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於是臭名昭著的岐陰城城主就帶著他的蛇妖大搖大擺地進了明夷山的膳堂。
明夷山雖說是如今的仙門翹楚,門下大能眾多,弟子的資質也數一數二,但卻不像其他門派一味苦修,修行一向是自在隨心,不限口腹之慾,膳堂中的吃食甚至在整個修真界都遠近聞名,所以每日的膳堂都熱鬧得很。
郁寂岷已經換上了一身明夷山外門弟子的服飾,雖然是個生面孔,但混跡在人群之中也不怎麼引人注意。
他端著一托盤的菜肴尋了個角落坐下,又施了個障眼法,掩去白墨的身形。
白墨從他袖口爬出來,看了眼他挑的菜肴,嫌棄道:「主人,你怎麼又挑了一水兒的甜食。」
郁寂岷把其中勺滿了紅油的兩碟放到白墨面前,沒好氣道:「愛吃吃,不吃滾。」
白墨連忙用尾巴把碟子圈過來,忙不迭道:「吃吃吃,早就聽聞明夷山的膳堂是一絕,怎麼能不吃。」
兩人正忙著鬥嘴,膳堂里卻突然起了一陣小小的喧鬧,接著迅速歸於寂靜,本來還肆意聊笑的弟子們都紛紛壓低了聲音。
郁寂岷一手把白墨壓住,抬頭看去,正好撞上了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
來人一身月白錦袍,面容冷峻,周身氣質清冷如霜雪,讓人不敢靠近。
謝清寒……
在郁寂岷抬頭的時候,謝清寒往膳堂里一掃,正好與青年的目光相撞,腳步一頓,下一瞬便端著托盤徑直朝他的方向走來。
郁寂岷愣了一下,視線極快地掃過身旁座位,發現不知不覺間只有自己所在的這個角落沒人了,對著謝清寒又不敢託大,生怕障眼法被識破,便指尖一點撤了法術,直接把正準備開吃的小白蛇往寬袖裡塞,傳音道:「別吃了,先待著別動。」
白墨:???
就一句話的功夫,謝清寒已經在郁寂岷對面坐下。
郁寂岷不露聲色地瞄了眼對方托盤裡的東西,是很清淡的小菜,倒是符合謝清寒的喜好。只是……常年不出無妄峰的劍尊突然出現在膳堂,怎麼看怎麼反常。
不止郁寂岷是這麼想的,膳堂里不僅有外門弟子,還有許多內門弟子,他們中認得劍尊的比較多,但都是第一次見到氣質清冷的劍尊出現在膳堂那麼具有煙火氣的地方,頗有一種不真實感,連帶著坐在謝清寒對面的郁寂岷也引起了眾人注意,讓眾人小聲地與身旁同伴交談起來。
「聽說尊上這幾年一直在閉關,怎麼突然出現了?」
「對啊,坐在尊上對面的你認識嗎?好像沒見過啊。」
「不認識……誒,聽說今日來了幾個從岐陰城出來的修士,你說他會不會是……」
「岐陰城?竟然有人能活著從那個地方出來?!」
「千真萬確,我今早被時佑師兄叫過去幫忙的時候見到了,雖然還活著,但那傷看起來真是駭人的緊。」
「……」
從一開始的小聲討論劍尊發散到岐陰城如何可怕云云,諸如此類的議論數不勝數。
然而對比那些只能竊竊私語自己揣測的弟子們,坐在謝清寒對面的郁寂岷簡單打了個招呼,便直接問出口了:「尊上怎麼來膳堂了?」
「許久未嘗過膳堂的飯菜,過來看看。」謝清寒道。
對方的話音很平靜,郁寂岷聽了卻心裡一動,試探著笑道:「我還以為尊上會與我們不同呢。」
「以前有人很喜歡帶膳堂的飯菜回去吃,久而久之便習慣了。」謝清寒看起來還是平日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但說這話時神情奇異地柔和了幾分。
郁寂岷微不可查地一愣,心情有些複雜,禁不住走了個神。
當初為什麼偏要纏著謝清寒一起吃飯呢?
大概是覺得對方活得太孤寂了,雖然謝清寒本人可能不會覺得,但有時他和同門師兄弟坐在膳堂里,在一片熱鬧之中,總會不由想起自己師尊清冷的背影。
謝清寒的根骨極好,當年便是衢清十二州最年輕的金丹修士,後來年少成名,又被尊為劍尊,肯定早就過了貪圖口腹之慾的階段。
可是每日沒滋沒味的除了修鍊便是修鍊,過得未免也太寡淡了。
在前幾天謝清寒還會一臉冷淡地拒絕,後來應該是被磨得頭痛便答應了。
謝清寒看了眼明顯在走神的青年,問道:「你喜歡吃甜的和辣的?」
「嗯?」郁寂岷回神,眨眨眼,然後才反應過來謝清寒問了什麼,對著那幾碟給白墨的重口小菜有口難辯,只能應下。
謝清寒若有所思地淡淡點頭。
後來謝清寒便沒有再說什麼,真像是單純來膳堂吃頓飯,吃完就離開了。
「憋死我了。」白墨長長呼了口氣,從郁寂岷袖子里爬出來,抱怨道。
郁寂岷面無表情道:「如果你被發現,那不被憋死也會被一劍砍死。」
萬年前曾爆發過一場人族與妖族的大戰,兩族死傷慘重,自那以後,衢清十二州的妖族便一直備受人修痛恨,現在已經被逼得龜縮在妖域之中,輕易不敢踏足人族地界。
「反正橫豎是個死,先吃飽了再說。」白墨天天被主人言語威脅,已經習以為常。
郁寂岷:「……」哪有蛇會這麼愛吃,真的不是豬變的嗎?
他無語地盯著白墨把東西吃完,捏著對方的尾巴往自己手腕上一纏,起身回自己如今的住處。
郁寂岷才走到弟子苑門口,卻沒想到遠遠地就看到自己房門前早就有人在等著。
丹心堂的葯童一見郁寂岷的身影,便迎上來道:「請問可是陸松雲陸公子?」
郁寂岷才一點頭,就聽那葯童道:「令弟已經醒了,就在丹心堂中,想要見公子。」
……令弟?
郁寂岷眼角一跳,著實沒料到還有這一出。
在真正的陸松雲身死後,他曾經派人尋過陸松雲的親朋,得知對方父母雙亡,從小就與弟弟相依為命長大,後來一起拜入明夷山,成了外門弟子,但他在明夷山上的朋友都與他一起在十二年前喪命,弟弟陸行雲後來也下落不明,郁寂岷找了幾次無果后只能作罷。
對方此時怎麼突然會出現在明夷山的丹心堂中?
此時在丹心堂中的大部分都是從岐陰城中逃出的修士,難道……
郁寂岷眯了眯眼,神色有些不好看,謝過葯童後轉身便往丹心堂走去。
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后,白墨才從郁寂岷的袖口探出頭來,小聲問道:「主人,你和這位小陸公子認識?」
「不認識。」郁寂岷答得很迅速。
「那……你現在易容的是他哥的相貌?」
「不是。」那時他根本就沒想到謝清寒會把自己帶回去,哪能預料到會有眼下的情況,就算現在想改也已經被謝清寒和時佑見過樣貌,來不及了。
白墨驚了:「那你還去?這不一見面就露餡了嗎?!」
說話間郁寂岷已經走到丹心堂,在醫修的指引下推開了對方的房門。
他只最後對白墨傳音道:「因為我欠陸松雲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