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覺得我真的像司空摘星說的那樣一毛不拔鐵公雞?」沈明月笑道。

花滿樓搖搖頭表示歉意:「我只是沒想到沈掌柜會送她們這麼多。」

沈明月總覺得自己記憶力不好,若是讓她將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一一講述,那決計是沒辦法說個囫圇的,但若是有些場景觸發,又能想起好多好多相關的事。沈明月想起自己小時候的那個燒餅,露出懷念的神色:「只是我小的時候也有人這麼善待過我,看到那個小女孩就想著把這份善意傳遞下去。」

「哦?」花滿樓笑著調侃道,「明月樓的掌柜也會有吃不起一碗陽春麵的時候嗎?」

「何止是一碗面,便是一個燒餅也是吃不起的。」見花滿樓不相信,沈明月便細細地講述了那段過往。

彼時正值冬天,再過幾天便是小年,三九的極寒天氣卻不得不在外奔波讓沈明月心裡充滿委屈,而這些委屈在聽說錢袋子丟了后達到頂峰。

「那我們吃什麼?」未及笄的沈明月還是個孩子,第一反應便是要餓肚子了。

對面的人穿著質樸隨意,連日的奔波讓他的鞋子衣服上布滿塵土,若不仔細看定會覺得這是個莊稼漢子。莊稼漢子從腰帶縫裡摸來摸去摸出兩枚銅板,捏在指尖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對沈明月道:「不然先吃個燒餅墊墊?待到了江南師父一定請你吃大餐!」

「可這裡離江南便是快馬也需要十日路程!」

畫餅被戳破讓莊稼漢子越發不好意思,於是只得強裝凜然道:「行走江湖,飢一頓飽一頓是常事,我們可是要做俠客的人,自然不應當在意這等小事!」

見沈明月只是沉默地盯著他,莊稼漢子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又待說些什麼挽救一下形象,不過好在沈明月的委屈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才懶得理莊稼漢子的裝模做樣,搶過銅板來往旁邊燒餅攤一拍:「老闆,來個燒餅!」

兩枚銅板硬是拍出了黃金的氣勢,把攤主震得一愣,怔了幾秒才回神對面前俏麗的女娃笑道「好嘞」。

燒餅兩面煎得金黃酥脆,灑著噴香的芝麻,固然伴著寒風,但仍是熱乎的,給過路人不小的慰藉。

沈明月將其掰開,把大的那塊遞給莊稼漢子:「給。」

本就因為沒能讓沈明月吃上飯而愧疚,莊稼漢子搖頭:「你吃吧,我不餓。」

沈明月卻很堅定:「一人一半,不爭不搶,一會兒還要趕路呢,而且下一頓還不知道要幾時呢。」

兩人這麼推讓著,旁邊的攤主先看不下去了,又端上來兩個燒餅說了句「快趁熱吃」就又鑽進帘子里揉面去了。

「這不妥——」莊稼漢子看著桌上的燒餅喊道。

「這有什麼不妥的,便是你不吃,總不能讓孩子餓著,」攤主拍拍手上的麵粉,又給兩人端上來一壺熱水,「我這兒也沒有什麼別的湯麵,就喝點熱水驅驅寒吧。」

「這……」莊稼漢子猶豫。

攤主笑道:「出門在外,誰沒有個為難的時候,我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幾個燒餅而已,就當給我那未出生的孩子積德了。」

莊稼漢子收起誆騙沈明月時的嬉笑神色,抱拳對攤主行禮,正色道:「多謝,來日有機會一定報答。」

「不過幾個燒餅,要什麼報答,快吃吧,不然就涼了。」攤主不在意地擺擺手,繼續忙碌去了。

「攤主當真是善良之人。」花滿樓贊道。

「是啊,」沈明月點頭,又想起什麼笑道,「後來我跟師父舊地重遊,攤主的小孩白白胖胖的,已經會走路了,我送了她一個長命鎖,掛在脖子上叮叮噹噹的,特別可愛!」

聽到沈明月講述的過程中不自覺地提到「師父」,花滿樓想起剛剛司空摘星的話,越發覺得沈明月身上疑點重重,於是不動聲色繼續追問:「師父?沈掌柜也曾有過師父嗎,難道也曾習武?」

「我怎麼會有師父?我剛剛有說師父嗎?」沈明月面露茫然,她的記憶力總是這樣,說起故事時侃侃而談,但故事中的人物卻總像是蒙著面紗不甚清晰,彷彿自己在演獨角戲。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后,沈明月恍然大悟:「哦,或許是教我做飯的師傅吧,我以前跟一個師傅學了好久的廚藝呢。」

花滿樓還待追問什麼,沈明月卻鼻尖一動意識到什麼,轉頭笑開,吩咐小茶:「去把我上次去嶺南帶回來的滇紅泡上吧。」

小茶懵懵的,有些猶豫:「可那不是給盛公子準備的……」

話音未落,門口車輪聲同一個爽朗的聲音一同傳來:「沈掌柜好耳力!」

「快去吧,」沈明月笑著催促小茶,「難得盛公子到一趟臨安,再不來就我為他備的茶就該成陳茶了。」

輪椅骨碌碌地壓過明月樓門口的坡道,無情不費吹灰之力便進了大廳,不論從這個坡道上來回多少次,無情都要感嘆沈明月心思的玲瓏剔透。

門檻門檻,人們都說門檻越高代表主人家地位越高,且門檻圍起來有聚財聚氣將道路煞氣阻擋之意,因此不論是住宅還是商鋪,多多少少都有個不高不低的門檻,偏偏明月樓不是。明月樓的大門內外均用厚實的木板鋪成坡道,原本的門檻做了連接緩衝,方便如無情一樣乘坐輪椅的食客。

無情第一次來明月樓的時候,是用了內力使整個輪椅騰空進來的,那時的沈明月還不懂什麼是內力,以為無情的輪椅有什麼機關,好奇的很,想讓他再演示一次。無情年長沈明月兩歲,多年的經歷造就他沉穩的氣質,因此他看沈明月就像是跳脫的小妹妹,倒也不覺得冒犯,只笑著解釋什麼是內力,在沈明月的驚呼聲中又演示了一遍。結果無情第二次來明月樓的時候,門口便變成了坡道。

在知道自己武功還算不錯后,少有人會在意他出行是否方便——都四大名捕之首了,還要考慮這些細枝末節嗎?偏偏難得被在意這些細節尤為動人。無情心下熨帖,卻也知道經商之人多有忌諱,門檻聚氣更是不該改變,便向沈明月表示其實簡單的過門不費內力,這樣更改於風水有違,是財氣外溢之象,沈掌柜的好意自己心領,卻不必為了他改變。

而沈明月卻擺手表示,是自己該感謝盛公子提醒她才對,不是他也會有別的食客,也不是每個食客都有內力。經商之人最該在意的是每位客人,若在虛無縹緲的風水上下功夫才是走了偏門。

輪子壓過大廳,無情看著未時已過仍在就餐的客人,又想起沈明月的話,或許正因如此明月樓才能這樣紅火吧。

見無情已經進了正廳,沈明月趕忙去迎接:「錯!我是聞到的,外面人來人往,我可沒有花公子那樣的好耳朵,唯獨鼻子還算靠譜,能嗅到不同的味道。」

「衣服的熏香是當今五日前才賞賜的,據說全天下僅有三份,一份贈給皇後娘娘,一份賞了神侯府,一份當今自留,這麼一看,或許傳言當不得真。」無情笑道。

沈明月搖搖頭:「這傳言真不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來臨安一定是大案要案,不然身上不會有熏香都掩蓋不了的血腥味。」

這下輪到無情怔愣:「我來之前特意沐浴過的,難怪追命總說你……」

想起追命的評價,無情理智地吞下後半句沒有說出口,沈明月卻立馬懂得他未竟之意:「追命說我是狗鼻子對吧,沒關係,我就當誇我了。」

無情失笑:「追命慣是如此。」

以前花滿樓便同神侯府打過交道,與四大名捕也算熟悉,因此此時也不多禮,向無情點頭便算作是打過招呼,同樣誇讚沈明月:「不愧是能通過氣味分辨出食材的沈掌柜。」

見一個兩個都把她捧得高高的,沈明月笑著解釋:「別誇了,再誇我就要找不到北了。其實與食物不同,我分辨人嚴格意義上不靠味道,而是每個人的特質。」

「特質?」無情咂摸著這個詞。

沈明月點頭:「就如同司空摘星是銅臭味,你們四個是血腥味,其實不見得就真的有味道,而是你們整個人的氣質,傳達給我的感受。」

「那我呢?」這個說法很神奇,花滿樓還是第一次聽說,於是他好奇問道。

「我也形容不出來,」沈明月難得糾結,不知道該怎麼表述,「或許是清風?就如同清風中包含著種種,花的香味、泥土的氣息、濕潤的水汽、糕點的清甜等等,清風包容著一切,但清風從你的身邊繞過並不強求留下,卻切實地溫柔擁抱過你。跟花公子相處很舒服,公子就給我這樣的感覺。」

無情贊道:「七童確實如同清風,溫和包容。不過為何我只落得二字的評價,七童卻有這麼多的誇讚,沈掌柜怎麼厚此薄彼呢。」

明白無情只是隨口的調侃,沈明月也不在意,只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盛捕頭從京城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呀?」

無情搖頭笑道:「這次我是為七童而來,不知道七童可否同我先行一步?」

花滿樓感到驚訝,畢竟自己已許久未見過神侯府的諸人,近來也未曾發生什麼事情,他實在想不到無情是為他而來,於是他謝過沈明月的誇讚,又道:「那在下便同盛捕頭先行一步,若我大哥趕來尋我,還望沈掌柜同我大哥說一聲。」

沈明月自然應好:「那改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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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南開飯館[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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