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叔寶醒來之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母親和咬金欣喜激動的面龐。這幾日寧氏和其餘人輪番在叔寶床邊守護著,見到叔寶脫離了生命危險,自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卻又忍不住心酸。「娘,咬金……」叔寶虛弱地笑著,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嘶啞,「我睡了多久了?」咬金一本正經指著叔寶道:「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很多天哪!大家很擔心你啊!」叔寶聞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單雄信和徐茂公就在此時趕到,一進門就喊道:「叔寶!」走到床邊,見叔寶果然醒了,心下大喜,笑道:「叔寶,你沒事了!」叔寶見這麼多人關切地圍在床邊,知道這幾日眾人定是為自己急壞了,心裡感動,道:「我讓大家費心了,真的是過意不去。」說著就想坐起身來,可剛一抬頭,腦中就襲來一陣眩暈。眾人大急,寧氏忙將叔寶按在了床上:「你就好好躺著吧,剛好一點你就別亂動了。叔寶啊,你這病啊,大家都很擔心,可是最費心的一個還不在這,你這身體,這次全靠蓉蓉,要不是她把血給你啊,你可能早就沒命了!她現在啊,把自己搞得身體很虛弱,正卧床休息呢!」叔寶醒來之後沒見李蓉蓉,正覺失落,聽了母親這一番話,才恍然大悟,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怔了半晌,突然道:「不行,我不能在這躺著,我要去看她!」說著又要爬起身來,這次卻被咬金按住了,微責道:「你不要起來啦,萬一你要再傷到哪裡,到時候讓人家再放血給你,那就不好啦。」叔寶心裡十分不安,凝視著咬金的雙眼認真問道:「咬金,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啊?」「唉,就徐老道啊,他想個辦法救你叫以血養血,可是他又不知道,以為叫人放點血給你就可以了。可誰知道你的血相很難找,整個瓦崗寨都沒人有的,就兩個人有,一個李蓉蓉,一個李密,兩個都姓李的。」咬金很快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寧氏見這時叔寶醒來,心情大好,一直微笑著聽咬金向叔寶述說。單雄信插話道:「對了,李密他貪生怕死,只放了很少的血,可李姑娘不顧自身的安危,給你送了很多的血。」徐茂公輕笑道:「蓉蓉雖然是個弱女子,可她為了你,她不顧自己的安危,連我們都感動了,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等你傷好以後,你可要好好地謝謝她。」叔寶獃獃地聽著大家的話,心裡五味雜陳。他盼望著醒來第一個就告訴李蓉蓉他報仇了,可是她卻為了救他弄垮了自己的身子。此時,他恨不得身體快快好起來,然後馬上到她身邊看望她。寧氏對叔寶笑道:「大家說的你都聽見了吧?其實啊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娘都明白,男子漢大丈夫,有些事情不能總憋在心裡,要勇敢地說出來。好了,娘不多說了,不過啊,你一定要記住,蓉蓉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寧氏的話頗含深意,叔寶回味了過來,心裡猛然一震,鄭重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記住的。」寧氏「嗯」了一聲,放心地笑點了點頭。叔寶四處望了望,突覺少了兩個人,問道:「哎,怎麼不見表弟和冰冰呢?」單雄信苦笑著搖了搖頭:「嗨,別提了,羅成殺了宇文化及取回了首級,自己受了重傷,冰冰天天照顧他,連我這個哥哥都見不著冰冰。」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叔寶隨眾人笑著,登時有了一種斗轉星移的感覺,沒想到自己昏迷了這些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咬金笑嘆了一句:「哎,這兩個歡喜冤家!」又跑到單雄信身邊道:「二哥,我不是說你,其實你不用故意執著,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嘍!」單雄信沒想到咬金會這麼直接地提了出來,毫無心理準備,道:「哎,咬金……」徐茂公笑著打斷道:「單將軍,緣分自由天定,羅成少年英雄,對冰冰又貼心,機不可失啊!」單雄信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緩緩抬頭望著房梁,陷入了沉思之中。單冰冰笑看著羅成把一碗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後接過空碗,卻什麼都不說,只是微笑地望著他。羅成見單冰冰不說話,忍了半晌終於沒忍住,小心試探道:「呃……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你的承諾是不是該兌現了?」「承諾?」單冰冰一臉迷惘的樣子,「什麼承諾啊?」羅成一愣,皺著眉一臉委屈道:「哎,那可是你自己說的,你說誰要是取了宇文化及的人頭交給你的話,你就答應照顧他一輩子。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該不會忘了吧?」說罷緊張兮兮地望著單冰冰。單冰冰撲哧一笑,道:「忘我倒是沒忘。不過,我倒要問問你,如果今天取得宇文化及首級的不是你的話,那我該怎麼辦?那我豈不是要嫁一個我不喜歡的人?」「你不喜歡的人?」羅成輕輕蹙起眉頭,心神一慌之下沒反應過來,又是疑惑又是急躁,想了半天終於急道:「哎,你到底喜歡誰啊?跟你處這麼長時間了,你也從來沒說過。」單冰冰見到羅成發急的樣子更覺好笑,不再逗他,笑道:「我啊,我喜歡一個總是救我,又教我武功、又送我盔甲,然後還因為宇文化及首級弄得滿身是傷,現在躺在床上的人。」說罷含羞帶喜地望著羅成,眼裡一片溫柔。羅成陡然聽聞,心裡歡喜的好似要爆炸開來,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單冰冰向自己吐露心意,大喜之下全然忘了手上還纏著繃帶,叫道:「冰冰!」高興地直起了身子,結果就是牽動了傷口,疼的他直倒吸冷氣。單冰冰臉色一變,忙坐到床上按住了他,嗔道:「別亂動好不好?」羅成恍若未聞,凝視著單冰冰笑道:「嫁給我,好不好?」單冰冰低下頭去:「現在不好。」「那怎麼不好啊?」羅成心裡一緊。單冰冰臉頰浮上了一層淡淡的暈紅,輕聲道:「等你傷好以後,我們一起去跟二哥說,他是我唯一的長輩,怎麼著也得和他說一聲啊!」原來是這麼回事。羅成剛剛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笑道:「好啊,我現在傷就好了,馬上去!」「哎哎哎……」單冰冰一把將他拉回來,「幹嘛啊,也不急這一兩天,如果你不好好養傷,我就不去跟二哥說。」羅成一聽馬上連聲妥協,又望著單冰冰笑道:「冰冰啊,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單冰冰不答,嫣然一笑。羅成心中漾起淡淡的甜蜜,將單冰冰輕輕摟在了懷裡。兩個人由相互嫌隙到相偎相依,歷經了漫長而艱辛的過程,此次嘗到兩情相悅的滋味,其中的幸福感自是不言而喻。叔寶和羅成有了動力之後,謹遵醫囑,每天按時吃藥休息,傷勢便好得非常快。羅成只是皮肉傷,休養了七八天之後已無大礙,便遵守和單冰冰的承諾,一起去找單雄信說明清楚。單雄信見兩人一起到來,心裡已自明白了七八分,聽到羅成說是有事和自己商量,沉默了一會兒后,指著院內的石凳淡淡道:「坐吧!」三人分別坐下。單雄信看了看羅成,又看了看單冰冰,低聲道:「羅成,過去我們有很多恩怨,我們全家人的死都是因為和你爹有關……」羅成的臉色瞬間黯了下來。單冰冰聽單雄信重提舊事,心裡一急,拉著單雄信袖子道:「哥!」單雄信做了個手勢示意妹妹不要插嘴,續道:「我也知道,你爹羅藝之所以這麼做,純粹職責所在,換了你也一樣。何況你爹羅藝也為我們全家辦了後事,你又千里追殺宇文化及,並取了他的首級,也算替我們單家報了血海之仇。我們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哥!」單冰冰又喊了一聲,眼角眉梢露出的全是欣慰與笑意。羅成聽單雄信如此說,甚感意外之下,也鬆了一口氣。單雄信又道:「一個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找一個愛她的人。我看得出,我的妹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羅成一愣,轉眼間明白過來單雄信已經知道了他們來的目的,於是立即起身、下跪、抱拳,鄭重而認真道:「多謝單二哥成全!今天羅成在此起誓,一定會對冰冰全心全意,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那我就放心了!」單雄信站起身將羅成扶起,又把單冰冰拉到身前,輕聲道:「羅成,冰冰就交給你了。」雖是滿心留戀,卻還是輕輕把單冰冰向羅成推去。「哥……」單冰冰喚了一聲,心裡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舍和失落,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單雄信怕自己再待下去會情緒失控,便扭轉頭大步離開。單冰冰望著兄長離去的背影,突覺那背影是如此的寂寞與孤單。回過頭來看到羅成溫柔的神色,心中又泛起陣陣甜蜜,似悲似喜,情難自已。叔寶病好得差不多后,寧氏拗不過他的要求,帶著他一起到李蓉蓉的房間去看望她。李蓉蓉見兩人到來,隨意披了件外套倚在床背上,面容雖蒼白卻透露出難掩的喜色。寧氏見到李蓉蓉,關心地問候了幾句。倒是叔寶,這麼長時間沒見到李蓉蓉,顯得有些拘謹,站在離床幾尺外的地方,看著寧氏和李蓉蓉談話。寧氏和李蓉蓉寒暄了幾句,便借口為他們去煮吃的離開了。叔寶這才搬著凳子坐到了床邊,喚道:「蓉蓉。」李蓉蓉低著頭,輕聲問道:「叔寶哥,最近身體好多了吧?我知道你醒了,可是身體不好,又不能過去看你。」叔寶眉頭輕蹙:「蓉蓉,你別這麼說。這一次要不是你捨命相救的話,我恐怕連命都沒有了。」「秦大哥,你幹嗎說這種話呀,當年你還不是一樣,為我報了羞辱之仇。」一瞬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片刻,叔寶猛然想到他一直想說的事,笑道:「蓉蓉,這一次我報了殺父之仇以後,我的夢境又有變化了。」「是嗎?」「在夢境中,我老夢見你捨身救我。在夢裡面,你有時候老是漸漸地遠離我,我去抓你,可是總是抓不住你的手。」叔寶低聲說著,眼裡流露出來的竟是恐懼,而後他又輕輕笑了,「終於有一次我抓住你的手了,特別的有安全感。」李蓉蓉心裡一酸,知道自己若即若離、似近似遠的態度讓他困惑和迷茫,然而她別無選擇,低頭道:「秦大哥,你言重啦。」叔寶凝望著李蓉蓉亟亟開口:「你看我的夢境和現實多麼的想象,我的命是你用鮮血換來的……」話未說完,忽聽見屋外一陣誇張的笑聲,咬金大笑著走了進來,後頭跟著羅成和單冰冰。叔寶忙站起身來,咬金一面笑得前仰後合一面道:「叔寶啊,不好意思,開心過頭了,進來忘敲門了,你們倆不會介意吧?」叔寶和李蓉蓉對視一眼,李蓉蓉低下了頭去。叔寶被咬金笑得莫名其妙,微嗔道:「你高興什麼啊,翠雲給你生兒子啦?」咬金一臉喜色道:「翠雲給我生兒子我哭還來不及呢!」說罷又仰頭大笑起來。叔寶本被咬金的突然闖進搞得有些尷尬,
此時直接升級為惱火:「行啦,你別笑啦,別賣關子啦,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啦?」羅成和單冰冰進來后一直沒說話,咬金這才指著兩人笑道:「他們兩個要成親了,好不好笑啊?」說罷直拍著大腿笑個不停。叔寶一時愕在了那兒,羅成這才笑道:「是的,連單二哥也同意了。」叔寶終於反應了過來,頓時雙眼一亮,又驚又喜。他親眼看到了羅成在這條路上走得十分坎坷,也體會過了羅成經歷過的辛酸苦痛,他是真心地為羅成高興,不禁拍了拍羅成的肩膀,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衷心的祝願:「表弟,恭喜你了!」李蓉蓉也笑道:「是啊,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咬金又把叔寶拉到一邊,指著羅成和單冰冰小聲道:「哎,他們兩個一對了,我和翠雲一對了,你哪?」叔寶聞言笑容頓時淡了下去,轉頭去看李蓉蓉。李蓉蓉也聽到了咬金的話,垂下頭去。咬金不由分說道:「這次我幫你做媒好不好?」說著不管叔寶的阻止,就坐到了床前,手往床板上一拍,一本正經道:「蓉蓉姑娘,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的命呢是叔寶救回來的,那現在你呢又救回叔寶的命,那一命加一命,就等於一個新生命,是吧?這個天意來的,不得違抗。照我看呢,只有一條路,成親!」「哎呀,咬金,你胡說些什麼啊?!」叔寶皺起眉頭,打了咬金一下。咬金不以為意,只對李蓉蓉笑道:「他這人別怪他,很直的,不過他對女孩很溫柔啊,還有啊,武功很厲害,人又長得夠帥,所以呢,我要是女孩子,我一定嫁給他!」單冰冰見叔寶一臉急色,欲言又止的樣子,給他打氣道:「叔寶哥,你快說呀,現在你別錯過機會呀!」咬金也站起身來,走到叔寶身邊連聲催他。叔寶見已然如此,自己也的確有心表明心意,便向前走了幾步,囁嚅道:「蓉蓉……」「你們都別說了。」李蓉蓉平靜地打斷叔寶,「我已經決定終身不嫁。」眾人都是一驚,叔寶更是眉心聳動,心中劇沉。單冰冰蹲到床邊勸慰道:「蓉姐姐,女人怎麼可以終身不嫁呢?你可要想清楚啊!」「你們都不要再說了,我很累,需要休息一下,你們帶秦大哥出去吧!」李蓉蓉就這樣下了逐客令。「這……」單冰冰還待再說,叔寶的臉色已經大變,一聲不吭地扭轉身出去了。眾人本是一番好意,見鬧成這樣,心裡也不痛快,只得囑咐李蓉蓉好好休息,也陸續離去了。叔寶徑直來找母親寧氏,心緒難平又自憐痛心之下,將李蓉蓉心中的陰影全盤告知了母親,包括在潞州之時,李蓉蓉受到宇文智及之辱,羞愧自殺,傷及內府,從此不能再為人母以及刺殺楊廣失手,又被一班人侮辱的事情。叔寶知道李蓉蓉從那時開始起就自我封閉,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一直不敢提及向她求親的事,害怕引起她的傷心事。事先不與母親明說也是為此,但也擔心母親會因此而不接受蓉蓉。然而今日叔寶見到李蓉蓉的樣子,心裡大為擔憂,再也顧不得許多了,向寧氏全部吐露,希望母親能幫助蓉蓉解開心結。寧氏震驚之下,但又隨即釋然,對李蓉蓉充滿了憐惜同情。寧氏表明自己並沒有那些俗人只見,只盼叔寶能夠接受蓉蓉這段不愉快的經歷。得到叔寶的保證后,寧氏又做了多方面準備,把所有可能談到的話全部想了一遍,之後便尋了個時機去看望李蓉蓉。提及到李蓉蓉過往的經歷,寧氏一面撫著她的手一面溫和道:「你心裡的傷不是沒辦法醫治,而是需要找人傾訴,把它發泄出來。這件事啊,你都憋在心裡這麼多年了,沒病啊都憋出病來了。」李蓉蓉心裡一顫,輕聲問道:「大娘,秦大哥都跟你說了?」寧氏慈愛地望著李蓉蓉,「來,跟我慢慢講。看我這個過來人能不能幫幫你。」李蓉蓉的目光飄向空中,眼睫毛不住顫動,片刻之間就掛上了一滴晶瑩的淚珠,還未說話,兩行清淚已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寧氏憐惜地看著她,眼眶不知不覺也濕了。李蓉蓉雙臂抱住不停顫抖的身體,眼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又急又快地直往下掉,「他們來脫我的衣服,一個一個,向我撲過來……我叫,我大叫,可是沒有人理我……救命啊,救命啊!」李蓉蓉猛地抱住頭,痛苦地嘶聲喊叫,「不要啊,不要啊!」寧氏心中大慟,一把將李蓉蓉摟在了懷裡,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好孩子,你哭吧,盡情地哭吧!」李蓉蓉哭得氣噎聲堵,只覺得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傷痛一併爆發,想要無所顧忌地大聲發泄出來。寧氏如慈母一般溫柔地拍著李蓉蓉的背,良久,見李蓉蓉哭聲稍稍變緩,將她輕輕扶起,輕聲道:「可你的夢還沒有做完,有一個人把你從惡人手中救了出來,你忘了嗎?」李蓉蓉臉上猶自掛著淚珠,怔怔道:「是叔寶救了我。」「是啊,你忘了黑暗後面就是黎明啊!」李蓉蓉垂下眼瞼,兩抹秀眉如籠寒煙,喃喃道:「我怎麼能忘記,我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寧氏慈祥而悲憫地望著她,「這是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能保住性命就已經不錯了。唉,你沒見那些挖河的百姓,終日赤身**露於人前,他們也是為勢所逼,迫不得已啊!」李蓉蓉緊咬著唇,心內波濤洶湧,又輕輕地靠在了寧氏的懷中。經寧氏這麼一說,李蓉蓉心中的苦處發泄出來,頓覺輕鬆了不少,笑容也多了起來,並不時拿出她曾送給叔寶的玉佩怔怔把玩,念及前塵舊事,心裡的縷縷柔腸又被輕輕牽動。寧氏將李蓉蓉的變化看在了眼裡,幾日之後,帶著叔寶親自來看望。李蓉蓉剛叫了一聲秦大哥,叔寶突然生出一種想逃離的衝動,被寧氏拉住之後,這才道:「蓉蓉,我……」李蓉蓉低下頭去,臉上的神情已跟幾天前叔寶見到的大不相同。清冷沒有了,疏離沒有了,只有淡淡的害羞和期盼。寧氏見到李蓉蓉的樣子,心裡放下了大半,笑嘆道:「我這個孩子啊,什麼都成,就是面對心上人啊,什麼都做不來了。蓉蓉,前兩天,我向你提的那件事,考慮得怎麼樣了?」李蓉蓉抬頭望了望叔寶,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然後又低下了頭去。叔寶心一橫,鼓起勇氣坐到了床沿上,凝視著李蓉蓉道:「蓉蓉,我……我想一輩子永遠跟你在一起!」李蓉蓉抬起眼眸深深望著叔寶,看到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中難掩的緊張。她一時沒有說話。「蓉蓉,快說話呀!」寧氏在耳邊輕聲道,「叔寶在等你呢!」李蓉蓉沉默片刻,臉上歡喜、羞怯、期盼、擔憂諸多情緒一一浮現,終於,她深深低下了頭,聲如蚊蚋道:「娘,你替我安排吧!」此言一出,寧氏和叔寶登時喜出望外,相視大笑。寧氏連連笑道:「娘?娘?叔寶,你聽見沒有?蓉蓉叫我娘啦,蓉蓉答應啦!」叔寶直笑得合不攏嘴。寧氏突然走到門口拍了拍手,李蓉蓉正不知她是何意,就看見羅成和單冰冰並肩走了進來,向兩人抱拳道:「恭喜表哥!」「恭喜!」叔寶騰地就站了起來,神情大窘,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會來呢?」單冰冰脆笑道:「這是大娘安排的,她一拍手啊,我們就衝進來向你道喜。」說罷眾人一起大笑起來。單冰冰好管閑事地拉起了叔寶和李蓉蓉的手,「大方點嘛,快點牽手啊!」將李蓉蓉的手交到了叔寶手裡,叔寶當即緊緊地握住。李密聽說了叔寶即將成婚的消息后,特地單獨擺宴為他慶賀,並要求他帶上未來的將軍夫人。當晚,叔寶和李蓉蓉去參見了李密,李密雖聽說過李蓉蓉,但今晚是頭一次見到,此刻才仔細打量著笑道:「哦,你就是未來的秦夫人,也是當日孤身一人行刺楊廣,令朝中各位不顧大局、冒險劫法場救回來的李姑娘,久聞大名。」李蓉蓉淡淡笑道:「皇上過獎了。」李密又左右看了兩人幾眼,見兩人並肩而立,男子俊朗,女子溫婉,果然是一對璧人,當即笑贊道:「好啊,果然是郎才女貌,坐!」三人正要入座,忽聽簾后一個聲音問道:「皇上,是不是秦將軍來啦?」接著就從簾後轉出了蕭妃。「對,就等你了!」李密指著蕭妃向叔寶二人道,「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大魏國未來的皇后,這位是秦將軍,這位是未來的秦夫人。」蕭妃微點了點頭,目光掃向叔寶二人,看到李蓉蓉時,心裡陡然一震,李蓉蓉也是面色微變,沒想到兩個本不該再相見的人竟會在如此情況下再次相遇。叔寶恭敬行禮:「微臣秦叔寶參見皇後娘娘。」李蓉蓉猛然醒悟,跟著低頭道:「民女李蓉蓉參見皇後娘娘。」諸多不愉快的過往全部在重見李蓉蓉的瞬間湧入了蕭妃的腦海,這容顏,這聲音……她定了定神,淡淡笑道:「免禮。秦將軍真是眼光獨到,居然能娶到如此國色天香的姑娘。就算在前朝昏君的**里,也找不到像未來秦夫人這樣的絕色女子,秦將軍真是三生有幸啊!」李蓉蓉的臉色刷地一白,叔寶不知內情,笑道:「皇後娘娘過獎了。」李蓉蓉自見到蕭妃,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入席之後,蕭妃兩道火辣辣的目光更是沒有從李蓉蓉身上移開過,然而臉上笑容卻是嫵媚之致。這頓飯李蓉蓉吃的食不知味、如坐針氈,也不知到底是怎麼結束的,幸而從頭至尾,蕭妃都沒有提及過一句以往的事。然而,就在晚宴后的第二天,李密就單獨召了叔寶到書房,問道:「秦將軍,你真的要娶李蓉蓉為妻嗎?朕勸你,還是另覓他人吧!」叔寶的心猛地一沉,皺眉道:「另覓他人?為什麼?」李密嘆道:「秦將軍,你身為西魏大元帥,娶妻就應該娶賢淑的女子,天下女子嘛多得是,可你為什麼偏偏要娶李蓉蓉為妻呢?」叔寶完全不懂李密是何意,昨日他剛擺下酒宴為自己慶賀,為何轉眼就要自己另覓他人?叔寶面色一凝,聲音緊繃道:「皇上,臣不明白您的意思,為什麼我不能娶蓉蓉呢?這和我身為元帥有什麼關係嗎?」李密緩緩站起身來:「朕……也不和你繞彎子了,我已經知道李蓉蓉一些不可告人的醜事,若秦將軍非要娶她為妻,肯定惹來朝中很多話柄,說西魏元帥不守禮節,元帥妻不知廉恥。這樣,恐有失國體,在民眾中造成不良的影響。今後,這貞節兩個字也會給忽視了。」李密每說一句,叔寶的臉色就難看一分。最後,叔寶不敢置信地望著李密,強忍心頭怒氣問道:「皇上,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李密語氣驀然強硬起來:「是不是謠言你心裡很明白,秦將軍,為保大局,朕要你打消娶李蓉蓉的念頭,否則朕要下旨,否掉這段婚姻!」叔寶差點氣得渾身發抖,滿心惱怒傷痛,他和蓉蓉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
,豈能被李密說毀就毀?他盯著李密,一臉寒霜:「皇上,我和蓉蓉光明正大,蓉蓉並非謠言所說那樣,皇上為什麼要聽信謠言呢?!」李密微露出不耐煩神色,道:「朕也是一番好意,身為元帥,守禮節,該起表率作用啊!」叔寶面如土色,沉默了片刻,終於冷聲道:「皇上,微臣正有事要請教。」「嗯?」叔寶雙目炯炯地盯著李密,一字字道:「若娶妻必須要貞潔的話,那皇上現在的東宮蕭妃,在入宮時可是貞潔之身?為何不見外人說皇上現在的東宮乃是當年昏君的愛妃?!」「你!這……」李密張口結舌,胸口起伏,臉色一沉。「皇上,朝中有很多人說,當時你以洛陽換取了蕭妃,如果按你所說那樣的話,那豈不是有失禮節的行為?!這件事情,皇上怎麼跟我解釋?!」叔寶咄咄目光直向李密逼來,雙眉倒豎,氣勢迫人。李密的臉漲成了紫紅色,目光陰沉地望向叔寶,慍怒道:「你敢指責朕?!」「臣不敢!」叔寶大聲道,「臣只是據名說出實情而已!」李密盯了叔寶半晌,沉聲道:「好!別怪朕,你抗旨就得懲治你!」叔寶又是痛心又是失望,痛心他和蓉蓉的婚事竟要遭遇李密的干涉,失望眼前這個皇帝竟要統領他們一手打下來的瓦崗。良久,他堅定道:「皇上,你如果要否決婚事的話,我可以辭官不做!那樣的話,就不用聽你的聖旨了!不過,臣還是勸你先考慮考慮自己,為君不正,何以服天下臣民?做事要三思而後行為妙!」說罷禮也不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李密望著叔寶離去的背影渾身發抖,雙目怒睜,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難受,登時恨意大起。誰知不過短短几日,流言就傳遍了瓦崗的大街小巷。李蓉蓉和單冰冰上街籌備婚用物品,卻被人在後指指點點,說李蓉蓉早就懷孕了,是個破罐子,為了掩飾才急於跟叔寶成親。那些婦人雖被單冰冰罵走,可李蓉蓉再也沒有了購物的興緻,一顆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一步一步含淚離開。李蓉蓉來到學堂,又發現學生們都好幾天沒來上學了,打聽之下才得知,說是孩子的父母不讓他們到學堂來,說學堂有壞女人,怕孩子們被壞女人教壞。李蓉蓉自然知道父母們口中的壞女人是指誰,頓時滿心悲愴,只覺天旋地轉。謠言四起,各種各樣,五花八門,都說李蓉蓉是歌妓、是青樓女子,只不過被叔寶所救,才跟到瓦崗。總而言之,李蓉蓉在眾人眼裡,就是不貞不潔的代名詞。叔寶也免不了受到謠言影響,一直遭到眾兄弟詢問。雖說眾人聽了叔寶的解釋,選擇相信叔寶,相信蓉蓉,但此事的的確確讓叔寶感受到什麼叫人言可畏,不禁手足冰冷,遍體生涼。就連睡夢中,李蓉蓉也是極不安穩。夢中,民眾圍著他倆開罵,指責他倆是姦夫j□j;眾兄弟也為叔寶感到惋惜,指責叔寶為何娶了這樣的女人;李密厲聲呵斥他們滾出瓦崗;最後,竟請來刀斧手,冷森森的刀光砍下,生生將李蓉蓉從睡夢中驚醒,滿頭滿身的冷汗淋漓,不禁失聲痛哭。李蓉蓉再也睡不著,穿衣起身來找叔寶,卻發現他也還未睡,正獨自飲酒,看起來似有滿腹心事。李蓉蓉輕輕走過去,問道:「秦大哥,你怎麼啦?為什麼一個人在屋裡喝悶酒?」叔寶眼中鋒芒聚攏,低沉著聲音道:「為外面那些愚蠢可憐的人。」李蓉蓉在叔寶身邊坐下,輕問:「你在意嗎?」叔寶轉頭望向李蓉蓉,眼眸中是難掩的沉痛和哀憫,雙眉一軒道:「蓉蓉,我怎麼可能在意呢?有誰比我更了解你?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瓦崗寨這些人非要中傷你,要用言語來刺激你呢?你跟他們無冤無仇,這到底是為什麼?!」李蓉蓉見到叔寶憤恨難平的樣子,反倒顯得很平靜,道:「你如果不在意,又何必要生氣呢?」叔寶長嘆了一口氣,「蓉蓉,我不是在生氣,我只是覺得不公平。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要娶你!我們的感情誰也影響不了!」李蓉蓉竟露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安慰道:「好了,不要再生氣了。」叔寶心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緩緩道:「蓉蓉,要不,我們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這樣的話,我們就不用再受這些閑言閑語的氣了。」「好啊,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李蓉蓉依舊輕笑著,又拿起桌上的酒杯道,「來,我們幹了這一杯,一醉解千愁。明天早上,我們就離開這裡,就不用再煩惱了。」「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兩人舉杯而碰。當晚,叔寶喝了很多,一直不停地和李蓉蓉說著話,逗她開心,什麼時候睡著的都渾然不覺。他又做夢了,這些天來一直糾纏他的另一個噩夢,他一遍又一遍焦急地向別人解釋著,你們聽我說、聽我說,蓉蓉不是不貞之人,不是不貞之人,不是……不要污衊,不要……渾渾噩噩中,叔寶感覺耳邊有人輕輕呢喃,似極其柔和的風,輕的仿若不存在一般。然後……額頭上被人極溫柔的吻了一下,接著臉上有冰冰涼涼的感覺,一滴,一滴,像是水珠滴到了臉上,順著臉頰流入口中,鹹鹹的,像是誰的淚……叔寶是被寧氏急著叫醒的,醒來之後,已經不見李蓉蓉的人影,只有她給自己留下的一封信:叔寶,也許你不相信人言可畏,但事實就是這樣,謠言四起,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我不忍心看見別人在背後對你指指點點,也不願意你為我放棄前途,那樣的話,我會一輩子都活得不安心的。叔寶,不要找我了,若是有緣我們必定能夠再相見。不用擔心我,照顧好你自己。叔寶大驚之下,只覺心中空落落的疼痛,好似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被生生剜了去。她要他不找,他怎麼可能不找?他騎著馬找遍了瓦崗的方圓幾百里,眼睛都望得疼了,嗓子都叫得啞了,然而,天地廣闊,山河無涯,他如何能找,又要到哪裡去找?羅成和單冰冰的婚禮如期舉行了,雖然簡單,但也是瓦崗難得的喜事,鑼鼓齊鳴,眾人捧場起鬨,倒也十分熱鬧。羅成父母已逝,寧氏自然是他最親近的長輩。兩人拜過天地,拜過寧氏和單雄信,又互相交拜。眾人鼓掌歡呼,喜氣洋洋,整個場面火爆熱烈。叔寶坐於遠處,看到表弟一臉幸福,心裡卻越發苦澀。這兩天,他心神俱傷,閉門不出,若不是眾兄弟和母親勸慰,只怕人都要病倒了。今日這滿廳紅幔,成雙喜燭只襯得他心底愈發無限凄涼。那廂羅成二人已經三拜完畢,正在給雙方長輩敬茶。頭一杯茶敬給了寧氏,寧氏一臉笑容地接過茶,賞了紅包,道:「成兒啊,祝你和冰冰白頭到老,早生貴子。」兩人又跪倒在單雄信前面,羅成端起茶笑道:「二哥,這杯是我和冰冰敬你的,多謝二哥成全。」單雄信春風滿面,接過茶笑道:「羅成啊,以後,你要善待冰冰。」又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不要太寵著她。我是管不了我這個妹妹啦,以後,全看你啦!」羅成笑而不語,單雄信也賞了紅包,兩人便起身,一起向叔寶走來。叔寶陡然從神傷中反應過來,單冰冰已笑道:「秦大哥,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叔寶扯了個大笑臉,起身對兩人道:「表弟,冰冰,恭喜你們!」又拍著羅成肩膀道:「恭喜你,娶得了心愛之人。」叔寶雖在笑,羅成卻從叔寶眼中看到了黯然,心知他還在為李蓉蓉的事心情低落,和單冰冰對視一眼,擔憂道:「表……」話未說完,就被叔寶截道:「沒事,那邊有好多兄弟,趕緊去招呼他們吧。」見羅成一臉猶豫,又強調道:「放心,我沒事。」「嗯。」羅成笑點了點頭,又拍拍叔寶肩膀以示寬慰,便和單冰冰到另一邊去了。眾人見羅成夫婦到來,都拱手以道恭喜,咬金壓著聲音笑道:「羅成啊,你現在已經成親了,不如我們比賽看誰生的孩子多啊?」眾人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一旁裴翠雲白了咬金一眼道:「哎呀哎呀哎呀,你也真是的,把我們女人當豬啦,生生生的!」咬金忙道:「我怎麼會把你當豬呢,夫人!」話音未落,裴翠雲突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捂著肚子登時疼的大聲叫喚起來。眾人想是要臨盆了,忙攙了裴翠雲到內堂去,又亟亟去請太醫。身後單雄信舉臂大叫:「看來我們今天要雙喜臨門啦!」眾人大聲應和,又是一陣歡呼。這些日子程大娘的哮喘病是越發的重了,今日身子不適,躺在床上,沒有參加羅成和冰冰的婚禮。然而聽到外面鞭炮鑼鼓的熱鬧聲音,她心裡甚是高興,雙手合十道:「好了好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菩薩,我還有件事你要幫忙,我可憐的叔寶,你要幫幫他,幫幫他……」程大娘半眯著眼睛,正覺頭暈要睡去時,忽聽丫鬟匆匆跑進來叫道:「夫人,夫人大喜啊!」程大娘淡淡道:「什麼事啊?當然是大喜啊!」那丫鬟一臉驚喜,喘著氣道:「不是啊,少夫人、少夫人她快要生啦!」程大娘渾身一震,容光煥發,好似又生了無窮的氣力,被子一掀,就要爬起。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那丫鬟忙來攙她,程大娘卻鞋也不穿,站起就往外跑,害的丫鬟一路拎著鞋子邊喊邊追去。咬金正在外間急的來回走路,抓耳撓腮,轉眼間就看見母親穿著中衣、赤著雙足奔了進來,急忙上前,和母親一起來到內房門外,接著就聽見屋內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之聲。程大娘大為歡喜,急忙雙手合十,謝天謝地。咬金則整個人傻了,站在那兒表情獃滯,在程大娘提醒之下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當爹了。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產婆出來報喜道:「恭喜恭喜,將軍喜得貴子啦!男孩呀!」程大娘「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奔進了房中。咬金緊隨其後。彼時,那嬰兒已被洗乾淨,用襁褓包好了。程大娘抱在懷中一臉幸福,就是捨不得放下來。因為咬金一早就要自己為孫子起個名字,程大娘想來想去,就是沒有一個中意的,此時心中平安喜樂,福靈心至,便道:「我希望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太平,叫他太平好嗎?」咬金甚是喜歡,看望了一回夫人,正準備去母親懷裡接過兒子,就看見母親臉色突然煞白,緊閉雙眼,不住喘息,手中卻緊緊抱著太平,唯恐他有所閃失。十幾日前,咬金就已被太醫告知母親時日無多,希望他做好心理準備。他當時怒罵了太醫一通,而今看來,太醫所說不假,咬金的心也一分分沉了下去。程大娘醒來之時,聽見咬金哽咽的聲音在一遍遍地向觀音菩薩祈禱,祈禱母親長命百歲,安享太平。程大娘心中甚是欣慰,沒有臨死前的恐懼,倒是一片安靜祥和。聽了半晌,程大娘輕聲喚咬金過來。咬金見母親醒來,連忙奔到母親
身旁抓住她手,臉上猶有淚痕。程大娘知道咬金心裡十分難過,淡淡笑道:「娘終於如願以償啦,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孫子。」咬金抽噎了一下,流淚道:「娘,我不讓你死。」「別哭,別哭。」程大娘擔憂地望著咬金,看著咬金擦乾了淚水才道,「咬金哪,人總是要死的,娘看到你現在這麼幸福,娘死也瞑目了。咬金哪,娘死了以後,你要把娘的靈位安置在瓦崗的廟裡,讓娘與佛祖日夜相伴……娘信佛,可是娘又身體不好,燒香供佛不夠啊!」咬金一一點頭,心想要讓母親有所牽挂,她才能支撐下去,紅腫著雙眼亟亟道:「娘你不能死,我還要生小孩子,我已經全想好名字了,第一個叫太平,跟著叫盛世,還有安居和樂業,你一定要看著他們長大。」程大娘露出了虛弱的笑容,斷斷續續道:「娘看著你成家、生孩子,娘自己呢還做過皇太后,沒白來一世啊……」「你還沒看到太平盛世,你還要看著你的孫兒長大,生兒育女的。」咬金愈說愈悲,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十分傷心。「太平盛世……」程大娘目光迷離地望著上空,幻想著那個人人期盼的理想家園。良久,她收回目光,輕聲叮囑道:「咬金哪,你要努力,讓天下太平,讓所有的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你爹和我什麼也沒給你留下,有句話,娘要告訴你……你要記住,就是……你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你……你……」程大娘喃喃說著,慢慢闔上雙眼,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