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單雄信雖對王世充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但還是據實告訴了眾人,並向眾人表達了歉意。除了叔寶心裡有數,咬金、羅成、單冰冰等都是既驚且怒,怕單雄信為難,便避開了單雄信,聚到叔寶的屋子裡商量對策。叔寶在屋中負手緩步,嘆息道:「沒想到王世充表面上仁慈大方,背地裡卻是個心胸狹窄之徒,單看他派人監視我們就已暴露他的本來面目。這樣的人叫我們怎麼去信服?怎麼去為他賣命呢?」此時羅成稍稍開始後悔,道:「像他這樣的小人,我們就不應該接受他的賜封。」單冰冰淡淡道:「事已至此,後悔也晚了。我也早想離開洛陽,只是捨不得我二哥孤零零地留在這裡。」羅成嘆了一聲:「我這不是怕二哥他難做嗎?」若說眾人在知曉王世充監視他們前還願意在洛陽留一陣子,這樣一來,眾人心生厭惡,反倒想儘快離開。叔寶思量道:「可是現在我們被他監視得這麼緊,連洛陽城都出不去,怎麼回曆城呢?」「好!」咬金猛地大喝一聲道,「叔寶,我們一起殺出去!我不信他能打過我們!」「不行!」叔寶斷然否定,「如果就我們倆的話,他們當然攔不住,可現在有我娘和翠雲母子,我們要硬闖出去的話,恐怕有些危險。再說,二哥、表弟在王世充手下為將,如果我們要硬闖出去的話,肯定會為表弟、二哥他們增添很多麻煩,所以……硬闖出去是不行的。」咬金泄氣地撓了撓脖頸,哭喪著臉道:「那怎麼辦哪?我不可以一世困在這裡的。」叔寶此時也是毫無主意,沉吟良久,緩緩坐下嘆道:「現在,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話說尉遲恭出得唐營,無處可去,一個人在街上隨意晃蕩,腹中早已飢餓,卻無奈找不到生計,正心裡煩憂,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尉遲恭見街上一角人聲鼎沸,前方搭了個擂台,上面兩個人正在比試武藝,打得十分熱鬧。圍觀的群眾站了里三層外三層,一面張望一面大聲歡呼。尉遲恭好奇心起,打聽之下才知,這是定陽王劉武周設下的擂台,贏了的人能拿五十兩銀子。尉遲恭一聽心下大喜,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麼好的事情。他也不知劉武周是何方人士,為何要在此設下擂台,反正只要能拿到這五十兩銀子,填飽肚子就夠了。忽聽周圍呼聲大作,原來擂台上一人已經將對手擊敗,正在台上揮舞著拳頭向眾人挑戰。那人看到站在前排的尉遲恭,見他臉似煙熏,虎目熊軀,在人群中很是顯眼,隨手一指道:「你,上來!」尉遲恭一下沒反應過來,指著自己道:「我啊?可以嗎?打贏了給錢嗎?」那人道:「別說那麼多了,上來吧!」觀眾們紛紛大聲催促著尉遲恭上台,尉遲恭四周一望,便應一聲「好」,走上了擂台,心裡還是念念不忘那五十兩銀子,問道:「喂,打贏了真有五十兩銀子嗎?」那人道:「是,不過你沒有機會拿。」尉遲恭放下了包袱。隨著一聲鑼鳴,那人提著拳頭就沖了上來。尉遲恭雙目圓睜,左腳斜跨,身形一矮,右肩往那人脅下一撞,登時將那人撞得倒退幾步。眾人大聲歡呼,擂台邊一個軍士拍手大讚:「好功夫!」那人驚怒交集,驀地再次衝上前來,尉遲恭伸出左手,咬緊鋼牙,將對方的拳頭握在了手中。那人只覺像被鐵箍箍住了手,動彈不得。尉遲恭大喝一聲,旋臂一扭,就將那人旋得翻了個身,摔倒在地。眾人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那人臉色漲紅,不甘心地再度衝上。尉遲恭雙腳不移,將將接了兩招,一拳打中那人心口,將那人打得撞壞了欄杆,飛出了擂台。尉遲恭快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人,叫道:「喂,我打贏了,上哪領錢?」擂台邊的那軍士從案上拿了一錠金子,向尉遲恭拋過來。尉遲恭歡喜地伸手接住,道:「有飯吃了!」正把金子塞進腰中,就聽見後面風聲響動,回頭一看,擂台上又站了一個持刀的武士。尉遲恭張大了雙眼,道:「拿傢伙啊!喂,我打贏你是不是也是五十兩?」武士面無表情道:「是。」尉遲恭二話不說拉開了架勢:「那來吧!」武士道:「你也拿傢伙。」尉遲恭一愣,道:「好啊。」便從包袱里取出了鋼鞭,回到擂台中央,和那武士交起手來。尉遲恭拿起鋼鞭,當真是如虎添翼。鋼鞭本就沉重,卻被尉遲恭舞得聲威赫赫。不過三個回合,尉遲恭便砍斷了對方的大刀,緊接著鋼鞭一掃,攻其下盤,將對方掃翻在地,鋼鞭也架上了對方的脖子。這幾下動作兔起鶻落,一氣呵成,眾人反應過來后無不大聲喝彩。那武士眉頭一皺,看著尉遲恭道:「果然厲害!」尉遲恭拿開鋼鞭:「後會有期!」那武士爬起身來,拿著還剩半截的刀走下台去。尉遲恭在身後一哂:「什麼英雄好漢?不過如此!」轉身對著那軍士道:「怎麼樣?你跟我打!」「哎,不不不!」那軍士連連擺手,笑道,「我是定陽王劉武周的屬下,我叫宋金剛,今日見壯士威猛無比,武功高強,所以特想招壯士為將啊!」尉遲恭管他是誰,手一擺道:「我不談這個!我打贏了,就把銀子給我!我餓著呢,要先吃飯!」宋金剛哈哈大笑:「這個好說。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先吃飯,我請客,怎麼樣?」既然是對方請客,尉遲恭哪有不允?宋金剛便帶著尉遲恭一路進了劉武周的宮殿,宮殿中道路蜿蜒,曲折多轉,尉遲恭跟著走了半晌,見沒個盡頭,心裡大是不耐,直催著要吃飯。宋金剛只得好言相勸,好說歹說將尉遲恭帶到了劉武周面前。這劉武周稱王已久,是當初十八路反王中的一路,在四明山和洛陽兼吃了唐軍的虧,一直暗做準備,想要攻唐。帳下雖有宋金剛等大將,卻一直少個得力先鋒,此番打擂台比試就是為了招這個先鋒。劉武周正在殿中同臣子們商議攻唐的事宜,宋金剛讓尉遲恭等在外頭,自進去稟報劉武周。劉武周下令傳尉遲恭進來,尉遲恭一身布衣草鞋,舉止粗放,和周圍的臣子們格格不入,惹得眾人竊竊私語,都不相信尉遲恭這副樣子會是一個做先鋒的料。尉遲恭也不講什麼禮數,對周遭人的觀禮視而不見,一進門就開始四處張望,見到宋金剛便拍著他肩膀道:「宋朋友,幹嘛這麼長時間啊?」宋金剛還未答話,劉武周已經小聲地喚宋金剛過去,壓低了聲音問道:「這個人很能打嗎?有沒有搞錯啊?他可以嗎?」尉遲恭等得不耐,大叫道:「喂,喂,你們嚼什麼舌根啊?再不吃飯,我可是要走啦!」一個臣子指著尉遲恭喝道:「休得無禮!你知不知道台上面那個人是誰?快點跪下!」尉遲恭雙目圓睜,伸手往那臣子的額頭上一推,將他推得退坐在了椅子上,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啊?不管是誰,要吃飯就得吃飯!皇帝也得吃飯!」「你……」那臣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宋金剛指著劉武周大叫道:「尉遲恭,他就是我們定陽的皇上,還不快快參拜!」這世道皇上太多了,尉遲恭絲毫沒放在眼裡,道:「皇上關我什麼事?姓宋的,是你來請我吃飯的,我都快餓死了,再不吃,我可要走了!」那被尉遲恭推了一把的臣子爬起來哭喪著臉道:「我說宋將軍,像這樣的人你還留他?」又指著尉遲恭的鼻子道:「哼,你個野漢子,休得無禮!來人,拿下!」左右應了一聲,正欲動手,一直沒出聲的劉武周卻突然笑著阻止了,走下來搭住尉遲恭的肩膀道:「招待英雄好漢自有招待英雄好漢的規矩,既然尉遲英雄的肚子餓了,那咱們就先吃飯吧!」劉武周出身草莽,見到尉遲恭這樣豪爽的性子倒很是喜愛,當即派人備下了滿滿一桌美味佳肴,供尉遲恭享用。待酒足飯飽,尉遲恭滿意地抹了抹嘴道:「好,我吃飽了。你有什麼條件我能答應你,全答應你!」「好!」劉武周一聲大喝,「痛快!尉遲英雄,我知道你武功高強,神力蓋世,你就做我定陽王的先鋒,帶兵攻唐!」尉遲恭拍案大喜,大笑道:「好啊!既然你瞧得起我,這事兒我就幹了!原先吧,我以為李世民挺有肚量,我去投靠他,***,他讓我燒柴、做飯。現在,你看得起我了,我就跟你干定了!」劉武周大喜,和尉遲恭痛飲了一日。第二天,尉遲恭便披掛上陣,統領大軍向長安攻去。尉遲恭第一次當上先鋒,奮勇無比,一路過關斬將,攻城拔寨,進軍奇速,勢如破竹。唐軍疏散已久,陡逢大敵,只嚇得望風而逃。雁門關、偏台關、白璧關……尉遲恭一路順利拿下。不久,臨潼告急。「大軍偷襲,兩日間連陷我三關十一寨,殺我悍將一十八人,占守白璧關,似有伺機再進臨潼關之勢。」一名臣子在殿中痛心疾首地向李淵稟報。此話一出,震驚全臣。劉文靖失聲道:「什麼?不可能!劉武周手中並無悍將,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奪我十四城池?!他以何人為帥啊?」「宋金剛。」那臣子道,「但衝鋒陷陣的是一名無名猛將,此人面黑如灶君,壯如蠻牛,交戰時從不報姓名,見面就打,我軍替他起了個黑面神的名字。」眾人一面聽一面皺眉沉思,在腦中把武藝高強的江湖好手全部過了一遍,愣是沒一人符合此標準。李淵沉聲道:「我不管他是什麼人,臨潼池乃是入京的最後屏障。建成,元吉,我命你二人增兵臨潼,不得有誤!」二人心中顫了一顫,李建成面有難色道:「父皇,此黑面神能在兩日之內斬殺我軍十八人,絕非好惹,我與元吉手下又無良將能與硬拼,不能勝此重任。」李元吉馬上附和著道:「父皇,二哥剛招納多名前瓦崗猛將,何不趁此機會讓他們顯示一下能耐,立一點戰功,如果能擊退黑面神的話,那瓦崗城內無弱兵的傳言非虛,那麼兵部的俸祿也不是白給的。」李元吉嘴角勾起一絲笑,淡淡地瞟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霍然轉頭:「三弟!我的部下絕不是為了兵部俸祿,而是為了天下太平,老百姓能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李建成皺眉道:「二弟,你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你試試看不發軍餉,不封官職,他們還能替你賣命嗎?」「你……」李世民衝上前一步,鐵青著臉盯著李建成。兩人在殿前彼此對視,各不相讓。「現在兵臨城下了,你們兄弟二人還在這作口舌之爭!這算什麼!」李淵火冒三丈,一聲喝開了兩人。李世民退回原地,低頭道:「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願意親去臨潼,順便見識一下那個黑面神。」徐茂公默然聽了半晌,心中已經有數,出列道:「皇上,臣以為,穩守臨潼關並非上策,白璧關一日不收復,京城就有如劍在喉之危,臣以為
,應趁敵方陣腳未穩、糧草未足,反守為攻,予以反擊,直搗劉武周老巢!」李淵道:「軍師果然分析得獨到,那麼你有信心對付這個黑面神嗎?」「如果未戰先懼的話,就算我們到了臨潼也是白去,此人兩日內行軍二百五十里,證明此人性急如牛不諳兵法,雖然勇猛,但缺乏智謀。縱然我們不能力敵,但是上兵伐謀,我們可以智取。」徐茂公微微仰頭,臉上一派沉靜。「好!」李淵暗暗點頭,「那我就看看你的神機妙算。世民!」「兒臣在!」「朕把兵符交給你,大唐的兵馬由你調動,命你代父出征,帶徐軍師一眾瓦崗將士同往,前往白璧,收回失地,大敗黑面神!」此話一出,不僅眾位臣子、李建成、李元吉一驚,連李世民也是大感意外。李建成衝口而出道:「父皇,你怎可將兵權交與二弟,萬一……」「住嘴!」李淵沉著臉大喝,李建成滿臉不甘,卻只得忍怒退下。李淵稍平心緒,又道:「世民,不要讓朕失望啊。」李世民一臉鄭重,一字字道:「兒臣絕不負父皇所託!」宋金剛率領的大軍在後面跟尉遲恭不上,不得已下令讓尉遲恭停止進攻。尉遲恭只好強忍衝動,命軍隊在原地駐紮待命,待宋金剛率大軍到此,尉遲恭便迫不及待地衝過去找他。「金剛,金剛!我們現在氣勢如虹,你為什麼要停止進攻?!」尉遲恭甫一衝進,便拍著桌子質問道。宋金剛頭疼地嘆了一聲:「哎呀,尉遲將軍,我可真要求你了,你就饒了我吧!」尉遲恭奇道:「我又不攻你們家城池,你求我幹嘛?」宋金剛無奈道:「你想一想,你不用兩天的時間,連續拿下了唐軍的三關十一個寨,你不怕苦不怕累沒關係,我這後援兵力為了追趕你,足足追了二百五十里路啊!現在累都快累趴下了!」「可是大王命令我先攻臨潼,再入長安,下一關就是臨潼。」尉遲恭很明大義地一揮手,「這樣,要不你們先歇歇,我自己先到前面。」「哎呀,尉遲將軍啊!」宋金剛拍了拍尉遲恭的後背道,「你也歇一歇吧!三關十一個寨,這關關寨寨我都要留兵駐守,我現在兵力不夠,糧草也不夠。還是兵法說得好,軍無輜重者亡,軍無糧草則亡啊!」尉遲恭不耐煩地揮揮手:「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你給我簡單說!」「我的意思是說呢,這兩國交戰,如果說後援的兵力跟不上,糧草也跟不上。」「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先守後攻?」尉遲恭雙手一攤,瞪眼道,「那要我這先鋒有什麼用?!」「你可以先押運糧草車嘛!」尉遲恭愣了一愣,很快便忿忿地喝道:「大材小用!」尉遲恭雖不情不願,但宋金剛有令,次日只能去押運糧草,這一押就押了二十幾天。李世民親率了五萬大軍,並著徐茂公一干瓦崗舊將向臨潼進發。到達臨潼,先探敵情,大軍排成一條長龍立於山壁,望著山下敵方的營帳,整裝待命。李世民俯視著前方,眼中一波濃密的黑色,問身旁的徐茂公道:「軍師,你真的有把握嗎?」徐茂公輕吐了口氣:「沒有把握又如何?現在已經兵臨城下了,難道可以避而不戰嗎?況且太子和三殿下出言刻薄……秦王,你真的可以忍嗎?」李世民眉頭微皺,一臉煩憂道:「說實話我真不明白,大家都是同門兄弟,為什麼大哥他和三弟老是針對我呢?」徐茂公輕輕一笑,瞭然道:「不招人嫉是庸才,秦王你有曠世奇才,遭太子妒忌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李世民心裡一動,隱隱明白了些,嘆息道:「我只是希望天下能夠太平,老百姓不用受苦,我可從來沒有窺視過他太子之位啊!」徐茂公微眯著眼,緩緩轉頭看向李世民:「如果天下每個人都有秦王這樣的胸襟,怎麼會有今天的亂世呢?」李世民心情沉重,沉默了下來。此時,樊虎跑過來稟道:「秦王、軍師,我方探子已經查明,敵方的將領是黑面神尉遲恭,曾在太原打過鐵。」「太原?」李世民驚詫地問徐茂公,「哎,大哥不是在太原招過兵嗎?他怎麼會看走眼?」徐茂公淡淡道:「有良駒未必有伯樂,太子不是伯樂,當然會錯過良駒了。」樊虎道:「敵方已經在洛陽招兵買馬,糧草軍需也從白璧關源源運來,好像在作奮力一擊的準備。」徐茂公和李世民對視一眼,問道:「山東歷城方面呢?有秦叔寶和程咬金的消息嗎?」「沒有,羅成將軍倒是被王世充封為一字齊肩王。」李世民心下惋惜,不忿道:「真可惜,這樣的人才竟然給了王世充!」徐茂公笑道:「秦王不必灰心,只要有伯樂在,何愁良駒不來呢?」李世民一凜:「軍師,你的意思是……」「秦王,你可以帶領軍隊,在白璧關外十里紮營,不用備戰,白日令士兵晾曬盔甲,夜間飲酒高歌,貧道一日未到不可輕舉妄動。」李世民心中一動:「軍師,你想到洛陽去說服羅將軍?」徐茂公笑道:「叔寶和咬金不在歷城,肯定是和羅成他們在一起,看來洛陽此行貧道是非去不可了。有了他們三人的加入,難道我們還怕黑面神嗎?」李世民默然了一會兒,擔憂道:「軍師,現在我們軍營里連一個對付他的人都沒有,現在你如果這麼一走,他要是來襲的話,那我們豈不是就束手就擒了嗎?」「秦王不必擔心,這個宋金剛生性多疑,優柔寡斷,如今我已布下疑陣,他必不敢來襲。」徐茂公的目光飄向山下如棋盤般縱橫的營帳,語氣十分自信。「史大奈,保護秦王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史大奈笑道:「軍師放心,秦王要是少了一絲頭髮,唯我史大奈是問。」「好!賈甫順,命你從軍中選出千名探子,喬裝百姓由定陽至白璧之間,每五里一探,一日一報,不得有誤!」「遵命!」賈甫順抱拳受命。李世民打了個手勢,立於山崖的大軍悄無聲息地退走了,不一會兒,便只剩下了自己和徐茂公兩人。李世民問道:「軍師,洛陽城有幾分把握?」「沒有把握又如何?秦王,你難道又可以置良駒而不顧嗎?」李世民心裡一震,終究,緩緩點了點頭,和徐茂公駕馬離開。徐茂公即日出發去洛陽尋找叔寶等人的下落,李世民按照徐茂公的吩咐,日日令眾士兵晾曬盔甲、飲酒高歌,十分悠閑散漫。如此這般,唐軍的情狀很快傳入了宋金剛和尉遲恭的耳中,尉遲恭聽說是李世民帶兵,馬上請命出戰,恨不得立刻就拿下臨潼,以雪當日在唐營被辱之仇。宋金剛思量半晌,認定徐茂公此人詭計多端,完全有可能是以假來做誘攻。最後正如徐茂公所料,下令按兵不動,相機行事。徐茂公來到洛陽,撐著竿子挑了個幡布,化裝成一個江湖術士,打聽到一字齊肩王的將軍府,到將軍府門前來回徘徊,大聲吆喝:「生老病死,吉凶禍福,一算便准……」將軍府門口的守將聽到走了過來:「說什麼呢!瞎嚷嚷什麼!快走!」徐茂公淡淡一笑,並不理他,只是向門中望著更大聲地叫起來:「如若不準,分文不取……」那守將見他糾纏不休,怒喝道:「你還不快走,在這裡瞎嚷嚷什麼!」裡面聞聲走出來一個少婦,徐茂公心頭一喜,那少婦不是別人,正是單冰冰。單冰冰臉一沉,對著那家丁喝道:「凶什麼凶啊,狗仗人勢!」走過來對徐茂公道:「算卦的,你跟我進府,給我家將軍算上一卦。」瞟了那守將一眼,昂著頭轉身便走。「多謝夫人!」徐茂公也笑看了那守將一眼,跟了進去。為了不引人懷疑,兩人一路無話。直到走到內房,單冰冰才推開門笑道:「秦大哥,你猜我把誰帶來了?」叔寶疑惑地轉頭:「誰啊?」徐茂公從門後走出來,大笑道:「秦兄弟,讓你失望了,是我這個牛鼻子老道啊!」叔寶又驚又喜,馬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笑道:「徐道長,你怎麼來了?來來來,快快請坐!」又叫醒床上正睡得四仰八叉的咬金,道:「咬金,你看,誰來了!」咬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看,立馬翻身起床,激動道:「哎哎,老道士啊!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很久都找不到。喂,你幹什麼學人家做算命的?借來玩一下。」便將徐茂公手中的竿子拿過去,自己把玩了起來。徐茂公笑道:「我還真耐不住那份寂寞,我現在已經依附大唐李淵,歸入李世民旗下。」叔寶點頭道:「軍師果然明智,秦王大仁大義,是為當今明主。」「我這次來身負重任,有話我就直說了。秦王李世民思念各位兄弟,特命我來尋找你們,而且前方戰事緊急,需要各位兄弟幫忙,我們不如連同羅成、單雄信一起重投大唐,共創大業。」此時單雄信和羅成皆在軍營中練兵,還未回來。叔寶和咬金對視一眼,均面有難色。叔寶道:「我和咬金一向佩服秦王,有如此成就大事的機會,我們答應你,我們二人隨你投奔秦王。可至於單二哥,已經成為了王世充的駙馬,最關鍵的是,他和李淵有殺兄之仇,恐怕不行。至於表弟,自從和冰冰成親之後,也已然投靠了王世充,恐怕他也不會隨我。」徐茂公一面聽一面沉思,心中暗暗惋惜,道:「有你們二人去,我也不虛此行了。」叔寶嘆了口氣,皺眉道:「可我們現在被囚禁在將軍府中,連洛陽城都出不去。」咬金拍案道:「就是!如果只有我和叔寶兩個人,就有可能殺出去,但我有夫人和子女,到現在還被那些兵守著。」說罷黯然低下了頭。三人都沉默了下來,緊擰眉頭,苦苦思索著脫身的法子。單冰冰端茶上來,看到三人神情,輕輕一笑道:「我說軍師啊,你說這行軍打仗我是不如你,可是要說這溜之大吉,你倒不及我單冰冰啦!」徐茂公和叔寶聞言,對望一眼,都抬頭看著她。咬金卻道:「你懂什麼?你不要妨礙軍師在這裡想辦法。」「哎,咬金。」徐茂公阻止道,「羅夫人從小喜歡偷出二賢庄,這鬼靈精的把戲她可能比貧道在行。哎,不妨說出來聽聽。」單冰冰笑道:「這辦法我倒有一個,而且我在金堤用過,連羅大哥都被我騙過去了。」咬金見單冰冰笑著不說,急道:「哎,那你快點說啊,還賣關子!」單冰冰意味深長地笑著:「你們知道嗎?這最近呀,城中來了一隊雲貴傣族的土著,他們呢,靠穿州過省地表演當地歌舞過活。前些天我和嫂子去看了幾趟,他們的服裝很特別,而且這個歌舞又非常熱鬧……」徐茂公眼珠一轉,大喜拍案,豎起大拇指道:「嗯,不愧為鬼靈精單冰冰啊!」叔寶也明白了過來,笑著點了點頭。「好!」咬金眉頭輕蹙,跟著一拍桌子,「不過唱歌跳舞跟我們逃跑有什麼關係?」徐茂公笑而不答,問道:
「叔寶,我記得再過兩天就是伯母的壽辰了吧?」「對啊,再過兩天就是我母親壽辰了。」叔寶也意味深長地道,「我們呀,一定要『好好地』為她賀賀壽!」咬金越發不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皺眉道:「賀什麼壽啊?」幾人私下裡計議定了,羅成不會阻止他們,主要問題是單雄信。單雄信和李淵有殺兄之仇,若讓他知道眾人去投唐,定然誓死阻攔。眾人商量了一陣,決定先不告訴單雄信,等到成功出了城,再寫封書通道歉不遲。為了不讓單雄信知道自己來此,徐茂公很快便離開了將軍府,隱藏了自己的行蹤。因此,這件金蟬脫殼的計劃,除了單雄信懵然不知,叔寶、咬金、羅成、單冰冰以及寧氏和裴翠雲母子全部參與了,要麼出謀劃策,要麼幫助隱瞞。寧氏的壽辰,將軍府中十分熱鬧,單冰冰專門請來了雲貴傣族的舞蹈戲班來為寧氏表演舞蹈,戲台下,單雄信、叔寶和羅成夫妻一同陪著寧氏觀看。寧氏似乎很滿意,一面看著舞蹈一面讚不絕口。單雄信轉頭四顧,不見咬金和裴翠雲,問妹妹道:「冰冰,咬金和翠雲呢?」單冰冰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道:「哦,嫂子這兩天不太舒服,程大哥正在家裡照顧她,他們一會兒就出來了。」單雄信點點頭,沒再追問下去。外面絲竹盈耳的同時,徐茂公收買了戲班管主,悄悄帶著他運進來了一隻大箱子,送到了咬金的房內,裡面放著戲班表演的衣物以及塗抹臉頰的顏料。等到管主走後,幾人便立即著手準備起來,讓裴翠雲母子換上戲服,又用顏料抹黑了臉。忙完一切后,咬金走出來,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觀看錶演。叔寶早已經坐立不安,心中忐忑了,見咬金出來,向母親使了個眼色。寧氏會意,馬上捂著胸口咳嗽起來。坐於寧氏兩旁的叔寶和單雄信同時側身,叔寶問道:「娘,你怎麼了?」寧氏笑道:「沒事,可能受了一點風寒。」叔寶一臉擔憂道:「娘,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這……」寧氏看了單雄信一眼,猶豫道,「不太好吧!」單雄信忙道:「伯母,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氣。叔寶你先送伯母回去吧!」叔寶等的就是這句話,可心裡又馬上湧起了一陣強烈的愧意,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去,攙起寧氏道:「娘,那我們走吧!二哥,我馬上就回來。」單雄信點了下頭,叔寶便攙著寧氏走進了屋子。兩人方走,後排的羅成和單冰冰也站了起來,互相對了個眼色,羅成繼續坐下來,單冰冰則轉身朝屋中走去。寧氏在屋中也換上了戲服,抹黑了臉。一切準備妥當,寧氏和裴翠雲母子便坐上戲班的馬車,混在一群戲子當中,由戲班的管主駕著馬車暗中出了將軍府。幾人化裝成表演的戲子,要出城門趕戲。城門守將掀開車簾檢查時,只看到一群塗黑了臉、穿著傣族戲服的土著,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更別說認出是什麼人了,檢查不出什麼,便讓馬車過去了。徐茂公早已出了城門,自會接手馬車,將眾人引到安全的地方去。單冰冰尾隨著馬車一路來到城門,躲在一棵大樹后,直到馬車順利地通過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卻隱隱泛起些傷感。將軍府的歌舞表演一直持續到晚上,眾人散了后,觀眾席上只剩下了單雄信、叔寶、咬金、羅成夫妻五人。單雄信興許喝了些酒,小有醉意,面帶失落道:「曲終人散,意猶未盡,酒酣兄弟情更濃,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知如此美景,今後還能再有嗎?」單雄信似乎話裡有話,叔寶等人心中都微微難過,想到今日對單雄信做的一切,更是愧疚和不忍交雜,一時都默不作聲。單雄信已經端起了酒杯,團團敬道:「來,各位兄弟,干!」眾人心情複雜,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咬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兄弟還在這裡,這個機會一定有的。」單雄信什麼也沒說,一臉醉意地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啊!」說罷搖搖晃晃地走入了夜色中。眾人心頭皆不好受,單冰冰雖不會離開,但心疼兄長,紅著眼睛,眼淚差點就要掉了下來。然而,即便有萬般的無奈和不舍,叔寶和咬金也終歸是要離開了。因時已晚,城門已關。叔寶和咬金苦苦煎熬了一夜,在次日清晨隨著戲班出了城。剛出城門不久,就聽見後面有馬蹄聲音追了上來,卻是羅成來與兩人告別。羅成奔到近前下了馬,抱拳道:「表哥、程大哥,我來跟你們道別。此別以後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兩人此去,便和羅成、單雄信處於敵對的立場了。叔寶心中一陣悵惘,隨即笑道:「一定有機會再見的,表弟回去以後,替我向單二哥道別。」「好,我一定轉達,保重了!」「你也多保重!」羅成和咬金又互相拍了拍肩膀,叔寶二人這才上馬離去。三人都只道單雄信昨日宿酒未醒,還不知道此事,卻不知單雄信已經橫馬立在了前頭。叔寶二人見到單雄信之時,一驚之下馬上勒住了馬。單雄信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兩人,咬金扛不住,掉頭欲走,卻被叔寶叫住了。既然已被發現,不如大大方方地道別辭行,也不枉了多年來的兄弟情誼。叔寶轉頭凝視著單雄信,誠懇道:「二哥,對不起。」又帶著咬金下馬向單雄信跪下:「單二哥,叔寶在這裡向您告別了。」單雄信眼中一熱,忙將二人扶起,呆了半晌才道:「叔寶,你要走也不向我辭行,哥哥我可生你的氣呀!」單雄信的語氣越是平靜,叔寶就越是滿心羞愧,和咬金對望一眼,低下了頭。單雄通道:「其實,我昨天晚上就已察覺。叔寶,你是一個出了名的孝子,要給伯母過壽絕不會這麼倉促。還有,昨晚整夜不見翠雲,表演的人是越來越少,我派人一查,知道有一輛表演的馬車連夜出城,我心裡就知道七八分了。」果然,昨夜單雄信的話是有暗示的。叔寶胸口一滯,很是難受:「二哥,我們不應該騙你。」「我已知你去意已決,若想強加挽留只會傷了我們的兄弟情義。兄弟一場,成人之美,想走就走吧!」單雄信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低垂著,誰都知道他講出這番話來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叔寶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誠實相告:「二哥,不瞞你說,我和咬金此去是投奔大唐,你看王世充他小肚雞腸,囚禁我們就並非是一個明主,要不,你和我們一起投奔大唐吧!」單雄信眼眶一紅,卻裝作眼睛進了沙子,眨了眨眼睛,一面背轉了身子微微苦笑:「我豈不知道,王世充難成大器,可是我現在是騎虎難下。我曾經起兵反隋,後來離開大魏轉投王世充,如果現在讓我離開王世充,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要背上不忠之名?」叔寶急道:「棄暗投明怎麼談得上不忠呢?」「王世充待我不薄,我又娶了他的女兒……」單雄信頓了下,續道,「現在她已經有了我的骨肉。如果我要離開她,那怎麼對得起她?更何況李淵與我有殺兄之仇,我怎麼能……投奔他?」單雄信一番話說的叔寶和咬金啞口無言,自知再勸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叔寶道:「那我們以後各為其主了,我希望我們以後不會……」單雄信知他所想,淡淡打斷:「何必想那麼多呢?假如有一天真讓我們決戰沙場,到時候不必留情就是了。如果真的能夠死在兄弟手上,我單雄信也不枉英雄一世。」此時雖說的輕巧,可三人心裡都知,讓昔日的兄弟沙場對決,那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叔寶仰頭嘆了口氣:「像表弟說的一樣造化弄人。二哥,我走了以後,表弟請你照顧了。」單雄信點頭笑道:「這個你放心,他現在是我妹夫,又是我的好兄弟,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放心吧!」咬金望著單雄通道:「二哥,我不會說話……你永遠都是我的好二哥!」單雄信再次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神色複雜:「咬金,叔寶,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後會有期!」二人齊齊抱拳。單雄信轉身大踏步地離去了,彷彿走得很決絕,又很留戀。他走去的方向冉冉升起來一輪朝陽,萬丈霞光瞬間映射到了他的身上,金色的光澤讓他看起來異常神聖,他卻在這神聖的光芒中亦走亦遠,直至完全消失。單雄信剛回到府中,便遭到了王世充的一頓斥責:「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讓秦叔寶跑了!哼!這煮熟的鴨子飛了!」單雄信靜靜坐在椅子上解釋:「昨晚我喝的酩酊大醉,一時大意,一點也沒有察覺。」王世充盯著前方,冷冷道:「早知道這樣就應該把他們都殺了,免得便宜別人!哼!」單雄信聞言雙眼霍然圓睜,不敢置信地望著王世充,不能相信他竟有這樣骯髒的想法,眉頭緊鎖,面上登時冷了下去,更是一句話都不說。王世充又哼的一聲道:「這回別讓羅成跑了。你再讓羅成跑了,我就拿你治罪!另外螢螢已經懷孕了,你這重感情的人,可不能做出拋棄妻子、不忠不孝的事情來!」單雄信霍地站起,強忍怨怒道:「父王,你千萬個放心,我單雄信絕不會辜負螢螢的。」也不知王世充相不相信,撂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吧!」便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單雄信緊握雙拳,雙眼通紅,一把坐倒在了椅子上。李世民按照徐茂公的吩咐,這些日子並不出兵,只是作假騙過宋金剛。然而,李世民卻不得不擔心,若徐茂公遊說艱難,久不回營,時日一長,不僅軍中士氣低落,而且宋金剛必起疑心,到時候就麻煩了。這日,李世民一如既往的在營中等待消息,將近晌午之時,徐茂公突然掀帳而入,笑道:「秦王,你看看誰來了?」李世民驚喜回頭,正是叔寶和咬金二人披著戰甲跟隨徐茂公而進,李世民倒頭便拜:「恩公,受世民一拜!」「秦王,快快請起。」叔寶將李世民扶起,滿臉的歡欣與感慨,「以後,就不要再叫我恩公了,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能夠以民為天的雄心壯志。今天我投到你麾下,希望能夠盡我的綿薄之力,早日看見天下太平。」李世民見到叔寶和咬金,當真是滿心歡喜,依言改口道:「我也挺佩服將軍的氣魄,今後天下的興亡就看你我的了。」兩人相對大笑。李世民問道:「對了,軍師,兩位將軍的家眷都接回來了嗎?」「都接回來了,送往長安安置好了。」幾人一聽都放下心來,叔寶笑道:「那就多謝秦王殿下了。」話音未落,賈甫順和史大奈走進帳來,見到叔寶和咬金,大喜過望,執著彼此的手高興地打招呼。史大奈拍拍咬金的肚子,笑道:「怎麼樣?怎麼胖成這個樣子了?」咬金笑嘆道:「哎呀,天天在洛陽城裡他不讓我走,讓我吃啊睡啊睡啊吃的,一直吃一直睡想不肥都不行!」眾人哈哈大笑,
彷彿又回到了瓦崗那大家庭般無拘無束的日子。李世民忽然想起一事,問叔寶道:「對了秦將軍,單將軍、羅將軍他們為什麼沒來?」叔寶眼中一黯,提起笑容道:「單二哥已經是王世充的駙馬了,而羅成和冰冰捨不得離開二哥,又被受封了一字齊肩王,所以啊來不了啦!」李世民理解地笑笑,語氣里卻掩不住遺憾之情:「真是太可惜了,不能招齊當年瓦崗五虎,真是我人生一大憾事。」咬金插嘴道:「就算他願意來,我們五個也缺了一個。」想起王伯當,眾人心頭都是一陣傷感,徐茂公道:「此事的確遺憾,要怪只能怪伯當跟錯了人,被李密這種輕薄之人所連累啊。」叔寶見大家都沉浸在悲涼之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傷心事咱們就不要再提了……哎,聽徐軍師說,定陽劉武周手下有一名大將,名字叫尉遲恭,勇猛異常。咬金哪,今日我等初到,我們就會一會這位將軍,也好向秦王進獻一份見面禮啊!」這些日子以來,大唐屢遭尉遲恭挫敗,如今終於要主動出擊了,李世民自然高興,笑道:「那好,祝秦將軍馬到成功!」叔寶和咬金相視一笑,一齊走出營去。不久便率領了大軍在敵方城外叫陣,並指明要尉遲恭出門迎戰。恰巧,尉遲恭出去押運糧草,宋金剛聽說是秦叔寶叫陣,心裡一驚,思量了半晌,吩咐下去高掛免戰牌,拒不應戰,一連三天皆是如此,不論叔寶如何叫喊,宋金剛只是不應。一日夜晚,李世民出來巡視軍營,正巧碰到出來方便的咬金。兩人都無困意,便一齊去散散心。兩人一面欣賞著夜色一面聊天,不知不覺遠離了軍營。正好尉遲恭押運著糧草車從此經過,見到兩人,疑心大起,吩咐其他人先押糧草回去,自己則獨自一人向李世民二人走去。尉遲恭走到近處,才發現二人皆披戰甲,不由分說大喝一聲:「幹什麼的?為什麼刺探我軍軍情?」咬金馬上不耐地反駁:「刺什麼軍情哪?我們倆在賞月,打擾我們你還敢嚷嚷,你是哪位啊?見到我們家秦王還不下跪?」咬金萬萬沒想到,尉遲恭不但不跪,反而雙眼放光,手向李世民一指道:「你就是李世民?!」「正是!」尉遲恭不由一聲冷笑:「哼,我尉遲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饒不了你!」說罷舉起了手中的鋼鞭。李世民和咬金同時一驚,李世民道:「你就是尉遲恭?」咬金也指著尉遲恭大叫道:「哦,你就是白天掛著免戰牌作縮頭烏龜的尉遲恭啊!幹什麼?晚上過來偷襲啊?」尉遲恭雙眼怒瞪:「你敢說我是縮頭烏龜?!」手中鋼鞭一揮,已朝兩人攻過來。李世民拔出了隨身佩戴的長劍,咬金未帶兵器,只能赤拳上陣,三人很快斗作了一處。月光下只見刀光劍影重重疊疊,令人眼花繚亂。尉遲恭雖以一敵二,卻絲毫不落下風,不多時便踢中了咬金的胸口,李世民的脅下也被尉遲恭手肘撞到,接著後背又被鋼鞭打了一記,急向前撲,剛好撲到咬金身上。尉遲恭哼地一聲,舉起鋼鞭昂頭看著兩人。咬金小聲道:「秦王,我們好像打不過。」話音未落,尉遲恭又舉鞭直上,咬金護主心切,將身一閃擋在了李世民面前,抄起雙臂生生去架尉遲恭的鋼鞭,尉遲恭左手一掌擊在了咬金的肚子上,趁咬金疼痛,又撤開拿鞭的右手,手腕一翻,在咬金肚子上再加一擊。咬金悶哼兩聲,捂著肚子急步後退。李世民本已逃開幾步,見咬金受傷,大驚失色,又跑回來扶住咬金,問道:「你沒事吧?」咬金緊抿著嘴,只嗯嗯著不說話,一把擋住要上去再打的李世民,對他猛使眼色,拉了他轉身就跑。「想跑?」尉遲恭在身後一聲斷喝,空中一個翻身便已擋在了兩人面前,回身道,「唐兵就知道跑!」「對啊!」咬金悶悶地開口,卻吐出了一口的鮮血。原來方才咬金受傷,為了不讓李世民知曉,硬是把翻湧上來的血堵在了嘴巴里。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便全部露餡。李世民見狀大驚,問道:「程將軍,你沒事吧?」咬金擦了一把嘴邊的血:「沒事,剛剛吃撐而已。我可以再打的。」說罷就要上前。李世民趕忙拉住他,向尉遲恭道:「尉遲將軍,只要你放過程將軍,我願意束手就擒。」咬金霍然轉頭望向李世民:「秦王,這樣不可以的!我雖然不識字,但我知道什麼叫忠義,你被這個黑炭頭給擄去,為了我,不值得!」不料尉遲恭聽了大叫:「誰是黑炭頭啊?」「說你啊!」咬金不屑地撇撇嘴。尉遲恭走近幾步,瞪著咬金很認真地道:「你以為你白嗎,啊?我要是個黑炭頭,你就是個肥黑炭頭!」咬金分毫的便宜也不讓尉遲恭占:「是啊,就算我是個肥黑炭頭,我也是個可愛的肥黑炭頭!」尉遲恭高舉鋼鞭,一手下壓:「那我就是一個武功高強的黑炭頭!」咬金作勢一聲驚叫:「哇——你舉這個高點就叫好打?如果你能打你今天下午就不用掛免戰牌,避開我家兄弟秦叔寶啦。」尉遲恭大喝:「什麼免戰牌?這兩天我沒在!如果我要在的話,什麼秦叔寶,保證一鞭打得他屁滾尿流!」咬金登時心生一計,挑釁道:「你敢不敢跟他再打?!我即刻叫他過來!」尉遲恭本性直率,江湖氣重,咬金如此拿話挑他,他血氣一衝,滿口答應:「敢!誰怕誰!」「好!」咬金不動聲色地轉頭,「秦王,你現在即刻回去叫叔寶過來,我在這裡做人質,好不好?行不行?!」「行!」尉遲恭答應得很是乾脆,卻突覺不對勁,叫道:「等等!你以為我是傻子啊?把官大的放走留你個廢物?我才不上當呢!」咬金暗道不好,哀怨地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上前道:「那好,我留在這兒做人質,你讓程將軍回去找秦叔寶,你看如何?」「行!我就信你一回!」尉遲恭又對咬金道:「兩個時辰你要不回來,我就一鞭打死他!」咬金也上前一步:「我憑什麼信你啊?!」尉遲恭拍著胸脯道:「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說話當然算數啦!」咬金還待譏嘲幾句,李世民道:「程將軍,尉遲將軍也是個響噹噹的男子漢,我相信他說的話一定會言而有信的。尉遲將軍,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李世民這樣一說,尉遲恭自然是更無辦法反悔,大聲答道:「對!」「對你個頭啊!」咬金擔憂李世民,遲遲不走,被李世民一催,才囑咐他自己小心,一面後退一面指著尉遲恭道:「我現在就叫叔寶過來,你站在那裡別動啊,他很能打的,你就等著買棺材吧你!你站在那別動,你走了就算輸了,我這一生都不會放過你的!」說了幾句見尉遲恭毫無動作,這才轉身走了。尉遲恭冷嗤一聲:「秦王,這種窩囊廢你也要?」李世民側開了頭,沉默不語,自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等。尉遲恭可沒他那麼平靜,一直在旁邊走來走去,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尉遲恭提醒李世民:「時辰可快到了。」李世民沉靜地道:「你放心,只要你講信用,那我李世民也不會耍這種小伎倆來算計你,我會等叔寶來跟你一決勝負,如果秦叔寶勝了,你再放我走。」「哼,如果我勝了呢?」「那我就束手就擒,跟你回去見劉武周。」李世民如此坦率淡然的態度,反而使尉遲恭微微的不悅,嗤道:「不是我吹牛,秦叔寶有那麼厲害嗎?我有自信戰勝他!」李世民淡淡道:「你也不要小看秦叔寶,依我看,你們兩個武藝應該不分上下,更何況,山東叔寶的威名,可不是吹牛吹出來的。」尉遲恭更加忿然:「那我山西尉遲恭也不是吃素的!」「山西?」李世民微一沉吟,起身問道,「將軍是山西哪裡人士?」「太原。」李世民微驚,笑道:「這麼說,我們還是同鄉呢!可是既然將軍是山西人士,那為什麼不呆在家鄉,反倒要去投靠劉武周呢?」尉遲恭哼了一聲:「不說還好,一說我就來氣!當初我沖著你的名氣去投靠大唐,沒想到營中讓我當伙頭軍,而且我多吃點還要綁我,我一氣之下打出了軍營!路上碰到了宋金剛,我就投靠了劉武周!」李世民心念一轉,已猜了個七八分,道:「我一直在潼關招兵,我可從來沒有去過太原。再說了,像你這樣一個英雄好漢,我又怎麼會捨得讓你去做伙頭軍呢。這樣一個人才,不要說多吃點飯,就是天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我也心甘情願。」這一番話言辭懇切,尉遲恭面部表情已不那麼剛硬,轉身道:「你這個人還挺會說話,不過我聽著舒服。」「我不是奉承你,只要是個人才願意加入我大唐的,我對他都會像親兄弟一樣。」尉遲恭對李世民的印象不知不覺的慢慢改變,道:「不過說實話,你作為一個王爺,為大將能不顧個人安危來做人質,我挺佩服你的。」李世民道:「程將軍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的,我又怎麼可以棄他的安危於不顧呢?」尉遲恭聽得一怔,嘆了口氣道:「哎,沒想到天下還有你這樣的好主子!」李世民默然下來,良久,才緩步走開道:「其實,我只是想早點結束這亂世,還天下老百姓一個天下太平。」「天下老百姓有太平嗎?我不懂事的時候,爹爹娘親就給亂軍殺死了。我從小就不相信一個人能給天下太平!更何況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麼給天下太平?!」李世民霍然回頭:「天下太平是用雙手創造的,我願帶領他們用天下所有的雙手共創天下太平!尉遲將軍,你也加入我們大唐吧,為天下老百姓盡一點點心意。」尉遲恭微感動容,心裡回味著李世民的話,一時默不作聲,突然間又反應過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差點讓你給繞進去!我這個人最恨不忠不義之人,劉武周待我不薄,我不能背叛他,如果你再跟我胡說八道,我真對你不客氣了!」「誰敢對秦王無禮?」一個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叔寶身穿雁羚甲,氣宇軒昂地大步走來,站到了李世民的身邊。「你是誰?」尉遲恭突覺一股迫人的壓力撲面而來,驟然一驚,又驟然反應過來,「哦,你是秦瓊!」「你說的沒錯!我正是秦王麾下的秦叔寶!」「好!我等你很久啦!」尉遲恭微一咬牙,舉著鋼鞭直撲而上。叔寶雙眼一睜,手中翻出雙鐧,身法快似閃電,一套秦家鐧法舞的滴水不漏。金蛇亂舞,銀星炫目,叔寶知道久戰不利,需儘快將尉遲恭拿下,以雪秦王被挾之辱,壯唐軍之聲威,因此越快便越有威懾力。於是出手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勁風挾勢,逼得尉遲恭不住後退,最後一招殺手鐧,叔寶眉目間暗藏雷霆之勢,雙鐧指出,長鐧直抵尉遲恭咽喉。尉遲恭低眼看著雙鐧,神情倔強,也不求饒
。叔寶大喝一聲,旋身一鐧就要當頭擊下!忽聽李世民一聲大叫:「手下留情!」叔寶收了鐧,不解地看向李世民。李世民道:「尉遲將軍也是有情有義之人,你還是放了他吧!」叔寶劍眉斜斜上揚,眉心微蹙:「秦王,他是敵軍大將啊!」「你就放了他吧!」李世民懇切地望著叔寶,只是重複著這一句。叔寶看了尉遲恭一眼,道:「既然秦王替你求情,你走吧!」尉遲恭不服氣地看向叔寶:「姓秦的,我今天打不過你,是因為押了一天的糧草,又累又餓,等明天陣前見!」又對李世民道:「秦王,謝你不殺之恩,我尉遲恭欠你一條命!」說罷掉頭便走。叔寶和李世民看著尉遲恭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各懷心事,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