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見妹妹

我親自趕走了我的妹妹。

儘管我有自己的苦衷，可是把妹妹逼上這條絕路的人之中，又何嘗沒有我的身影呢？

我一直都很自信，我就是能夠壓死妹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一直都很依賴我，痴獃之後對別人幾乎說不出話來，只對我說甚至還記得我是她哥哥。她把所有的好、僅剩的好都給了我，無論我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計較。

就是這樣一個她所視為一切的哥哥，親手把她從家裡趕了出去。

但我並不後悔，與其相信父親與后媽，我還不如賭一個奇迹。那天我被父親與后媽相連毒打，但最終我都沒有鬆口，拚死不承認自己見過妹妹。

我說妹妹是受不了你們的脅迫，逃離了這個家。

后媽不信，說要把我也趕出家門。父親怕了，他那一年腰傷複發，擔心日後沒人給他們養老，勉強把我給留了下來。

但從那天之後，我就一心撲在了學習之上，盡量離家遠一些。我想倚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出那種小地方，改變自己的命運。

但最終還是失敗了，高考我落榜了。

父親強烈要求我復讀再考一次，我堅定地拒絕了，來到了城裡打工。

因為越長大我就越感覺到那毒瘤般的童年給我帶來的惡果，在那種環境下生長出來的我，無論如何努力都是追不上別人的。

每當我這麼想，我就更加懷念妹妹。她現在在哪？過得還好嗎？

在城裡輾轉幾處地方，我發過傳單、做過銷售、當過酒保，去工地搬過轉、去水庫里守過夜、還給小孩輔導過作業，三年時間，我成長了許多，最後終於在一個豪華的別墅里被一位貴人看中，得了個保安的悠閑職位。

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能力，這些工作讓我鍛煉了體能，變得精明，變得善變，變得獨善其身。我始終保護著自己，讓自己能夠永遠活躍在社會的底層。

但真正讓我能混在這裡的，其實是「懦弱」。

多年來我依然記得我童年躲在妹妹的身後，在社會上我依舊如此。

只有躲在他人的身後，躲在背後，我才不會受到傷害。我默默地苟活著，把所有的力氣留著，等著能夠哪怕一絲機會找到妹妹……

利用職務之便，我找遍了近七年所有的死亡案件，沒有找到符合妹妹身份的死者。所以我一直相信，妹妹一定在某個地方，美好地活著。

直到某一天，我終於看到了許多年未見的那個……我朝思暮想的人。

那天，別墅里舉行了一場高級酒會。

我被命為安保人員，能夠得以進入。

那種高級酒會，若不是得此機會我可能一輩子都難以進入。整個宴會上許多社會名流，黑白相見的白禮服，以及五顏六色的旗袍，他們喝到興緻上隨便倒掉的一口酒都能抵得上我一個月的工資。

這種活兒我幹得很熟，做狗嘛，從小我和妹妹不過就是家裡的「狗」罷了。

在學校里也是。

我低聲下氣地服務著眾人，隨叫隨到，直到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穿著禮服，一臉的純白無瑕的女人。

她雙腿修長，黑色的絲襪裹著白皙的皮膚，令酒會中所有的男人都不禁側目一眼。

那就是我初三時候曾經喜歡過的女神——劉巧。

看見劉巧的第一眼，我就暗叫糟糕，但劉巧卻不避諱，沒等我避開她的視線，她就大叫一聲：「呀！這不是秦舟么！？」

在眾目睽睽之下，劉巧踢著半挎著的白裙朝我跑來，我滿臉羞愧，她能參加這麼高級的酒會，而我仍然還只是個小保安。這和多年前的那時候，我們的差距又拉遠了許多。

「秦舟，你怎麼在這裡？」

劉巧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子，光是靠臉就已經足夠讓眾多男人為其傾倒了。她直率而言后，興許是看到了我身著的制服，反應過來。

「哦……你在這裡工作？來來來，好久不見，來跟我喝一杯？」

我眼神躲避，微微皺眉，低聲下氣地回應道：「對不起，我們老闆不讓我在工作時間喝酒……」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酒會上放著高雅的小提琴隱約，我已經習慣了低聲下氣，劉巧聽不清。

我頓了頓，湊了過去，在她耳邊又道：「我要是喝酒，老闆就會把我開了。見到你真高興！咱們下次再約吧！」

我擠出一個笑容，正準備離開，劉巧卻有些不高興了。

「不是，秦舟，你什麼意思啊？都這麼多年了，你還躲著我！？」

劉巧眉毛很快就凝成了一團，氣憤地「哼」了一聲。

「難道我不應該躲著你嗎？」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看她一轉之前的態度，忽然響起當時她對妹妹露出的鄙夷的神態。

這些年，我對妹妹的思念愈發濃烈。回想起來，我就越發痛恨當年那些如此對待妹妹的那些人，他們都是讓我趕走妹妹的「元兇」。

「呵！秦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張虎說得果然沒錯，你就是覺得你妹妹離家出走，怪在我頭上對吧？難怪當時升高中之後，你就刻意躲著我！」

劉巧雙手抱胸，眼光如針一般。

我正欲發言，想再藉此發泄出心中憋屈的怒火，皮鞋聲悄然而至。

「啪嗒啪嗒」的聲音，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中年男人，戴著墨鏡、抽著雪茄，一臉傲然地走來。

那皮鞋踩在橡木地板上的摩擦聲就能聽出來，價值不菲。這些年我練就了很強的眼力，那男人身上的所有服飾，都是赫赫有名的國際名牌。手中一把低調奢華的賓利車鑰匙，更是令我望而卻步。

他走過來，一把摟住了劉巧的肩膀。

「怎麼了啊？寶貝，難不成有人惹你不高興！？」

他的語氣十分霸氣，說著取下墨鏡瞪了我一眼，我瞬間心虛如鼠。

劉巧變了臉色，嘻嘻一笑道：「沒有，江哥。這是我的初中同學，叫秦舟。秦舟，這是我的老客戶了，江哥！」

江哥頓時努了努嘴，以十分噁心又俏皮的姿態對劉巧道：「哎呀，你居然覺得我只是你的客戶？你這麼說，我可要生氣咯！」

那一瞬間，我差點做出嘔吐狀。

但我也習慣了，這些年遇到的有錢人太多。尤其是我們這些小城市裡的暴發戶，他們本身就沒什麼素質文化。賺了些錢就立馬換了副神態臉色，在我們這種小地方囂張跋扈。人性就是如此。

然而劉巧還未發話，江哥又反應過來，看向我。

「這小子就是你說過的，初三追過你的那個窮小子！？這麼一看，除了年輕點長得帥，一無是處啊！你這種窮酸蛤蟆是怎麼混進這酒會來的？」

他緩步走了過來，提了提我的衣領，眼裡帶著威脅，「我說呢，原來只是個臭保安。既然如此的話你也對我沒什麼威脅啊？你說呢？」

我心知不妙，劉巧看來也是吊著這位大哥。而這大哥顯然是把我當做假想敵了，我可不能吃這悶虧。

我正想發話討好，誰知劉巧卻跑來，一把扯下了江哥的手，擋在了我的前頭。

「江哥，你有話好好說。我覺得秦舟他現在挺好的，我們倆只是很久沒見的老鄉……」

「是嗎？他這種廢物哪點比得上我？」江哥悶哼一聲，而後一把把劉巧樓在了懷中，劉巧滿眼嫌棄卻不敢表達，拚命向我示意求救。

我微微皺眉，救她？

這實在不划算，我向來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我只是個懦夫罷了。我們這種人，也只能這樣，才能保全自身。

四周的人不斷湧來，我扭過頭去，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穿著一襲天藍色的長裙禮服，淡妝紅唇，一臉的清純艷麗。她已改了模樣，但她的眼神，如花似水，我永生難忘。

「……小雅！」

我瞪圓了眼睛，眼前的女孩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妹妹秦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