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寧酒的表情不像撒謊,簡慧相信了。

而且簡慧從自己的角度分析,真的互相喜歡對方,相處模式不該像他倆一樣,做任何事說任何話,表情無比坦然,不帶半分曖昧。

就像相處多年的朋友。

簡慧平時八卦心重,遇到男男女女間的話題,極大可能興奮地追問個到底,問她是不是真的對顧暮遲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可是顧暮遲,人又高又帥,成績還逆天的好,據她所知,班級里起碼有一半女生偷偷暗戀他。

但就在剛才,寧酒看到她藏了周淮眠的照片,簡慧怕自己的心思也被人戳穿,終於沒再提這話題。

午休結束。

一首令人激奮的歌曲從廣播中響起,各種鼓樂和電子音,翻江攪海地震動人們的耳膜。

一些宿舍睡覺的同學,紛紛打哈欠從床上磨磨蹭蹭爬起來,準備回教室。

教室里的同學對廣播里的音樂充耳不聞,埋頭學習。

寧酒支著下巴看窗外。

心不在焉地用黑筆抵住唇角,壓了壓。

盛夏,樹枝填滿了鬱鬱蔥蔥的綠色。

一隻顏色班雜的麻雀振動翅膀,忽然飛停在細枝之上,尖尖的鳥喙有條理地梳理羽毛。

顧暮遲睜開眼睛,視線落到了窗外那隻旁若無人的麻雀。

可能被他眼神里的不明情緒嚇到,那隻鳥顫動了下翅膀,唰地一下就逃走了。

「終於趕上了,差點遲到。」

盛文斌是住宿生,這會兒匆匆忙忙從宿舍趕回教室,跑得滿頭大汗。

他摘下眼鏡,擦了擦汗水蒸發后的水汽,視線往旁邊偏了偏。

那張見慣了的帥臉,眉眼鋒利,冷淡感原本滿得要從眼睛里溢出來,現在空白的肌膚上,明目張胆畫著少女簡筆畫。

衝擊感過於強烈。

盛文斌擦眼鏡的手頓了下,嘴巴逐漸張開,一個沒控制就張開了一連串的憋笑。

天啊,他極力用咳嗽掩飾,又是笑又是咳,怪異的聲音從嗓子里蹦出來。

寧酒畫圖案前,顧暮遲還沒清醒,他看了盛文斌一眼,眼裡帶了點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

「喂,」盛文斌點了點自己的臉,「看看你的右臉。」

顧暮遲:「?」

「隨便你。」盛文斌早就看他不順眼,不打算好人做到底,「反正我提醒過你了。」

他聽出一些端倪,下意識往前面望。

寧酒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挺直脊背,距離椅背三十公分,整個人往前傾,像在躲什麼人。

高高的馬尾像墨色的瀑布,從肩膀傾瀉下來。

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看上去無辜又柔軟。

「寧酒。」

顧暮遲淡淡說了兩個字。

她後背一僵。

「借我面小鏡子。」他的嗓音帶了點剛睡醒的低啞。

「……」

寧酒鼓起勇氣回頭:「我沒帶。」

不知道他信沒信,兩人目光一相撞,他的眼神莫名有種深黑色的隱忍和沉默,壓迫感很強。

她立即低下眼,戳了戳他疊得很高的課文:「你打算幹嘛……」

其實她不擅長說謊,話語從嗓子里擠出來似的,磕磕絆絆極不順暢。

顧暮遲神色更清醒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加重語氣:「沒帶?」

像在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可能是他的語氣太可怕,寧酒一下子慌了神,聽話地從書包的口袋裡掏出鏡子給他。

顧暮遲接過去。

寧酒拿起筆佯作忙碌,刷刷在草稿本上亂塗亂畫。

這些年的假期,她報過興趣班學畫畫,素描能力還不錯,此刻佯作認真作畫,耳朵豎起,偷偷觀察身後的動靜,黑色線條凌亂地從紙面上鋪開。

輕輕響起一聲砰。

他把小鏡子扣到桌面,她筆尖一頓,心不自覺顫了顫。

他的語氣夾帶一絲不同尋常的情緒:「你做的?」

寧酒莫名緊張。

「我錯了——」

她的聲音又輕又小,像慢騰騰浮上來的溫潤水汽,風一吹,就散了。

「就沒控制住……」

「控制不住?」他冷颼颼地說了一句,靠在椅背上嘲諷臉,「怎麼,你的手不是自己的?」

他的眼皮很薄,瞳孔漆冷如深海,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到他綳直的唇角時,都被染上了冰冷的味道。

可能他以為筆畫很難擦,她這麼想著,又連忙解釋:「這是水溶筆,用水就能擦掉。」

「哦。」他眼神不耐,表情沒任何緩和的跡象,瘋狂往外飈冷氣,「你好像覺得自己做事還挺周到?」

「沒有啊。」寧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手足無措地拿出濕紙巾,「你擦擦。」

濕紙巾快觸碰他的臉,他頭一偏,巧妙躲開了。

她的手橫在半空中,很長時間沒放下來。

兩人間的空氣凝固。

寧酒慢慢放下手,神色還有些茫然。

根據對他的了解,猜測他會生氣,但沒想到,會氣得這麼嚴重。

平時他說話是有點欠,然而仔細一想,他其實只是嘴硬心軟。很久不曾出現渾身冒刺的態度了。

僵持了片刻,他閉上眼睛。

剛才那副畫面浮上腦海,想到寧酒給其他男生投票,還義正言辭坦明對他沒任何想法,挫敗感與氣惱升騰到最高點。

這股情緒在心頭翻湧,他再也忍受不了,突然站起身。

椅子往後退,發出刺耳的動靜,引起附近幾名同學往這邊張望。

「……發生什麼了?」

快上課了,他緊繃臉,大步流星往門口走去,高高瘦瘦的背影遙遠且難以接近,經過的同學下意識繞開他。

寧酒用力眨了下眼睛,鼻子微微泛起酸意。

簡慧的聲音聽起來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寧酒,你沒事吧?」

「沒關係。」她感覺自己的聲音不是自己的,又重複了一遍,找回聲音,「我沒事。」

鈴聲催命符般響起。

她從小山似的課本里,抽出一本化學書。

看見這一幕,簡慧忍不住提醒道:「下一節是物理課。」

寧酒動作頓了下,慢一拍找到物理書。

兩隻手擺得整齊又端正,低頭盯封面。

臨近上課,教室里的喧嘩聲漸漸平靜。

眼前再度清晰浮現他剛剛冷然的背影,一步又一步,毫不猶豫離開她的視野。

透露出滿滿的拒絕和排斥意味。

這一幕熟悉又陌生。

她看過無數回。

過去的他,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推開自己。

-

每一次靠近,只能得到他冷漠的背影。

小寧酒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顧暮遲討厭自己。

是他本身不喜歡接觸人。

還是因為上一次不小心撞倒了他?

猜不出明確的原因,她決定再道一次歉,這一次,專門去禮品店挑了一張漂亮的賀卡。

用彩色的鉛筆寫上她稚嫩的祝福。

【祝顧暮遲永遠開心快樂,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如果可以,我願意成為你最好的朋友。】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賀卡。

趁下課時間,跑到他身邊,小姑娘扎著雙尾辮,穿了件蕾絲裙,聲音細細的:「顧暮遲,今天我值日……」

顧暮遲頭也沒抬,自顧自寫作業。

她見慣了他這副不搭理人的姿態,堅持把話說完:「放學后你能不能等我?我有東西送給你。」

放學時間充足,她可以鄭重其事送出賀卡,等和好如初之後,兩個人再一起回家。

這些流程,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顧暮遲沒抬頭。

經過這段日子的觀察,寧酒大致了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對人對事漠不關心似的,心裡藏著很多事。尤其不說話時有一種不符年齡的沉寂,什麼事都無法驚起心中的半分漣漪。

像個小大人。

然而顧暮遲到底是小孩子,課堂上老師誇獎他的成績,當她回過頭時,竟然瞥見了他轉瞬之間的笑容。

如同陽光碟機散陰霾。

露出原本真實又自然的情緒。

笑起來明明那麼好看,卻不愛笑。

寧酒覺得很可惜。

經過反覆思考,她又在賀卡上補上幾句話。

【你笑起來很好看。】

【你的聲音很好聽,比我們班上的男生愛乾淨,每天都很早到學校,成績也很好。】

【你太厲害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放學鈴聲一響,按照值日表的安排,她迅速撿起拖把,拖了一遍地面。

大家都還沒走。

她心裡有點急切,又不好意思背著書包先走一步。

時間漸漸流逝,等同學們打掃得差不多了,地已經拖完第二遍,乾淨到反光的程度。

她往門口張望。

門口沒人。

可能他在樓下等她,她這麼一想,又跑到走廊,踮起腳尖探出小腦袋,往一樓看去。

樓下花草寥落,還是沒人。

她背起書包跟同學們打招呼,慢吞吞走樓梯,每走到一個樓層,就跑到走廊看幾眼,以為他藏在某個地方,正等著她發現。

夕陽的光輝灑落到地面,校園空空蕩蕩,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學生。

到了一樓,她停下腳步,獨自坐到台階,白皙柔嫩的臉頰染上一片金黃的光。

小小的人兒嘆了一口氣,樓梯角落裡也沒他的影子。

原來他真的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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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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