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任務失敗

赫蘿在集會所大廳中央焦急地走來走去，每隔十幾秒都要神經質地去門外瞧上一眼。

暴雨瓢潑而下，把漆黑的夜空都澆褪了色，顯出灰撲撲、霧蒙蒙的奇異光亮。

波凱村好久沒有迎來這麼大的雨了。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沖刷掉積雪和泥土，發出的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聲音，而是教人心慌的嘈雜激鬧。

伴隨著時不時的電閃雷鳴，不啻一首自然狂怒的合奏。

村長、尤依、山川老闆娘、武具店店主卡諾和小八圍坐在火爐旁，心情忐忑地望著焦躁不安的赫蘿一遍遍從他們眼前走過，到了門邊又折返，走到一旁公共休息區的卡蒙特、保羅和公會負責人沃爾夫面前，再折返回去。

「沒事的赫蘿，有觀測站和護衛小隊在呢，」尤依不知道第多少遍開口安慰道，語氣卻弱得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外面這樣惡劣的天氣，熱氣球觀測站真的能起到危險預警的作用嗎？

同樣不知第多少次，赫蘿無視了她的勸慰，仍舊一言不發，只是固執地不停重複到門口張望。

尤依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氣。

沃爾夫提出試煉的條件后，大家瞬間炸開了鍋，異口同聲地要羅倫斯拒絕。赫蘿當場破口大罵。

「他可以不去！」沃爾夫嚷嚷道，跳到一旁的卡蒙特身後害怕被打，「我沒說強迫他去做！你們完全可以拒絕！」

「我去。」羅倫斯毫不猶豫地說。

大家叫嚷得更激烈了。

聽到集會所的喧鬧，不少村民紛紛跑進來，以為出了什麼事。知曉前因後果后，雜貨店老闆娘山川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揪住沃爾夫的領子，輕而易舉拎了起來。

「老闆娘！」羅倫斯連忙制止她，「別碰他——我還得讓他簽字呢。」

「簽什麼字？」老闆娘嚷嚷道。

「協議書，」羅倫斯說，「在我完成任務后，得確保他不能反悔才行。」

「你在想什麼呀！」赫蘿不容分說要把他拉走。

保羅原本還笑嘻嘻的，見到羅倫斯認真的表情，發現他不是在開玩笑后，卻也慌了神。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什麼是雌火龍？」他嚷道，「就算不知道，密林雨夜是什麼你總知道吧！」

「別在這兒裝好人了！」尤依忍不住罵他，「現在又開始玩這一套！」

「我哪知道這個傻子要去送死呀！」保羅回敬道。

卡蒙特拉住保羅的肩膀，把他拽到後面去了。

「爸爸，你快點管管這事兒呀……」尤依央求地看著父親。

村長顯然也慌了神，光是站在中間攔住老闆娘和赫蘿不去手撕沃爾夫，就夠費勁了。

「羅倫斯，成熟點，這麼犟只會害了自己，」他不安地說，「我們再商量——」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好久，但直到最後，沃爾夫始終沒有鬆口。

「要麼接這個任務，要麼再也別接任務，就這麼簡單！」他低頭喊道，打定主意不讓任何人動搖他的決心，「還給他一次機會，我已經仁至義盡啦！」

羅倫斯看出，儘管村長一萬個不贊成，卻毫無辦法。

波凱村的權力體系已經和五百年前完全不同了。

村長不再負責發布任務，轉而由公會全權接手。

在這種情況下，獨攬大權的沃爾夫的確有著一錘定音的本事——他是這片地區五個公會的代理負責人。

在他之上，

還有地區總公會，以及新東多爾瑪的公會總部；

與沃爾夫撕破臉，也就代表著怪物獵人這一職業的前途宣告終結。

當然，羅倫斯清楚自己哪怕不幹獵人的工作，他所掌握的知識也足以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出於一種奇怪的情節，他只是不願讓沃爾夫得逞。

尤其是在他最熱愛的村子里。

「向公會發布任務吧，」他斬釘截鐵地對沃爾夫說，「確保你上面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任務，我要把它當成註冊在案的正式委託來接納。

「但同時你也要寫一份保證書，以公會的名義宣誓，只要我成功完成任務，就不能再找我和赫蘿的麻煩了。」

沃爾夫怒目圓睜，好幾分鐘憋不出一句話；

最後，他憤憤地說道：

「好小子！」

-

雨下得越來越急了，簡直看不出絲絲密密的雨點，彷彿老天爺嫌麻煩，直接拿巨大的臉盆往下潑灑一般。

山川老闆娘和卡諾已經在公會休息區鋪好了睡毯，決定在這裡過夜。

赫蘿仍舊每隔十幾秒到門邊望望，最後索性靠在門柱子上，不走了。

「你說，我們當時執意要攔的話，是不是也就攔住了？」尤依低聲問她父親。

村長只是不住地搖頭。

「說實話，我當時……確實還抱著僥倖心理，」尤依的聲音小到快聽不見了，「要是早知道天氣會這樣……」

她這番話本意是說給赫蘿聽的，可雨聲太大，赫蘿心裡太焦慮，沒有聽到。

「羅倫斯這小夥子，」村長唉聲嘆氣道，「哪兒都好，但就還是太急躁。不沉穩的人是幹不成大事的。」

「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麼！」尤依帶著哭腔怒斥道。

突然，赫蘿沖了出去。

集會所里的眾人見狀，也連忙拿傘的拿傘，披袍的披袍，艾露貓小八直接把臉盆扣在腦袋上，連滾帶爬地跑去看個究竟。

狂風驟雨中，五六個人影歪歪扭扭地往這邊艱難行進。

直到眾人看清他們的臉，才發現其中沒有羅倫斯——是熱氣球觀測站的人。

「風太大了！」一個人吼道，「我們根本升不起來！」

村長把他們接回集會所。

他們像水氣球似的，渾身每一個褶皺都在往下滲水，站了不一會兒，腳下便形成一灘水窪。領頭的觀測員渾身打著哆嗦，已經快被凍僵了。

「你們看到羅倫斯了嗎？」村長表情凝重地問。

「還看吶，大爺？」一人抱怨道，「我們自己差點都回不來了！」

大家交換了一個惶恐不安的眼神。

「赫蘿呢？」尤依忽然問。

回家備好銃槍，給外面套上防水膜，又仔細清點了必備道具和攜帶乾糧，赫蘿頭也不回地往村口走去，快要到山坡時被大家攔住了。

「你瘋了嘛？！」尤依不由分說就要搶她的銃槍。

「這個天出去太危險了！」村長和老闆娘也說道。

赫蘿看著大家，沒想到保羅也在。

「就算你現在去的話，暴風雨結束了也走不到密林的。」他眯著眼睛說。

雨水打在他的光頭上，濺射起來的水花看著甚至有一絲喜感。

「我去驛站坐翼龍。」赫蘿終於開口說道。

「就算你去了，又能怎麼樣呢？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就算知道了，你能幫得上忙嗎？」

保羅說完，扭頭看看身邊的眾人，彷彿想找出一個人支持他的觀點。

赫蘿走到他面前；保羅和她不安地對視著。

忽然，赫蘿猛地用大盾前端狠擊了一下他的鼻樑。

「哎呦！」

他痛苦地捂住鼻子，跪到地上掙扎著。

「赫蘿，你看！」尤依沒有管在自己腳邊扭動的保羅，指著不遠處驚呼道。

又是三四個人影。赫蘿從裝扮便一眼看出，還是沒有勞倫斯——原來是醫療小組。

「我受夠了。」她囁嚅道，拔腿便走。

村長猛地用和自己年齡不相符的力氣一把抱起赫蘿；

卡諾和小八趁機奪下她的銃槍和盾牌，連帶著山川老闆娘一起出力，半是勸告半是生拉硬拽地給她帶回集會所。

赫蘿掙扎了一會兒，便緊緊摟住老闆娘，放聲大哭起來。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了。

「密林發洪水了……」醫療隊的人哆哆嗦嗦地說，加入了在火爐旁取暖的觀測員們。

「所以，你們也沒看到羅倫斯？」村長已經不抱希望了，但還是問道。

那人搖搖頭。

「我們一開始跟在他後面，遇到雌火龍后就到遠處躲避，後來雌火龍飛走了，他就乘著翼龍也飛走了……

「我們估摸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便往那邊找過去。

「可是雨下得太大了。

「您也知道那邊的地形……簡直就像小溪一樣，後來逐漸就變成了瀑布。

「我們沒辦法，只好返回了，重新整理一下東西，穿點更防水的衣服，待會兒直接坐翼龍過去吧——」

「超時了。」

集會所另一頭，自始至終坐在桌旁無動於衷的沃爾夫忽然說。

大家紛紛扭過頭看著他。

「你說什麼？」村長難以置信地問。

「超時了。」他重複道，「任務已經失敗了。」

尤依的反應比誰都快；

她一躍上前，攔腰抱住父親，才沒讓村長的老拳打到沃爾夫臉上。

「你再說一遍！」村長用憤怒到極點的破音狂吼道，「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卡蒙特連忙護住沃爾夫，帶他灰溜溜地躲到一邊，山川老闆娘和卡諾則按住赫蘿，不讓她掏出銃槍。

「不許攔我！」她哭得撕心裂肺，「不許攔我——！」

「你把她帶回去吧，別管雨多大，」卡諾絕望地對老闆娘說，「讓她留在這裡太折磨了——」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把夜空晃成白晝。

幾秒種后，伴隨著隆隆雷聲，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集會所門口。

尤依第一個發現了他。

「羅倫斯！」她失聲叫道。

所有人都在一剎那間同時齊刷刷地回過頭，獃獃地僵在原地。

下一秒，赫蘿掙脫了卡諾和老闆娘，飛奔著撲進他的懷裡。羅倫斯摘下已經被雨水浸透的手套，輕輕撫摸著赫蘿的腦袋。

大家趕忙跑過去，將他團團圍住。

「羅倫斯……」村長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羅倫斯低頭看了看把臉深深埋進自己胸膛的赫蘿，又瞥了一眼遠處滿臉震驚的沃爾夫，表情獃滯地從腰間掏出一個表面金屬已經變得焦黑的麻痹陷阱。

「對不起，各位……任務失敗了。」

他凝重地說。

「陷阱壞了。我只好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