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蜈蚣(下)
秦瀾深深嘆了口氣——她怕的不是流血,怕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愛恨情仇。
周義已從房中出來,張鑫耳語幾句,交代了情況。張鑫見周義和秦瀾都遲遲沒有反應,暗道:「都是一幫有勇無謀的莽夫,還得靠我。」
「吳少棘與他婆姨感情深厚,必定不會遠逃,大抵是藏在酒館某處。」
「不是夫妻恩恩愛愛嗎,那我就要了這小娘子的命,看你出不出來!」
張鑫朗聲道:「可笑可笑!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鐵蜈蚣』,現在卻做了『鐵王八』!」
「讓女流之輩替你受苦,自己卻龜縮起來。」
「那我今天就要先拿這小娘子性命,再去奪了你的人頭!」
說罷,他施展輕功,舉起鐵棒就要打去。
「休要靠近雨落半步!」一聲震天的大吼呵住了張鑫。
張鑫只覺身後如一陣颶風襲來,未曾轉過身來,只聽得兵刃碰撞的琅琅聲,雖然巨斧沒有砍到他身上,可這份寒意仍然逼著他連退三步,站定,才看到周義正在與這個持巨斧的人打鬥。
那個人沒有戀戰,拼了幾招就扭身,一把抱走了金雨落。
秦瀾一眼認出了拿著巨斧的人——「鐵蜈蚣」——所以也沒與他拚鬥,任由他搶走金雨落。
「我叫你藏好,你怎麼出來了!」
「俺不能讓你死。」
「你——你——」
「真是獃子!」
金雨落噙著淚,眼裡都是對他的埋怨。吳少棘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苦笑道:
「俺無論如何也不能拋下你。」
「今天俺就殺出一條血路,帶你遠走高飛。」
他輕輕推開了金雨落,對著不敢上前的三人大吼道:
「爾等鼠輩!」
他提起巨斧,奔向周義面前,不由分說,揮起巨斧劈砍下去。
周義沒料到吳少棘來勢如此之快,忙舉起他的磐岩刀,硬是抗下了這一斧子,只覺右手被震得酥麻,腳下微微挪動,借勢向他的肋間砍去,被吳少棘閃身而過。
周義用了一招「伏虎」,暗藏殺招,賣了個破綻,待吳少棘砍將來,倏然變招,使了一招「仰龍」,將刀刺了出去。
吳少棘也非庸手,也不避開,反倒是迴轉斧柄,向周義砍去,迅疾而又兇猛,周義被逼得腳步不穩,亂了身法,這一刀撲了空。
「周義,我來助你!」張鑫大吼一聲,加入纏鬥之中。
秦瀾見著這局勢,心道:「即便是勝了也圖不到什麼好處,索性溜走好了。」
「可憐了我的錢,全都喂死狐狸了。」
她剛要施展輕功,可張鑫卻接著打鬥的間隙,叫住了她:「那邊的賞銀捕手,快快助我一臂之力。」
「此是公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秦瀾無拘無束慣了,自然不理會這種人的胡攪蠻纏,可這話把吳少棘吸引住了,只聽得他呵道:「休走!」
秦瀾只覺得肩上一陣刺痛,原來是吳少棘拾起地上一塊石頭充做了暗器,打了秦瀾一個措手不及。
「看來想溜是沒那麼容易了。」
秦瀾拔出劍來,加入了這場混戰——秦瀾的劍法與江湖上常見的套路不同,招式大開大合,犧牲了些許靈巧,卻擁有了刀的威猛;她還慣用左手持劍,常打得對手措不及防,
吳少棘也不愧舊日江湖上的名號,直到秦瀾加入混戰才略顯頹勢。
氣勢如虹,秦瀾劍勢宛若游龍,
出其不意。她格擋住吳少棘的巨斧,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全,借力將手探出去,劍直刺向吳少棘的肩,吳少棘慌忙躲避,張鑫見他分心,揮棒打中吳少棘的臂膀,吳少棘一吃痛,下盤不穩,身法招式全亂,周義藉機揮刀砍中前胸。
吳少棘只得步步後退,可這三人窮追不捨,秦瀾見吳少棘門戶打開,劍取咽喉。倏然,一根鐵棍自下而上擊中了他的劍,秦瀾不知什麼情況,收住了劍,卻看到是張鑫替吳少棘擋下的。
「失手失手!」
「有這樣失手的嗎!」
正在兩人爭吵時,周義已然手起刀落,直直一刀,殺了吳少棘。
「鐵蜈蚣」結束了他的一生。
金雨落沒有如戲劇里的角色一般,在丈夫的屍身前椎心飲泣,在她血與淚縱橫的臉上,驚詫大過了悲痛——她從未想過丈夫會輸。
天是不近人情的,夜色板著臉,只是自私地順應自己地意願引導著星月流逝。
細細的抽泣聲打破了寂靜,周義走到神色獃滯的金雨落面前,從身上掏出一個綉著白虎的錦袋,道:「出行匆忙,身上未帶許多盤纏。」
「這些權當作打砸了客店的賠錢。」
張鑫發出了「切」的一聲,對周義道:「這可是私藏欽犯的罪人,你這般做好人可是小心仕途不保。」
周義拱了拱手,對張鑫道:「請大人寬恕金雨落,她只是一介被人犯拐騙的民女,如今吳少棘已死,便放她個自由身吧。」
張鑫不屑地瞥了一眼這個宛若凋謝的梨花的女子,沒再多說什麼。
他看著地上吳少棘屍身,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話裡有話地道:「多虧了我們官府公人,我張鑫的手下周義武藝高強,殺了吳少棘,使得一方安定啊!」
「到時候回端陽城中,大老爺都是重重有賞,必當加官進爵!」
「至於這位女俠——」張鑫的目光變得狡黠起來。
「真是豪傑!」
張鑫像是忘了一樣,半點沒有提秦瀾的賞賜。
秦瀾對這幫老狐狸的說辭早就熟稔於心,不過想張鑫這麼貪婪又無恥的,她多是第一次見。
「大人過獎了,小女沒出什麼力。」
「這此緝拿人犯多虧二位,小的也沒有什麼臉面論功行賞。」
張鑫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女俠過謙了,日後若有機會我官府中人也會幫襯著的。」
秦瀾暗暗啐了一口。
「那小的就先行離開了。」
「女俠留步。」周義叫住了秦瀾。
「今天怎麼想留住我的這麼多!」秦瀾心中抱怨道。
「敢問女俠芳名?」
「秦瀾。」
「煩請柒大俠雖我們二人一同下山。」
「既是幫我二人作證吳少棘已死,也是便於領取賞錢。」
張鑫聽到周義要給秦瀾賞錢的話,臉擰成了歪瓜,可也不好多說什麼。
「此去端陽城雖路途不遠,可也都是山路,一個人獨行也多有不便。」
秦瀾並不討厭周義,也不想不給官府中人面子。更何況,他也聽出周義不想取吳少棘項上人頭,於是略做思索,道:「既然大人如此邀請,小人也不得不從。」
三人收拾了自己的行囊,披著月色離開此地。周義在走前回頭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金雨落,她只是不斷的撫摸著自己丈夫的臉。
月光灑在地上,就像滿地的鹽。
周義想去扶起來她,可正欲轉身,卻停住了腳步,咬咬牙,走向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