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

「叮咚——」

「來了！外賣放門口就行！」王子淳放下手中練到一半的訓練營，歡天喜地蹦躂著去開門。

「一大早點外賣啊？」隊里輔助紀雁睨他一眼，驚訝道。

「點了冰美式，早起犯困一整天，沒有咖啡頂不住啊——」王子淳邊哀嚎邊向門口走去。

一旁的經理聽見這話，冷冷飄了一句：「這是為你們好，隔壁JQ那個首發上單就是因為熬夜太多突發心梗，年紀輕輕就退了！」

王子淳沒想到經理遠在隔壁房間，也能聽見他倆的對話，立馬噤聲，雙手合掌討饒：「錯了錢哥，您是我唯一的哥，您的一切指令，小的必將圓滿完、完……我草？！」

他哄經理的話到末尾突然拐了個調，被一頭粉毛晃花了眼。

王子淳看著基地大門口站著的少年，愣住。

房間里的紀雁疑惑抬眸：「你又抽什麼風？」

他緩慢眨了眨眼，嘴比腦子快回道：「不是啊，雁哥，就是，門口這外賣小哥，長得挺像咱一同事的。」

還是和自家隊長不對盤，有血海深仇的那位。

而且，這個送外賣的怎麼不穿某團工作服？難道說星爸爸有鈔能力，專門配的外送員？

還不待王子淳問出心中疑惑，杵在門口的陸一鳴有些不耐煩，沉聲先一步開口。

「我來試訓。」

喉結滾動幾圈，壓下了那句想問的「柏凈呢」。

一來就念著柏凈的名字，顯得掉價。

「試、試訓？你真是陸一鳴？！」王子淳傻了，在他這個正牌打野面前，居然有新打野上門自稱來試訓？

他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戰隊拋棄了。

陸一鳴忍不下去了，面前這人年紀看著不大，但是怎麼眼神、說話都像白痴一樣。他不禁挑眉，不屑心想。

HC戰隊首發就是這種人？

紀雁聽到門口的動靜趕了過來，看見門口站著的少年也是一愣。

前兩天剛在微博熱搜話題里見過他的臉，想讓人不熟悉也難。可是，紀雁在記憶里搜索許久，並不記得教練有說過，隊里這賽季要物色新打野的事情。

但HC戰隊基地位置很隱蔽，是他們為了躲私生精心挑選的住所，沒有人給詳細地址的話，誤打誤撞是不可能找到的。

他比身邊咋咋呼呼王子淳要成熟穩重得多，猜到可能是經理他們私下的決定，客客氣氣對陸一鳴致意。

「不好意思，子淳他起太早了，腦子不太清醒，我們經理還在做飯，你先進來吧。」

「不是，老紀，你是不是拐著彎罵我蠢——唔」王子淳不滿的抱怨聲被紀雁無情用手掌堵住。

陸一鳴看著面前兩人，想起了昨晚混進HC戰隊超話了解的一些信息。

打野王子淳是天才新人，選秀大會狀元，據說是柏凈狂熱粉，當時拒絕了一眾豪門戰隊的邀約，毅然決然選擇當時看起來前途未卜的HC戰隊，奔赴他偶像的懷抱。

而輔助紀雁，在職業賽場已經打了快四年了，從HC戰隊次級沉浮時期，便一直在HC戰隊效力，其間還因為年齡問題轉了位置，從中單位轉到了輔助位，可以說是HC戰隊元老級人物。

紀雁把人領是領進來了，但不知道怎麼招待。

陸一鳴就這麼被安置在了會客廳的沙發一角，眉尾下沉，看起來十分不好惹的樣子。

「那、那個，無終？」王子淳最受不了沉默，尤其是和這位同處一個環境里相對無言，實在壓抑得讓人抓狂，斟酌著語氣開口，「你吃早飯了嗎？」

叫ID表示尊重，拉近關係，再想方設法和他說好了，首發打野能者居之，哪怕陸一鳴剛拿下了次級賽區的FMVP也不行！

柏凈推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會客廳長沙發兩端，粉發扎眼的少年坐在一角，隊里打野坐在另一角，兩人隔了銀河般的距離。

偏生王子淳還有一搭沒一搭要和陸一鳴閑聊，少年懶懶的答話聲，伴隨手中佛珠「咔咔」轉動聲響在會客廳回蕩。

莫名詭異。

陸一鳴轉珠子轉得專註，並沒注意到會客廳多了一個人。

還是王子淳眼尖看見的。

「誒！隊長！你來啦？」他感覺有人撐腰，忙不迭叫住柏凈，「這是陸一鳴，說是來試訓的，不過我怎麼沒聽教練說這事啊？」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柏凈，只等柏凈來一句「搞錯了」，好化解烏龍，保住自己的首發位。

陸一鳴眸色冷冷盯著柏凈，大概是剛起床沒多久，他額前的碎發還沾著些許水珠，光線一照顯得剔透晶瑩，襯衫扣子被一絲不苟扣齊，衣角整齊，一如既往地沒有褶皺，聽到王子淳的問話也只微微頷首，有幾分貴公子的做派。

……裝模作樣。

陸一鳴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柏凈對穿著一向龜毛，他兩年前就知道。自己的外套稍微有一點皺巴，他都看不下去，總要皺起他的眉毛，上手把它捋平才罷休。

挑剔的很。

「嗯。」柏凈應聲，「是我邀請他來試訓的。」

王子淳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瞬間耷拉下臉，哭唧唧：「啊？隊長，我覺得我春季賽打得還不錯，咱們俱樂部好像也挺窮的，錢、錢要花在刀刃上啊！」

說到這兒，他又怕不夠有說服力似的，抬手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補充：「我哪兒打得不好，你說，我改、我一定改！」

柏凈見這小孩越說越急，好像真被嚇住了一樣，不好意思再逗，輕輕敲了一下他腦門：「傻？」

「我昨天是不是告訴你，今天試訓新中單的事？」

「啊？」王子淳傻了，「無終就是我們要試訓的新中單啊？！」

他邊震驚感嘆，邊偷偷用餘光瞟著不遠處的坐著盤珠子的陸一鳴。

就差把「他行嗎？」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陸一鳴只覺得這倆人在他耳邊嘰里呱啦的對話實在聒噪，還有剛剛柏凈敲王子淳腦門那一下的動作。

親近得有點礙眼。

如此一來，看柏凈的眼神又冷了三分。

「他呀……」柏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

大概是早起的緣故，柏凈說話時聲音有些啞，這聲輕笑低啞得更明顯，莫名帶了點氣泡音的感覺，聽得陸一鳴耳廓一震。

柏凈猶豫片刻，不知道他家預備中單介不介意自己替他掉個馬。

他扭頭望向陸一鳴，本想請示一下他的意見。

沒想到對方眼一眨不眨一直盯著他看，扭頭這一瞬間恰好對視。

陸一鳴自以為陰冷的眼神，柏凈半分沒感覺到，反而覺得……有些呆。

他沒忍住又笑了一聲。

偷看被抓包，陸一鳴拳頭緊了。

他從前怎麼沒發現柏凈這麼愛笑呢？笑就算了，還笑得那麼。

陸一鳴在腦海里搜索半天，發現他貧瘠的文化水平壓根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

總之就是笑得很放蕩！

柏凈壓低了聲音，輕聲問他：「我可以說嗎？」

雖然沒頭沒尾，還很突兀，但陸一鳴愣是從他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探詢眼神中看懂了意思。

別開腦袋垂眸冷淡道：「隨你。」

得了陸一鳴首肯，柏凈這才放心，笑著向王子淳介紹：「這是我給戰隊物色的新中單。」

「他的遊戲ID，61m。」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王子淳驚嘆的聲音便響起。

「我靠——你是米神？米神是你？！！！」

捧場得很。

「什麼米神？」陸一鳴不解。

王子淳：「你遊戲ID不是，六十一米嗎？我們私底下都叫你米神啊！！！」

什麼米神。好土的名字。陸一鳴不禁皺眉。

和灶神、土地公有的一拼。

誰料王子淳好像對這個稱號很滿意，還在那邊喋喋不休：「我之前巔峰賽撞過你好多次，我說你怎麼蹲我蹲這麼熟練，原來你也是玩打野的！」

同位置之間打法難免有相似之處，能猜到不同時間點對方的舉動也不奇怪。

「哎，不對？」王子淳突然想起什麼，「那你豈不是每賽季都要打兩個號？！」

——甚至其中一個號還打上了巔峰第一。

這下他原本驚訝的眼神已經換成震撼了。

兩個號，還要打日常的訓練賽，還拿了個冠軍。

太神了吧。

「什麼兩個號？快出來吃早飯！」經理招呼道，振振有詞，「不按時吃早飯，小心腸胃炎！」

經理負責做飯？陸一鳴疑惑。

早被經理拎到飯桌上的紀雁無奈：「知道啦錢哥，你越來越像個老幹部了。」

陸一鳴看著他們的互動，有些恍惚。

自然到，就像家人一樣。

他好像懂了，柏凈當年選擇這個戰隊的原因了。

像是察覺到陸一鳴的不自在，柏凈和他解釋：「基地做飯阿姨有事請假幾天，所以最近的飯都是由經理代勞。」

「錢哥蛋炒飯手藝一絕，要不要嘗嘗？」

「他就是捨不得花錢給我們點外賣！！摳門的嘞！」餐桌上不知道是哪個大聲說了一句，隨後就被經理狠狠敲了。

陸一鳴收回出神的視線，儘力不讓自己露出多餘的神情。

「不用，什麼時候試訓，我先去訓練營找找手感。」

柏凈見陸一鳴又恢復了冷冰冰的語氣，在心底無奈苦笑：「約的是十點半的訓練賽，其他戰隊現在還沒起，你可以先去訓練室用我的椅子。」

說完，他又像想起了什麼，轉頭向餐桌問了一句：「錢哥，今天上午的訓練賽約的哪家？」

那邊扯著嗓子回：「OW啊——」

柏凈暗道一聲糟糕。

陸一鳴緩慢、微不可察眨了眨眼。

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那聲激情洋溢的解說詞。

「讓我們恭喜OW戰隊順利拿下KPL的入場券！很遺憾，Primacy戰隊的全國大賽旅途到這裡就終止了，但我們同樣感謝Primacy戰隊選手們帶來的精彩比賽——」

啪。

佛珠串的線竟然被陸一鳴不經意扯斷。

深褐色的珠子零落滿地。

陸一鳴慌亂俯身撿拾。

卻驀地被另一人握住手腕。

柏凈的臉近在咫尺，古龍香水味霸道地擠占陸一鳴的空間。

與上次在舞台上的一觸即分不同，這次是真真切切肌膚相觸。

陸一鳴覺得柏凈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肉下涌動的脈搏。

「無終。」柏凈柔聲，「別永遠停在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