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僵局的打破就在一瞬間，對方顯然比亨利更沒耐心，饒是亨利那強大的動態視力也只堪堪看到了一串殘影。

一陣妖風撲面而來強大而豪邁的力量壓得亨利無法反抗重重倒下。也幸虧身下是雪地做足了緩衝，不至於讓亨利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一陣天旋地轉后，突然出現在視野里的便是一張血盆大口。這次亨利終於反應過來了，猛的發力挪動身體才算護住了要害，軀幹並沒有受傷，但整個左肩卻被那帶血的獠牙給貫穿了。

顧不得去細細品味這深入骨髓的痛楚，左臂傳來的虛弱感，立刻激發了亨利的求生本能。他抽手就將匕首直擊那怪物的面門。

那怪物既沒有防禦也沒有躲閃，那變了形的匕首很輕易地就在怪物臉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其中幾個肉瘤也因此猛的炸開，淡黃色的膿液也滴落到亨利的身上。一經接觸亨利竟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灼燒感。

這樣的感受只在一瞬間，那怪物並沒有鬆開它的血盆大口，猛地開始發力，也不知是要徹底將亨利的左臂扯下，還是要將亨利從雪地中甩起。

見攻擊面門並沒有什麼成效，亨利立馬轉移了目標，反手又將匕首刺向了那怪物的前足。

對於這個略顯臃腫的傢伙來說，這樣的攻擊方式格外有效。本來它的四肢就已經乾癟的過分了，這一刀下去更是露出了森森白骨，瞬間調動的力量也一下泄了下去。亨利用出了吃奶的勁兒，用力擰動了匕首。這傢伙果然一陣踉蹌，失去了重心。

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強忍著肩上的劇痛，亨利雙腳重重向怪物的腹部蹬去，直接將怪物蹬開了幾個身位，這才算虎口脫險。

一個翻滾亨利立馬站起身來，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重新回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這是這場博弈中亨利難得佔據優勢，但自己的身體情況相比對方顯然不容樂觀。手臂算是保住了，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撕掉了一大塊血肉。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尤其是暴露在寒風之下，疼痛感相比剛才可一點都沒有減少。

相較於亨利的狼狽，那怪物就顯得悠哉多了。它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也不在意眼前這個小小人類作出的反抗，嚼了嚼自己嘴中的戰利品，便一口吐在雪地上，好似是在嘲諷。一時間那猩紅雙眼中的瘋狂之意更甚。

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那怪物又一次如炮彈般猛衝向亨利。也許傷勢確實影響到了它，這次亨利已經可以看清它在空中劃過的軌跡了，但前足並不是衝刺的主要發力腳，所以留給亨利的反應時間並沒有增加多少。

生與死只取決於一瞬間的判斷，亨利的大腦已經以最高速運轉，僅僅是剎那間，亨利的行動也開始了。

變形的匕首被重重丟出，剛才深可見骨的一擊，也間接徹底讓這把武器報廢了。然後亨利就以最快的速度摸向了別在腰間的斧子，並俯下身向前探了一步。他並不指望丟出去的匕首能造成什麼傷害，只要在那一瞬間讓這怪物猶豫就好了，只要它猶豫了，自己就有搶得先手的機會。雖然單臂輪斧子太過費勁，殺傷力也不敢保證，但這傢伙的防禦意識和能力似乎出奇的差，僅僅如此想必也夠它好好享受的了。

果然，那怪物閃開了飛來的匕首，在空中高速前沖的過程中還能強行改變方向屬實嚇人。不過這都無所謂了，突然改變方向使它的速度慢了不少，只要保持這個狀態，馬上就可以給它來一發狠的。

亨利現在的狀態極度的專註，眼睛死死地盯著怪物，握著斧子的右臂也全力蓄勢待發。但情況總是瞬息萬變的，出乎亨利意料的事再次發生了。

躲過飛來的匕首后，那怪物竟以一個極其靈巧的方式將重心下壓，雙腳輕輕點地，要在這個距離再次發力。太近了，實在太近了，四五步的距離，這怪物全力衝刺的話，亨利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反應時間，同樣這個距離亨利也不可能佔得任何先手，對自己來說這個距離太長了。

空前的絕望感再次籠罩了亨利，自己已經敗了，已經盡全力掙扎過了，但還是敗了。不甘、恐懼等等的情緒一時間全部翻湧心頭，一時間他甚至幻視到了臨盆的妻子。

事情終究沒有如亨利所預料那般發展，但這次偏離預期應該是亨利今天所遭遇的最令人振奮的一次。那怪物觸地之後便十分靈活地轉身，猩紅的目光不再聚焦於亨利，而是似乎在尋找些什麼，彷彿已經徹底失去了對眼前人的興趣。後腳一蹬，便又向密林中飛奔而去了。

「啊！？」

大起大落最令人身心俱疲，危機解除得這麼突然，反倒顯得是如此不真實，這其中的反差感狠狠地打擊到了亨利。渾身肌肉一松，他直接躺倒在了雪地上。

亨利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巨大的疼痛感無時不刻告誡著他，這就是該死的現實。

他想放聲大叫，但又怕會把那該死的怪物引回來。吃力地翻了個身，亨利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暗笑起來，他真的很高興，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高興。自己可是從那個可怕的怪物手上逃出來了。雖然渾身都在發痛，但還是難掩高興，只是那一把鼻涕一把淚搭配這樣的表情在外人看來屬實有點好笑。

調整心情並不需要多久，也許也是因為這樣高興的心情並不需要調整。亨利終究還是打心底里懼怕那個怪物的，如果那個傢伙折回來的話就徹底完蛋了，必須趁現在趕緊跑。

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再次整理好裝備后，亨利繼續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這一次他的身影看著格外憔悴，顯得是那麼的狼狽。

……

過於嚴重的傷勢也不可避免的對亨利的體力和行動能力造成了影響。平日里短短的回家路現在看起來竟是這麼的漫長。

倚靠在一棵大松樹下，亨利為自己再次處理傷口。說是處理，其實也只是簡單地用先前被破壞的衣物進行包紮罷了，甚至於因為左手還是難以活動，連布料的固定都是鬆鬆垮垮的。

今天真是倒霉透頂了，說是這輩子過得最倒霉的一天也不為過。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這世上會存在如此醜陋褻瀆的怪物呢？為什麼這樣的怪物居然就在我的身邊呢？說到底我為什麼不早點放棄？明明早點放棄，早點回家，就不會有這麼多破事。

小半天的時間並沒有讓亨利的精神狀態有所好轉，他的神經還在緊繃著。他甚至不敢閉上眼，一閉上眼那雙猩紅的眼眸又會如鬼魅一般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怪物確確實實給他留下了難以抵抗的恐懼。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停下來休息了。前兩次亨利已經把大部分的負面情緒發泄掉了。所以現在的歇斯底里並沒有持續多久。

冷靜的狀態對現在的亨利來說是很難得的，雖然他現在很難以一個相對理性的方式去思考這超自然怪物的由來，但作為一個虔誠的女神信徒，它會本能性地將這怪物與經典中的一部分聯繫起來。

大地女神是象徵著母性與豐饒的神。在神話故事中，人也好動物也好這世上的一切生活都是女神的孩子，但在這些孩子里有那麼一批逆子，他們厭惡著養育他們的母親，他們追求墮落，所以他們背叛了女神，同時作為孩子也被神所拋棄，因而被稱為墮落的子民，神棄一族——神孽。

多去思考這些也沒有意義，宗教色彩越是濃重，自己的恐懼感也會越重。亨利當即抓起一把雪糊到臉上幫自己強製冷靜一下。休息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檢查一下裝備就可以繼續趕路。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休息了，根據前兩次的經驗，接下來的路大概還要走兩個小時，趕趕就到了。

第一次被撲倒時的衝擊力真的很大，雖然有雪地作為緩衝，但還是把亨利的背震得生痛，背著的箭袋也被震散架了，只好搶救性地拿了三支回來，就這還是靠嘴一路叼著的。別在腰上的還是那把小板斧，這可是自己身上為數不多的利器了，本來還指望給那怪物來一斧頭的，終究只有握著斧柄才能給自己帶來一些安心感。本來對於亨利現在一隻手受傷的狀態來說，弓已經幾乎沒用了，但這老夥計已經陪了自己五年有餘，看在那該死的牛筋的面子上亨利實在不捨得把他落在那兒，掛在肩上一遇顛簸就會碰到傷口，無奈之下也只好一路拎到了這兒。

剛站起身，便有一陣寒風吹過，亨利猛打一機靈，愣是一屁股又坐下了。幾乎同時又一道呼嘯的風聲接踵而至來又轉瞬即逝，不正常，這太不正常了，依靠這些年滾打摸爬鍛鍊出的反應力，亨利忍著劇痛瞬間就是一個翻滾出了大松樹的庇護區。

率先落下的是樹上的雪堆，十分整齊劃一地落在了亨利剛剛倚靠的地方，然後伴隨著吱呀的怪聲，樹榦上隱隱透出一條切口，這棵大松樹竟是被攔腰斬斷了。沒了支撐，樹榦緩緩倒下，重重摔到了雪堆上激起了一陣雪浪。

亨利難以置信剛才發生了什麼，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看著樹榦光滑的切口他又回憶起了那隻可憐的麋鹿，一個可怕的猜想應運而生。

果然隱藏在雪浪之後的，又是那雙猩紅的眼眸。這次的它看起來似乎更加瘋狂，完全不再壓制自己的野性，極致的惡意被不加掩飾地釋放了出來。它正擺弄著那兇狠的獠牙，裡面似乎還有絲絲鐵屑。

到這會兒它身上已經一點毛都沒剩了，寒冷似乎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影響，身上的肉瘤看起來也好像更加腫大了，這使它的身體變得更加臃腫，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笑。但只要有人跟那雙眼睛對視過，肯定會立馬打消這種想法，沒有人會敢於嘲笑這麼危險的生物的。

亨利同樣不會輕視眼前的怪物，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會輕視它。此刻在亨利心中的不是恐懼也不是憤怒，反而是極致的平靜與遺憾，前者亨利已經發泄了很多遍了，兩次的崩潰足以讓亨利在此時此刻忘記這一切，但遺憾是確實存在的，-他在遺憾著，為先前的反擊失敗而遺憾，為自己大半天的東躲XZ失敗而遺憾，為今天自己所有一切遭遇遺憾。如果說之前的他還是個因被動迎敵而怯戰的膽小鬼，那現在的他已經成為一個能夠保持理智的鬥士了。

冰，那冰錐的出現絕對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包括將棕熊凍結的冰，這怪物似乎有操縱冰的能力。以及剛才那怪異的斬擊，隨風而來，隨風而去，先前在受到冰錐攻擊時明明也不動聲色地表現出來了，其本質應該是某種操縱風的能力。

大膽去想，去想象，面對的是超自然的怪物，那就得用超自然的思維。這不僅僅是一場身體能力的博弈，更是想象力的博弈，一旦自己的思維脫節，那就絕對會輸。

亨利打起了鬥志，他也必須打起鬥志，情況依然沒有改變，要麼贏，要麼死。那怪物也能感受到這一點，它那充斥著瘋狂的眼眸中竟也隱隱透露出一絲凝重。

話雖如此，亨利也明白自己實在是沒什麼勝算。他不知道這怪物還保有什麼樣的底牌，冰錐也好，風刃也罷，乃至那些帶著刺激性液體的膿包，這些都不是亨利逼迫對方使出的，倒是對方的隨意而為。就算這就是對方的全部手段，亨利也沒有什麼應對方法，頂多就是做好心理準備罷了。

剛正面的話，這傢伙殺自己就跟殺小雞一樣，所以……必須要另闢蹊徑，才能創造那為數不多的一點點希望。

攥緊了手中的箭矢，大致的計劃已經在亨利腦中成形了，人與怪物博弈的第二回合，就從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