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15

辛青抓著手機衝出門外，他知道霍柏衣住在哪兒。

牧凡森之前那麼大張旗鼓地收拾霍柏衣的屋子，辛青傻了才不知道在哪兒。

霍柏衣在樓上。辛青住二樓，霍柏衣五樓。

辛青坐電梯上樓去了。

到了霍柏衣房間門口，他有些緊張。

他站在門前，直咽口水。

辛青伸出手，很緩慢很鄭重拍了兩下門。

他張開嘴，話到了嘴邊，突然不知道該叫霍柏衣什麼好。

又猶豫兩秒，辛青叫了聲：「霍、霍柏衣。」

沒動靜。

辛青抿抿嘴，接著道：「你睡了沒有？」

裡面還是沒動靜。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聲音，辛青有些尷尬。

他撓撓後腦勺，覺得對方可能是還醒著，就是不想給自己開門而已，所以窩在房間里裝死。

想到這兒，他更尷尬了，於是硬撐著給自己找補道：「你、你要是睡了，那就算了，明天再……」

門咔噠一聲，開了。

辛青一顆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門打開了，霍柏衣站在門后。他穿著單薄的黑色衛衣，一條灰色闊腿褲，腦袋上還蓋著條毛巾，頭髮還在往下滴水。

開了門之後，他鬆開手，把拿在左手上的眼鏡捏起來，輕輕一甩，甩開眼鏡腿，戴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沒睡，幹什麼？」

辛青：「……」

辛青看著他。

辛青看著他臉上有點紅，嘴角邊還有沒擦凈的牙膏沫子。

辛青突然覺得這非禮勿視，於是偏開眼神，往他房間里瞥了一下，忽然看見浴室的門大開著。

作為一個需要洞察賽場上千變萬化預判無數對手的電競選手，辛青半秒就明白了。

這哥們剛洗完澡，聽見敲門聲和辛青說話，撞開門就衝出來了。

辛青無言了，又看霍柏衣。

霍柏衣現在站在他眼前，身上一股子冷淡隨意的氣質。

身上還有一股熱氣。

盯著霍柏衣的時間太久了，霍柏衣皺了皺眉：「到底幹什麼？」

「啊，啊。」

辛青回過神來，張開嘴又腦子白了，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又支支吾吾一會兒，才猛地想起翟尹的話。

「對了對了！」辛青忙道，「那個，那個布洛芬多少錢？我把錢轉你……」

「不用，那點兒錢我還是有的。」

霍柏衣把毛巾從腦袋上拉下來，擱到肩膀上，隔著毛巾揉了兩下自己的濕頭髮，說：「我看起來像窮得三盒葯都負擔不起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辛青嘟嘟囔囔著，別開眼神，心裡一陣尷尬和急躁，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

他內心有點想掀桌子：霍柏衣不按套路出牌！！

沉默一會兒，辛青趕緊找了個借口說：「我，我那個！我就是……我就是！不想欠人錢，對！我不喜歡欠人錢！」

霍柏衣笑了一聲。

辛青被他笑得心裡一顫悠，抬頭瞪他：「幹嘛！？」

「沒事，」霍柏衣說，「就是突然想起來，第一次給了你瓶業葯的時候，你非要給我微信轉賬。」

那是霍柏衣剛收辛青為徒的時候，他給了辛青一瓶能讓角色在過劇情和打小怪的時候獲得的經驗增加35%的藥水——業葯。

能讓他升級更快點。

結果這實誠小子非要給霍柏衣微信轉賬，說不能白收別人東西。

當時的霍柏衣很無語，說：「你腦子養金魚的？這麼瓶小葯，氪都氪不了，隔壁商店5靈玉一個。」

靈玉是只能從小怪身上和副本里拿到的遊戲內代幣，氪錢能換，但沒啥必要。

辛青當時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不太懂，就是很固執地非要給霍柏衣錢。

辛青被他提起黑歷史往事，不幹了，急咧咧地罵道：「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你現在提幹什麼！？」

「沒什麼，想起來了而已。」霍柏衣說，「你來就是為了還我錢？」

「對！怎麼！不行！？」

「可以，那就微信轉我。」霍柏衣說，「三十塊錢。」

話題急轉直下，辛青愣了一下，應了兩聲好。

霍柏衣說：「我之前加你了，你回去同意一下就行了。還有別的事嗎？」

「啊……我，我……對了！」

辛青一拍手掌心，忙指著窗戶外面說，「那邊有家早餐店，我我我吃了兩年了，感覺還可以！所以那個明早、明早，明早……呃……」

他越說臉色越是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好久，怎麼都沒辦法把最後關鍵的半句話說出來了。

霍柏衣站門口等了半天，這人都沒能把最後半句吭哧出來，反倒臉越來越紅了。

看起來像要集中供血給大腦然後把自己干爆炸。

霍柏衣無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可以。」

辛青一愣：「啊？」

「我說可以。」霍柏衣說，「你不是要問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飯嗎？我答應了。」

「我、我——我才沒有問你吃早飯！這是你自己說的！！」

霍柏衣早習慣他這被別人挑明了就要炸的性子，表情都沒動一下，往後一退：「行，那我不去了。」

霍柏衣直接關門。

「哎！！」

辛青一個飛撲，趴到門上擠住霍柏衣，大叫：「我說的！是我說的！是我說的還不行嗎！？」

霍柏衣冷笑一聲，鬆開手，又把門打開了。

「成交，」他說，「是你說的。」

辛青臉都紅到耳朵根了，咬牙切齒地瞪著霍柏衣，眉角直抽。

霍柏衣揚揚嘴角，一挑眉毛，向他一笑。

第二天一早，七點五十的時候，辛青單手拿碗，嗦著碗里僅剩的豆漿，死死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霍柏衣。

早餐店外人來人往，煙火氣十足，老闆娘吆喝著夥計，店內也有三三兩兩的人說著話。

霍柏衣吃得慢條斯理，碗里還剩下半碗皮蛋瘦肉粥，盤子里還有倆包子，嘴裡還嚼著一個。

他吃飯倒是優雅。

辛青卻越看越來氣。

他回去躺了一晚上，昨晚上的上頭勁兒消下去了。

一消下去，他突然反應過來了。

不對啊。

就算那錄音的事兒放一邊，霍柏衣要是害怕往事，覺得不堪，不敢去碰那錄音的事，他辛青就陪著繞個遠路，這也不是不行——可他跟別人說死都不來他家算怎麼回事！？

搞什麼，瞧不起東家還屈尊低嫁啊！？

這肯定得問問，他霍柏衣今天必須給個交代！

想罷，辛青仰頭把豆漿一飲而盡，碗砰地放到桌子上，氣勢卓卓地開口：「我說！」

霍柏衣端起碗來喝粥，剛往嘴裡送了半口。

他就那麼止在原地，抬眼看了眼辛青：「？」

「昨天的事兒還沒完呢，」辛青說，「你幹什麼和別人說死都不來我家？你還沒回答我呢！」

霍柏衣盯著他看了片刻，沒回答，把碗抬起來，喝了幾口后，放了下來。

他又夾起一個包子，說：「那時候確實不想來。」

辛青盯著他，本來以為他有下文，可沒想到這哥們在他如烈火般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接著吃完了兩個包子，還把粥喝完了。

直到吃完，他都沒有說一個字。

他吃完了之後又拿起紙巾擦嘴，還是沒往外蹦一個字。

辛青：「……不是，然後呢？」

霍柏衣：「什麼然後。」

「你那時候不想來，現在怎麼來了啊！？」辛青道，「你話還沒說完啊！」

「話說完了。我那時候不想來，現在想來了，就這麼簡單。」霍柏衣說，「aa還是怎麼辦？」

辛青無語。

他太了解霍柏衣了，這人這個樣子，肯定是瞞了他什麼。

而且，辛青有種不好的預感。

霍柏衣聰明得跟個人精似的，想騙辛青那是隨隨便便的事。如果他連一點兒情報和消息都不拿出來敷衍辛青一下，那說明他不是不撒謊，是沒法撒。

整件事都沒法和辛青說。

辛青心裡有點兒沒底了，他覺得事情比他想得似乎還嚴重點兒。

辛青說：「如果我請你這一頓，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

「什麼實話。」

「你少給我裝傻！」辛青說，「你騙得了山川騙不了我，你以為我跟你一年白跟的！」

霍柏衣默了默，思忖了一下，說：「我覺得你保持無知比較幸福。」

辛青：「我現在不想幸福！我要全知！」

霍柏衣沒說話。

他低頭看著桌子上的空盤子，低眸又思考了挺久。

他又抬起眼睛，瞧了眼辛青。

他盯了辛青很久。

辛青回瞪他：「幹什麼！？」

霍柏衣沒吭聲，又沉默地盯了他好半天。

終於，他一聳肩膀，說：「行吧，晚上來我房間。」

辛青：「？」

霍柏衣抽了桌子上紙巾盒裡的一張紙，擦著手說：「其實，我答應過他不告訴你。而且他還說了，如果被你逼問了就跟你撒謊，但我沒有對你撒謊的習慣。沒關係，我也告訴過他了，我不知道對上你之後我會變成什麼樣，也叫他做了我可能會對你全盤托出的心理准……不是，你臉紅什麼。」

辛青被他一說才猛然轉醒，手一碰自己的臉，發現燙得像開水壺。

他啪地捂住自己的臉：「我沒臉紅！」

霍柏衣一臉無語，表情又逐漸變得嫌棄。

辛青：「你什麼表情！我都說了我沒臉紅了！！」

「隨你。」霍柏衣起身離開，「晚上要干正經事兒，你少想有的沒的。」

霍柏衣走到他旁邊，又停下來，側過身子，往他身邊傾了傾，放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還有，我也說過了，我不喜歡你了。」

「別再跟我這樣，我很不舒服。」

聲音很低很低的兩句話，在吆喝和說話聲里幾乎聽不清楚，風一吹大約就會散。

可辛青卻聽得很清楚。

有那麼一瞬間，他血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