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化狼形
弧月凌空,魅影重重,紅葉搖落,寂然有聲。
一個男人掐住白髮少女的喉嚨,將她提在半空。
少女用牙齒和匕首奮力抵抗,留下許多深淺不一的傷口,卻無法撼動男人的手掌。
突然,少女的身影一陣扭曲,瞬間出現在十米以外。
不等她喘上一口氣,男人便緊隨其後,化作一道流光追到少女背後,將她再次擒住。
「你的對手不是我」,男人的聲音像楔子一樣釘進她的腦海,「你死期未到……」
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男人偏過頭,把少女像破布一樣丟開。
迎著他的目光,一位老人緩步走來,身披黑衣,背負長劍,一對暗金色的眼眸燃燒著幽綠的火焰。
「啊哈!教宗大人,您竟然有興緻陪小輩玩耍」
「聖若瑟不歡迎你,格曼」,男人冰冷地回應道,彷彿多說一個字就會沾上某種污穢之物,
「人終有一死,我猜你需要一點幫助」
老人嘿嘿一笑,「教宗大人,這話未免有點絕情了。或許我們可以合作,您能理解吧」
「我們同為俗世不容之人,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才對」
「不,你什麼都不明白」,男人對老人的提議嗤之以鼻,「而無知的代價只有死亡」
「呵哈哈哈!」,老人仰天大笑,眼神卻始終鎖定在男人身上,
「你以為你能殺死我?或許如此吧,但讓我們猜猜,你會因此而丟掉什麼?一隻眼?一隻手?還是……這條命呢?」
老人踏前一步,閃至男人身前,毫無徵兆地揮出一劍。
起初是絕對的寂靜,只有黑白的默片快速閃動。剎那間,被壓縮到極致的空氣洶湧而來,雷鳴似的爆響撕扯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然而,這狂風過境般的一劍卻突然停下,不是老人手下留情,而是一隻破爛的手掌牢牢抓住了劍刃。
手掌上血如泉涌,完全超過了正常人的血量,但男人依然十分平靜。
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心跳,血液倒卷而起,化作無數猙獰的觸手,鋪天蓋地般撲向老人。
老人面色一變,想要抽劍離去,平日如臂使指的長劍卻沉重無比,被血色觸手層層纏住。
觸手與皮膚接觸的地方白煙升騰,這些血液顯然有強烈的腐蝕性,就連布料和鋼鐵都無法倖免。
「哼!一具傀儡而已,倒是有點意思!」
身處險境,老人的氣勢愈發狂傲。他空出左手,打了個響指,一簇火星在指尖燃起,眨眼間覆蓋到全身,將觸手燒成灰燼,又向男人身上蔓延。
看著蜂窩似的手臂,老人獰笑一聲,把腐爛的長劍甩到空中,又將左手的火焰拍在右臂之上,整個人瞬間變成一支人形火炬。
滾滾黑煙扶搖直上,衝天而起,吞噬了彎月,遮掩了星芒,像腫瘤一樣在夜空上生長。
面對如此威勢,男人卻是凌然不懼,
「即使我不殺你,如果被十二司辰發現,你的下場會更慘」
男人雙手一振,在虛空中撕開兩道純黑的裂縫,一長一短兩柄武器落入手中。
一把燃燒的巨劍,像門板一樣寬大,但因為鏤空雕花的緣故,實際重量並不多。還有一把銀質短刀,帶有細密的鋸齒。
黑煙中亮起一對暗金色的眼睛,猶如兩顆不詳的星星,俯視著聖若瑟這座偏遠的城鎮。
緊接著黑煙翻湧凝集,變形成一頭體貌模糊的巨狼,體型碩大無比,彷彿一張嘴就能吞下一棟房屋。
巨狼一個俯衝,用嘴叼住了老人扔出的長劍。那長劍原本連牙籤都算不上,此刻卻迎風暴漲,尺寸足以與巨狼相稱。
在巨狼落地的瞬間,一個街區便化為烏有。它蹲踞在廢墟上,呼出一口火焰,以人聲說道,
「教宗大人,您屈尊待在這種小地方,必然用心良苦。我們互不干涉,有何不可?」
「我的計劃里,沒有你的位置」,
男人揚起劍尖輕輕一點,密如蛛網的虛空裂縫瞬間成形,將漆黑的狼頭切成數千片。
但裂縫關閉后,四散的煙霧又重新聚集,巨狼的氣息沒有減弱半分。
巨狼旋身一躍,留下一道試探性的劍氣,龐大的軀體化為無形,與夜色融為一體。
劍氣呈扇形擴散,摧毀了一整排平房。男人調整姿勢,以毫釐之差躲開劍氣,丟出手中短刀。
短刀快如閃電,彷彿能將夜幕切成兩半,下一秒卻憑空消失。
附近空間一陣扭曲,巨狼重新現形,身上掛滿銀色鎖鏈,這些鎖鏈大小各異,形制不一,只有一個共同點,每一根都深入煙霧軀體的內部。
男人瞬移到巨狼上方,高舉巨劍當頭斬下。而巨狼則昂首挺立,劍刃相迎。
儘管行動受限,巨狼並未失去戰鬥能力,戰意高漲,劍尖爪利,一舉一動依然有莫大的破壞力。
兩劍相碰,兩股不同的火焰在狹小的空間里擠壓碰撞,將聖若瑟照得明如白晝。
前者熾白聖潔,不可直視,猶如高天之上的審判。後者則像那無名黯淡的野火,蘊含著純粹的毀滅性。
男人對於巨狼而言,簡直比飛蟲還要渺小。然而,這次對拼的結果卻是勢均力敵。
事已至此,沒有人會選擇退縮。男人接連瞬移,尋找敵人的破綻,從各種死角發動突襲。
而巨狼由煙霧組成,不存在弱點要害,行動更是飄忽不定,令男人無法得手。兩者纏鬥許久,並無任何進展。
從戰鬥開始時,男人就在有意無意地把戰場引向東邊。巨狼終於看透了這一點,咧開大嘴笑道,
「你想守護什麼,教宗大人?在我面前,無物能夠倖免!」
說完,巨狼便站在原地開始蓄力,火光從煙霧深處透出,銀色鎖鏈隱隱出現崩潰的趨勢。
暗金色的眼眸越過修長的狼吻,越過浩蕩的維爾河,鎖定在聖若瑟西部一棟平常的民房上。
男人瞳孔緊縮,眼神陰沉,第一次出現緊張的情緒。現在是重創敵人的好機會,但如果放任敵人攻擊,多年的努力都有可能白費。
他放棄攻擊,走到巨狼面前,把巨劍豎直插進大地,一步也不願退讓。
男人體表釋放磅礴的血霧,血霧勾勒出兩對纖毫畢現的羽翼。羽翼向內彎折,像盾牌一樣擋在面前,將防禦力提升到極致。
此舉正中巨狼下懷,它費盡心思,就是為了逼迫男人與它正面交手。
巨狼仰天長嘯,隨即吐出一道無比凝練的火柱,路徑上的所有物體都被熔化殆盡。
焰浪一波接著一波,猶如長河般源源不斷,男人卻始終巋然不動。
翅羽凋零,便用劍刃去擋,若劍也斷了,那麼皮肉也可堪一用。
火焰戛然而止,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已經掏空了巨狼全身的能量。
但男人仍然屹立不倒,在他面前,金紅色的熔岩緩緩流淌,凝固成一條琉璃砌成的道路,在他身後,則是平靜如練的維爾河,河面上倒映著清朗的星空。
「救恩之母肇開前路,救恩之母叩門稱啟,任由各人隨意而行」,
即使聲帶已不復存在,男人依然能夠說話,
「我們是開拓者,也是守護者……」
巨狼發出一聲怒吼,掙斷鎖鏈,撲了上去,但氣勢已經大不如前,
「教宗,你這小人,你這司辰的走狗!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不,你錯了。你什麼都不懂」,
男人向前邁了一步,體內傳出一陣破碎的聲音,
「因行稱義,以跡論心,遍體鱗傷的教徒離神最近。下次多注意點」
男人的軀體徹底崩潰,每一道傷口都脫離身體獨立存在,演化成虛空中的裂縫。
上千條裂縫融合在一起,猶如通向深淵的門扉,就連光線都無法逃脫。
巨狼躲閃不及,一頭扎進裂縫,再無半點聲息。
一切異象都煙銷雲散。秋風微涼,拂過遍地殘骸,哭聲漸漸響起,嘆息如潮水般漫上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