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槍
整個下水道的空間重新歸於寂靜。
天藍色的水晶重新在羅檀奇身後亮起，使眾人能夠打量這個地下世界。
飄飄落雪在半空中消失，隨之而去的是眾人靈魂的不安與冰冷。
李清閉上右眼，下水道中再不見竊魂師灰色靈魂的痕迹。
「這就結束了？一條人命就這樣不經審判而被剝奪？萊昂諾夫...是誰？」
他連續問出了三個問題，彷彿不相信饕餮那麼好對付，又在好奇視魂者世界的正義觀念，最後自然關心到自己靈魂與壽命的命運。
「還沒有結束，」牧採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糟糕，「視魂者死了會掉裝備，可他的魂書不在這裡。」
下水道內又恢復了詭異的沉默。
眾人環顧四周，並未發現竊魂師的絲毫蹤跡，彷彿此人真得已經灰飛煙滅了一般。
牧採薇輕輕撫摸著竊魂師待過的牆壁，發現牆壁一片冰冷，彷彿沒有被火光照射過。
李清又一次閉上右眼，發現灰黑痕迹的確在小蛇消散的地方走到了盡頭。
「學姐，我的左眼並沒有發現他靈魂之後的去向。」
李清如實說道。
牧採薇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四周的牆壁。
此時，梅菲斯特嘶啞而又輕柔的嗓音突然在李清耳邊響起：「上帝賜予人類雙眼，人類用它仰望天空，瞥見了天庭的角落。天使很生氣，決定懲罰人類，便將人類的雙眼固定在身前，使他看不見身後的一切，只能在恐懼中向前。」
李清聞言猛地回身後望，發現身後的下水道里一片寂靜，什麼也沒有。
他閉上左眼，用右眼打量這個世界，窺見了未來的可能。
半透明的影響將一種未來展現在他眼前。
茂密如叢林的灰色荊棘從眾人身後的世界生長而出，包圍住四人。
一根如尖矛般的枯枝插入了他的腦海，一條長蛇纏繞著枯枝向上，正欲將小玉人整個吞進肚子。
鐵手騎士半跪在地上，赤裸地雙腳被荊棘纏繞，油墨從中緩緩滲出。一個天藍色水晶球在一旁升起，上面覆蓋著層層灰色枝條。
牧採薇孤獨地與灰色叢林對峙著，明亮的瞳孔失去了色彩，肩上的烏鴉燃燒起令人恐懼的銀色火焰。
「背後！荊棘叢林！」
李清回到現實，出聲喊道。
羅檀奇隨即轉過身去，淡漠的眼瞳中燃起一丁點藍色的光。
一顆又一顆天藍水晶沿著眾人前來的道路依次升起，彷彿一盞盞在黑暗中亮起的明燈。
水晶散射出清冷的光，將甬道照耀地如同白日下一般明亮。
天藍色的光線透射入甬道深處，遇上了涌動著的黑色陰影。
灰色的叢林從污水中生長而出，乾枯的枝條鞭撻著水面向眾人衝來。
尖銳如戈矛的腐敗枝丫生長出一條條小針一般的根系，將自己深深扎進牆壁的縫隙中，彷彿蠕動的血肉一般飛速向前爬行。
灰霧自叢林中噴涌而出，如海浪一般和灰色叢林一道撞上了靜靜懸浮的天藍水晶。
在眾人的注視下，兩者在半空中相接。
彷彿太陽爆炸，白色閃光驟然在水晶的中心亮起。伴著巨大的氣浪，水晶在半空中爆炸開來。
白光有如來自天上國度的聖光，當它與來自地下世界的灰色霧氣相遇時，兩者雙雙堙滅，無數蒸汽伴著靈魂的尖嘯騰空而起，將屬於人間的白色煙霧播撒於空中。
無數如子彈般的粉塵和碎片向前方噴射而出，砸入了灰色叢林之中。
灰綠色鮮血從枝丫之間噴射而出，樹枝蠕動著躲避著攻擊。
隨著爆炸的硝煙散去，灰色叢林的中央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彷彿有人用巨斧在巨獸的身體上劃下創口，又彷彿深坑中的惡魔向遠方的人類張開了大嘴。
灰色枝丫蠕動著，緩緩覆蓋了創口，又一次向著眾人的方向衝來，撞上了第二個升起的藍色水晶。
在一陣陣閃耀白光與奔騰巨浪中，灰色叢林與天藍水晶一次次相撞，以無數橫飛的血液與枝丫為代價衝到了眾人身前。
一根最為尖利的枝條如軍團士兵投擲出的標槍，劃過霧氣刺向羅檀奇的咽喉。
葛茲躍至眾人的身前，將手中之劍輕輕一撥，使它與枝條的尖頭相撞。
枝條稍稍偏離原本的方向，貼著羅檀奇的身體砸入一旁的磚壁中，激起一大片煙霧和碎石。
在尖利枝條之後，無數扭動的灰色枝丫向眾人蠕行而來，彷彿邪神向人伸出觸手。
「曰歸曰歸，
歲亦莫止。」
牧採薇又一次吟誦出屢試不爽的詩篇。
一部分灰色枝條偏離了原本的方向，越過羅檀奇和鐵手騎士向牧採薇蠕動而去。
剩下的灰枝變得稀疏了很多，但依然毫不遲疑地向鐵手騎士爬來。
無數樹枝就像無數刀尖，從各個方向向擋在前面的騎士出擊。
縱使鐵手騎士的劍術冠絕群倫，也無法以一劍之姿抵萬劍之攻。
樹枝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傷痕，一股股油墨從傷口處滲透而出。
縱然不知疲倦的騎士依然在奮力劈砍，他的動作卻開始逐漸減慢。
羅檀奇見此情形，他腦海中的水晶驟然加速旋轉，凝聚出一道靜態的藍色火焰。
藍色火焰彈跳著附上了鐵手騎士的盔甲，順著甲胄的邊緣來到了騎士的一處眼眶中，與紅色烈焰互相融合。
兩者的融合轉瞬完成，淡藍火焰在鐵手騎士的眼眶中升騰而起。
接著，鐵手與鐵劍上也燃起火焰。
鐵手騎士以鐵手握住鐵尖，向前方自上而下順勢劈下。
幽靈般的藍火如劍浪一般向前飛出。
它們附身在灰色枝條上，將枝條自外而內侵蝕殆盡。
一個巨大缺口出現在灰色叢林之中。
透過燃燒著的枝椏，眾人得以看見下水道深處的黑霧。
在黑霧裡正涌動著的一個巨大身影，和一片正在生長的全新灰色叢林。
倘若讓灰色叢林再一次生長成型，在它前行的路上將不再有天藍水晶阻攔。
「嗡——」
甬道深處彷彿有貪婪的鳴叫傳來。
羅檀奇的眼瞳轉變成天藍色，他直直地抬起頭。
他的目光穿過下水道的石壁和地面，透過城中村騰起的煙霧與籠罩世界的藍天，投向了星空。
在那裡，一顆光芒微弱的星星正從天球的東北方緩緩升起，-準備劃過地面正上方的天空。
突然，天球上劃過一支筆，在星星的前方畫出了一條線。
那條線不同於星星原本的軌跡，直直地指向了地面上的莫一處地點。
星星在天球上懸停了一會，似乎在猶豫應該選擇哪一條線路，
最終，它沿著筆劃出的線，直直地向地面掉落下來。
一顆幾乎不引人注目的白色小點穿過藍天和城中村的煙霧，透過地面與下水道牆壁，落入了羅檀奇的腰間。
隨後，在灰色叢林的缺口閉合前，羅檀奇從腰間拔出了他的武器，對準了黑霧中的身影。
「砰！」
伴著一聲轟鳴，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叢林缺口，落入了黑霧。
緊接著的是一片沉默，就連涌動的黑霧都幾乎完全靜止了下來。
再然後，一道怨恨的咆哮聲從黑霧深處響起，聽起來既像西方龍的呻吟又像蟲群的嘶叫。
黑霧緩緩消散，巨大身影消失在甬道的深處。
失去支撐的灰色枝丫轉瞬間萎靡敗落，化成一點點的灰色粉塵掉落在地上。
李清則看著羅檀奇手中的武器，有些遲疑地說：「槍？我們真得是暴力機關？」
...
...
城中村的入口處，三個工人仍然坐在地上無聊地抽著煙。
忽然，有一位工人站起身子，丟下煙頭向街上走去。
他的眼眸中浮現出悲哀絕望的神色，緊緊盯著自己褐色的手腕。
在那裡，一道蜈蚣紋身正慢慢爬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