我去幫他！」

音母看出來了，笑罵：「這孩子，這就跑了。」

音父：「他本來臉皮就薄，別問了，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多相處吧。」

*

知道弟弟是今天相親，音遇洲特意加快了工作效率，趕在五點前回到了別墅。

只是他到的時候，音落還沒回來。

不是四點就出門了嗎？怎麼這個點還沒回來？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小時，音遇洲才聽見音落的聲音。

從客廳里傳來的談話聲並不真切，他打開水龍頭，準備將手沖洗後過去，廚房裡就多出個清瘦的身影，接著，有顆毛絨絨的腦袋就擠到了他這邊。

音落吸了吸鼻子：「哥哥，你煮的什麼？好香。」

「燉的湯，馬上要好了。」

音落是真覺得香，沒想到他哥竟然還是個廚藝高手。他干站在廚房裡，覺得自己太多餘。

得做點事。

於是也湊到音遇洲那邊：「我洗手去拿碗。」

乖巧的模樣讓音遇洲心裡積存的怨念蕩然無存。然而沒過幾秒，這股怨念有重新回來了。

音遇洲看著桌上的手機，以及手機上面的黑色盒子。

他下意識覺得，那不是音落的東西。

「音音，那是什麼？」

音落正在擦手，回頭，見音遇洲的視線落在他隨手放在桌上的手機和盒子：「那是藍牙耳機。」

「你新買的嗎？」

「不是，商承寧今天送的。」

音遇洲沒再說話，音落以為他就是隨口問問，並沒有當回事，便仰著頭從櫥櫃里拿碗。

他的上衣太寬鬆，踮腳時一大片脖頸都露在外面，包括那幾個刺眼的指痕。

原本白皙的耳廓軟骨上，也多了點紅色。

——是掛耳機時磨出來的。

音遇洲神情變得晦澀。

很好。

才短短几天。

他弟弟身上，就全是男人留下的痕迹。

*

晚飯上，音父音母也沒問和商承寧見面的事，這頓飯吃得格外和諧。

飯後，音落坐在沙發上聽父母聊了會兒天，覺得有點困，就打了招呼上樓去了。

洗完澡，他對著鏡子，歪著腦袋，但依舊看不到上面的痕迹。

【統統，我脖子後面到底什麼樣子？能看一下嗎？】

系統：【可以~】

說完，就在大屏幕上顯示了出來。

音落盯了一會兒，有些疑惑。

這看起來像是被人吸出來的嗎？

對於這些親密的事情，音落懂得不多。雖然以前在學校時有不少人跟他告白過，但他全部都拒絕了。

他不喜歡和別人有親密接觸。

因為特殊的體質。

當然，除了高中時的那個變態。音落不願意回想這件事，及時打住思緒。他將頭髮擦得半干，懶得吹，直接回了房間。

準備打會兒遊戲再睡覺，結果發現微信有消息。

是黎非燃發來的。

自從去醫院探過病後，這個人發消息的頻率比之前更勤了，但內容大差不差，就是「音音你什麼時候再來醫院」「我一個人在這裡好無聊」「音音你在幹嘛」「想給你打電話之類」的。

音落每天都在想著怎麼做任務，分不出精力給他，一般都是敷衍回個「知道了，過段時間再去看你」。

結果對方立刻又回了一堆消息。

馬上就要睡覺了，音落往上划完消息，打算不回了。退出對話框后，他發現好友申請那裡多了個小紅點。

嗯？這麼晚誰會加他？

音落點開后，對方的好友申請上寫著很簡短的三個字：【商承寧。】

通過後，對方沒有立刻發消息。

商承寧的微信名就是一個「商」字，頭像也是單調的灰色，看起來古板極了。音落一邊嫌棄著，一邊給他改備註。

編輯好「商承寧」三個字，音落想了想，又刪掉，改成了另一個——

「老男人」。

系統：【嫌棄目標人物老，欺壓值漲了五點~宿主棒棒~】

音落翹起嘴角。

反派真是太好當了。

他剛改好，對面就發了消息過來：【抱歉，剛申請的微信號，還不太熟。】

音落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之前連微信號都沒有嗎？

音落：【你連微信號都沒有嗎？那是怎麼跟別人聊天的？】

老男人：【電話，或者郵件。】

總裁的生活都是這麼枯燥嗎？音落突然有點同情這個老年人，耐心多出幾分：【微信可以聊天，也有表情包，也可以打語音和視頻。】

片刻。

老男人：【視頻也可以嗎？】

音落沒再打字，直接給對方打了個視頻。

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屏幕那頭，商承寧似乎還在辦公室，懸挂在鼻樑上的鏡片偶爾泛著屏幕上的亮光。

他朝音落打了個招呼。

「你怎麼連微信都不用？」音落的臉頰朝屏幕前湊去，「有時候打視頻很方便的，要是不想視頻，關掉攝像頭可以變成語音。」

「還有很多表情包。」

「發文件和短視頻都行。」

音落嘴唇上下動著，然而屏幕那頭的男人完全聽不進去。

他的視線鎖在少年那張稠麗潮濕的臉上，被那副天真的、完全不設防的模樣吸引住。

視線一寸寸朝下。

音落穿的……好像是浴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