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梅老師，季約恢復了，可以正常參加工作了。」

交易台前，三人領著季約走到梅老師身前。可季約害羞地躲到了小四身後。

梅老師感到奇怪，平時一向活潑的季約今天為什麼會這樣。

「季約，太好了，你回來怎麼不提前寫信說一聲，大家都在擔心你呢……似乎變矮了些，是我的錯覺嗎。不過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好多高年級的都因為頭痛休假。說起來，我記得你的年齡應該也是剛成年吧？算是高年級了，不過來得晚只能和這三個小鬼一間房……」她拍拍手，「那就話不多說，開始工作吧。」

「知道了，梅老師。」四人準備走到對應的櫃檯，交易所剛開張，已經有不少冒險者陸陸續續來到大廳查看著告示板。

「對了，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梅老師突然想起一件事，「普陀米……咳咳，馭者大人專門停下來和幾個小布丁對話，其中一個似乎還惹怒了羅嘉爾女士，那些是你們嗎？怎麼看著好眼熟……看到馭者大人走到街對面，我還想過去幫同事要簽名的！剛想衝出馬路，就被衛兵攔了下來，真是可惡啊。」

「啊啊，還有這回事？馭者大人怎麼可能和我們說話啊，您真會開玩笑。」小四見情況不對只能敷衍道，「不過似乎下個月的『神樹祭典』還會有機會哦」

「也是，你們幾個小鬼怎麼被馭者大人注意到呢。」梅老師扶了下鏡框，「不過你說得很對啊……還可以見到馭者大人，太好了。馭者大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次一定要說上話！」

「什麼？馭者大人救過梅老師的命？」

「嗨，都是沉年往事了，想當初我也曾是冒險者哦，雖然現在指環不在了……咳咳，好了，現在不是閑聊的時間，快去吧。」

四人分散到預定的櫃檯前，正月本來是和小四相鄰，但因為偽裝成季約的小閃需要小四幫忙指導的緣故，正月主動交換了位置，小閃如願坐到了小四旁邊。

此刻一些背著背包的客人們走到了各個交易窗口前。

小閃回憶起昨晚三人臨時授課的內容。

冒險者們在攀登中經常會挖掘到各種遺物，不過其實來自深淵底層的遺物也不佔少數。它們被稱為『潘達尼亞的饋贈』。大多數冒險者都是為了挖掘遺物而前去潘達尼亞冒險的，雖然冒險可能隨時不明不白就丟掉生命，但一件三品遺物賣到的錢就足夠普通人生活好幾年了，誘惑巨大，所謂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無數的冒險者趨之若鶩地前往潘達尼亞正是為了帶回一件具有高價值的遺物。

然而從百年以前開始，遺物的獲取量已經大大下降，前人已經幾乎將第一層雲海（下界肉眼可以看到的區域）內大大小小的遺物搜颳得很徹底，對後來的這幾朝人來說已經很難在淺層挖到珍貴的遺物了。只不過人類開採的影響對於深淵及潘達尼亞影響甚微，攀登的風險從歸終海邊緣開始就從未變過，因此想要取得高價值的遺物，所冒的危險越來越大，難度越來越高。對於抱有其它勘探調研目的的攀登者來說亦是如此。

即便這樣，淘遺物的熱情從未斷絕，今日的客人亦是人來人往，篤信著自己手中持有高價值遺物的冒險者正匯聚在此。

遺物被定義為非人類工藝所能製成的物品，以及潘達尼亞生物體內的稀有材料。

小四拿出了遺物交易鑒定手冊，上面清晰地劃分了遺物類別。大致可被分為五個檔次：

五品及以下：殘缺的元件以及常見的生物材料、或者用途不明的非人造物。

四品：完整而有用的遺物。如柔鋼之繩、焰水、蓄雷之壺、風刃等等

三品：稀有的遺物，這些遺物表面都有相似的特殊紋路。如吸引雨雲的口哨，不停生水的杯子，立刻收穫的栽培罐。

正品：能影響國家的強大遺物，不可視的匕首、隔牆穿刺的銃、改變思維的箭。

極品：關乎開闢潘達尼亞前沿的遺物，幾乎都是馭者秘密運送的。因為不會被交易，因此手冊並未記載。

雖然已經有了很細緻的分類，但絕大部分來往交易所的遺物都屬於五品、四品之流。常見地，很多遺物雖然紋路精緻、樣貌不俗，但無人知曉其使用方式、用途不明，被懷疑為風格化偽造品，被歸為不入流的遺物按重量販賣。

作為交易員，最基本的規則就是不能私藏、擅自使用遺物。這表面上是交易所理所應當的規則，但實際也是對交易人員的保護。

遺物身上藏著巨大的謎團，自它們被發現起，人類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雖然研究了很多個世紀，但是人類對其中原理的探尋可以說是毫無進展。很多人都支持，這些謎團和潘達尼亞本身息息相關，因此也需要攀登的過程來揭秘。

以最常見的恆螢燈為例，人類只需要單手接觸燈座（皮膚接觸），就能讓燈燭持續發亮。但長時間（十小時以上）使用就會讓人產生疲憊、肌肉酸痛的感覺，如果不放手、繼續使用，嚴重者甚至會發燒、全身疼痛、陷入昏厥等癥狀，給身體留下不可逆的後遺症。

人們意識到，遺物的使用的確存在著『消耗』，不同的遺物消耗也不相同。不過市面通行的遺物只要按規則使用，就能避開影響。

另一方面，遺物的使用存在著門檻，人們發現，稀有的遺物在某些人手中能被順利使用、但在另一些人手中就是無用的廢品，遺物似乎會選擇使用者。確實，遺物的品級越高，能夠使用它的人就越來越少，這已經是大眾熟知的事實。

但也有另一種廣被接受的說法，不同的人生來就具有不同的『使用天賦』。世界上存在著一些人，他們能夠順利使用所有常見遺物，並且幾乎看不到消耗帶來的影響。這些生來為『遺物』而生的人經常被雇傭為『遺物使用員』，身份高貴，為昂貴遺物的持有者效勞，憑著天生的資質吃老天爺的鐵飯碗。這類稀有的人群常被稱為『遺物師』，或者『受賜福者』。

但是對於遺物的交易者來說，有些全新品種的遺物未被鑒定，經常和不入流的遺物混雜在一起。在沒有被研究清楚的情況下擅自使用，產生的不明『消耗』就有可能危及到交易員的生命。幾百年前還沒有正式交易所的時候，甚至出現過冒險者使用未被鑒定的強大遺物直接致死的事件。不過在如今，正規交易所的出現極大避免了這些意外，因遺物使用不當而出現的意外也越來越少。

交易進行地很順利，在小四的指點下，小閃進步得很快，忙了一下午終於快結束了。

「這不是季約嗎，可算盼到你重新工作了，還記得我嗎？」交易大廳內，一個留著山羊鬍、穿扮頗有復古風格的中年人笑著走到了小閃的櫃檯前，小閃看到他右手佩戴著金光閃閃的冒險者戒指，周圍人都微微避讓，足以顯示其身份的高貴。

「待會下班後有空嗎，我可以請你去『幽紅島』喝酒嗎。你看，我明天就要動身出發了。」

「大叔，你有什麼遺物要鑒定嗎？沒有的話小閃…小季我就要下班了。」

小閃一臉無奈地回道，沒想到會遇到季約的熟人。

「大叔……？」山羊鬍綳著笑臉，「啊啊，也對，沒有遺物怎麼好意思見你呢，不過我已經休業半年了啊。但是你看，這是領隊送我的不入流品，雖然沒什麼用，但樣子很精美啊，可以當文物收藏。我留著也沒用，要不你就收下吧，正好沖沖業績嘿嘿。」

山羊鬍從夾克中取出一個雞蛋大小的灰色立方體，小四在一旁瞥到，立方體小巧玲瓏、上面確實有著高級遺物的紋路，但沒有在任何遺物手冊上被記錄過，如果交給高級鑒定師的話，也確實大概率因為無法被使用而被定為無用的不入流品。

「大叔，不入流的遺物不值錢啊，沒有錢的話就吃不到肉了……」小閃一遍嘀咕著，一邊收下遺物。

「肉啊？你不是說一直在減肥嗎……不過好啊，今晚我們去吃個夠！」山羊鬍熱情地說道。

可就在小閃拿到遺物的一瞬間，立方體外表的紋路乍現出淡淡的光芒，在很短的一瞬從內部綻開，裡面的東西開始蠕動，如同有了生命似的開始形變，下一秒就爬滿了小閃的右手，變成了一隻頗有造型的手套。

就在三人驚嘆時，小閃隨意亂動的指尖不經意擺出了一個五指聚攏的造型，細而亮的光線瞬間從聚攏處射出，射穿了正對著的天花板。

三人對著天花板張望，發現這個洞穿越了四層屋頂，視線能直接看到天空以及旋轉的雲層。光線融化了中途所有的障礙。幸好光線沒有發出一絲噪音，因此也沒有被周圍人察覺。

小閃想要繼續把玩，山羊鬍的表情卻變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從未聽過這樣的東西……可以算是正品遺物了吧？不，甚至有可能是極品！老子還從沒發現過三品以上的遺物啊，」山羊鬍臉上顯露出震驚和興奮，隨後變臉一般從小閃手中奪過手套，「拿過來吧你！」

可從小閃手中脫去后，手套又變回了立方體的形態。山羊鬍沒有多想，拿起立方體就朝門外走去。

「可是……我的肉肉呢！」小閃失望地問道。

「小妮子，你可不要再纏著我了，這種低端的交易所爺不會再來了，我要去找專門的遺物師。老子這輩子已經衣食無憂了哈哈哈哈，還有更好的女人等著我！！」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山羊鬍撂下一句話便走了出去。

留下在櫃檯前的倆人，發獃回味剛才的畫面。

「他為什麼態度改變得這麼快呢？」小閃不解地問道。

「這大概就是一部分人類的本能吧，」小四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摸了摸小閃的頭，安慰道，「貪婪似乎在遺物的價值前暴露地一覽無餘啊，無可救藥。小閃要學會仔細甄別這種人。」

「小閃懂了，就跟那些樹上的松鼠為了松果本能地打架一樣……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幸好小閃也不稀罕這手套。」

「沒錯，小閃，我們會找到屬於自己更好的遺物的。」小四對小閃很容易就釋懷的性格感到寬慰。

「小四有一天會像他那樣對待小閃嗎？」小閃在沉思中露出些許擔憂。

「怎麼可能，小閃可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啊，就算是極品遺物也換不來的。」

「嘿嘿，我最喜歡小四了，小四從不說謊！」小閃用絨毛蹭著小四開心地笑了。

「說起來，你使用手套後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哦……只是肚子一直很餓。」小閃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就在這時，一個嚴格的聲音從倆人背後響起，讓倆人汗毛直立。

「哎呀，肚子一直很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倆人向後面轉過去，看到了梅老師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肚子很餓的話，就會沒力氣，沒力氣工作的話，就無法好好為冒險者們服務了哦。」一股陰森的語氣從梅老師口中傳來。

「對不起……梅老師，」小閃聽后連忙低頭道歉。

「所以說，肚子餓了，就一起去吃飽吧。」梅老師的表情燦爛起來，就像一個老母親看到放學回家飢腸轆轆的孩子。她的話讓小閃大吃一驚，「剛好有冒險者朋友要請客，你們要是喜歡的話就一起來也無妨哦。原來季約正在二次發育啊，不好好長身體今後可吸引不了男孩子呢。」

就這樣，在梅老師的帶領下，二人終於如願以償在桃源鄉吃到了燒雞。

「原來梅老師是這麼一個好人啊！」酒足飯飽、回到房間后，小閃挺著大肚子感嘆道。

「梅老師雖然表面看起來比老虎還可怕，但實際很是關照年輕的學徒啊，」小四回憶說，「而且特別關照我們幾個孤兒，經常借著責罵來詢問我們情況。就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稍微有點神經質的人，似乎后一種性格是因為在攀登中受到影響才有的。可惜一般人只能看到她嚴格的一面。」

「原來如此，梅老師和那個山羊鬍一比……人類的個體間真是差別很大啊。」

「哈哈哈小閃的總結每次都很有趣，難道小閃不是人類嗎？」小四一邊給小閃梳理絨毛一邊說，「我猜，很有可能是受到侵蝕的某位冒險家，甚至你以前很有可能是馭者哦，所以才會如此神奇……只是我的猜測了。」

「是嗎……小閃自己也不清楚。」

「沒關係，我相信一切的謎團都會在攀登的過程中被揭秘。」

「小閃越來越期待攀登了！」

……

時間移到兩個月後的某一天。

這天，山羊鬍男人又衝進了交易所，身旁跟著一位穿扮華貴的遺物師以及一位佩戴藍戒指的高級冒險者，他吵著要小季過來幫助證明自己的清白。

兩個月前，自從離開交易所后，他開始尋求高級遺物師解析遺物的功能。可一段時間后，他找遍了幾乎所有的遺物師，卻沒有任何人能像他描述的那樣讓立方體產生變化。他們都搖著頭，發出鄙夷的目光，嘲笑著這個把不入流品當成珍貴遺物的可笑男人。

那分明就是個不入流的最低級遺物。

於是，兩個月後，男人在萬般堅持中，他帶著自己的領隊和一位遺物師來到了交易所，當他走向櫃檯時，卻發現接待的服務員不是小季，而是換了個人。

「小季人呢？」他厲聲問道。

所長卻回答道小季已經不幸在家中病逝了。

「可惡，怎麼這樣！」山羊鬍露出驚訝而憤慨的表情，「對了，當時旁邊也有個男孩，他也看到了。你們查一下，當時坐在他旁邊的是誰，那個瘦瘦的男孩。」

可一名叫做小滿的男交易員帶著悲傷的語氣告訴他，小四也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