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樹林里，雷無桀腳尖踮在樹枝上，長身玉立，一襲紅衣像火焰一樣在風中灼灼燃燒。

頗有幾分未來劍仙的模樣。

一隊人馬呼嘯而過，仰頭看到他后，紛紛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是你！」為首之人朗聲道。

雷無桀不慌不忙伸了個懶腰，道：「我認得你，你是無雙城大弟子盧玉翟。」

盧玉翟沒有否認：「我也認得你，你是雪月城的雷無桀。」

「錯了。」雷無桀竟搖了搖手指，表示他說的不對。

盧玉翟反問：「哪裡錯了？上次見面你分明就是這個身份，我又不是我那笨蛋師弟，還不至於記性差成這個樣子。」

無雙城有天縱少年無雙，年紀輕輕就能操控無雙劍匣，可惜就是腦子不好，對於不想記住的人，不想記住的事情，從來都是過目即忘。

雷無桀道：「名字是對的，小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家雷無桀是也！但我此行並不是為雪月城而來。」話音一落，他凝目屏息，手中心劍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天啟四守護，列東方位，青龍！」

「天啟四守護？」盧玉翟神情恍惚，低語道：「我年輕時候，也曾聽說過一些堪稱傳說的故事。」

他今年已過而立之年，年輕時的見聞自然是指雷無桀父輩們的那段荏苒時光。

二十年前，太安帝病重，天啟城發生□□，皇子們各自為政，爭奪九鼎之位。

琅琊王蕭若風一路殺回都城，追隨他的正是遊歷江湖時結交的一眾好友——天啟四守護，東方位青龍李心月，西方位玄武唐憐月，南方位朱雀司空長風，北方位白虎姬若風。

雷無桀見他失神，侃侃一笑道：「那你應該慶幸，能與傳說一戰！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兩句話要送給你。」

盧玉翟道：「什麼話？」

雷無桀：「第一句，同樣使槍，但你不如我師姐司空千落許多，更比不上槍仙司空長風！第二句，同樣是大師兄，你距離我大師兄唐蓮相差甚遠！」

少年秉性，可以狂妄，更何況這字字句句皆出自雷無桀真心。

唐蓮從來都是這世間最好的師兄，他向來只知道怎麼才能保護好他們幾個，不讓他們收到一絲一毫傷害，也從來不會讓他們為難，更不會不分忠奸善惡，做出這種有悖道義之事！

「就這，你們無雙城還妄圖爭奪天下第一！當真是可笑至極！可笑至極！」

盧玉翟臉色蒼白，冷笑道：「列陣！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可笑至極！」

洛城軍統領陳虎看清那攔在千軍萬馬前的身影不過是個女子時，不禁嗤笑一聲：「姑娘若是現在讓開，我興許還可以饒你一條性命。」

司空千落聞言也笑了一笑，她以槍為筆，在沙地上劃出一道線：「廢話少說，過此線者，殺無赦！」

阿爹很少跟她講當年的故事，可她常常從其他人那聽到阿爹當年的凜凜風姿。

一人一槍，直殺太安殿！

生來空空，去也空空，願此生化作長風，一去不歸！

「我以一槍入逍遙，助你重登天啟乘龍位！」

葉若依率領三千鐵騎，還在趕來的路上就感受到這一槍威力之大，時隔多年，槍仙之威再度重現！

唯有唐蓮這邊，敵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好像怎麼殺也殺不盡，怎麼斬也斬不絕。

雨季，大雨滂沱。

屍體歪七扭八散落一地，一紫衣女子撐傘而來。寬大斗笠遮住了她的面容，但當有風拂過時，還是隱約可以看到她的絕世容顏。

暗河，慕家家主，慕雨墨。

唐蓮坐在一避雨亭下，未曾起身：「我原以為暗河的大家長蘇昌河會親自來。」

「大家長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慕雨墨還在緩緩走近，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唐蓮對這種味道再熟悉不過，唐門師尊唐憐月的房間里，燃的正是此香。

「小唐蓮，你小時候我見過，嗯，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可愛，總是板著臉，假裝正經的樣子。」慕雨墨擅長魅術，可她現下臉上沒有任何笑意，冰冷又無情。

其實，自從唐憐月走後，她就沒再用過魅術了。

唐蓮道：「你若是想敘舊，就不必了，動手吧。」

有一點慕雨墨說的不對，他不是假裝正經，他是真的很正經。

慕雨墨：「看在你師父的份上，我不會對你出手。但我勸你也要好自為之，蓬萊仙人自從出世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畢竟，世人總是貪心不足的，能長生不老，誰還會接受英雄遲暮？能起死回生，誰還會忍受摯愛分離？」

唐蓮詫然：「你是為綠泠而來？」

「不然呢？」慕雨墨輕輕冷笑：「小唐蓮，乖乖把路讓開，待我完成任務，再去唐門與你師父敘舊。」

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提及唐憐月，慕雨墨臉上滿是崇拜和敬意，整個人瞬間變得柔情似水。

曾幾何時，她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那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即使面對她衣衫濕透的誘惑，也能無動於衷。以至於她起了撩撥之心，雖然重傷未愈，卻還是對他百般逗弄。

「你真是個纏人的女人！」

「饞人，這是對我的誇獎嗎？」

昔日場景，歷歷在目。慕雨墨總覺得那個時候，唐憐月一定是對她動了心。至於她自己，早在那一夜將一生真情悉數奉上。

說來也巧，唐蓮兩位師父的情感之路都不順暢。

上行下效，以至於到了他這裡，面對天女蕊時也總是不知所措。

思及天女蕊，他心有一瞬間不平靜。但只是一瞬，這一瞬過後，他仍舊坐在亭子里，巋然不動，慢悠悠飲下一盞老糟燒后才道：「就憑你們暗河，也配入我們唐門？」

不配么……慕雨墨一怔：「既如此，就休怪我無情！」

霎時，無數道暗光飛向天空，在空中旋轉多遍后凝成暗劍，鋪天蓋地向唐蓮席捲而來，每一道都暗藏凌厲敵意。

唐蓮眸光一凜，運氣將一拳揮出，無數暗光瞬間零落成泥。

「雕蟲小技。」慕雨墨不以為意，再次出手，只是這次她已被激怒，沒再讓他。暗光力量之大，招招致命，飽含殺意！

唐蓮開始還能應對自如，但那些暗光好似星火燎原，怎麼打也打不盡。漸漸地，唐蓮感到筋疲力盡，一個不小心，一道暗光竟穿透左肩，打在身後樑柱上，樑柱當即裂開一道深刻縫隙。

「……」唐蓮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慕雨墨望著他，又去看遍地屍體，內心有幾分動搖：「我只知道你與那永安王蕭楚河交情匪淺，卻不知你與那蓬萊仙人有何關係！唐蓮，以你現在的境界，的確有可能同我打成平手，但你先前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你還能撐多久？你贏不了的。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性命，值得嗎？」

「毫不相干的人？」唐蓮終於站了起來，茶鋪外如珠簾般滴落的雨水沒能遮住他眼中動容：「她喚我一聲師兄，你說她到底與我有沒有干係！」

記得在雪松長船時，綠泠第一次喚他師兄，那時他滿臉抗拒，一來他與她的確不是出自同門，二來那個時候他尚不清晰她的真實來路，總覺得她沒有那麼簡單，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們。可朝夕相處下來，他早已默默接受了她對自己的稱呼，也真真正正將她當做了朋友。

只要是他唐蓮的朋友，都是要捨命相救的。

唐蓮沒有猶豫，衣袖一甩，七個精緻玉瓶在桌上一字排開。

「這是……傳自酒仙的，七盞星夜酒？」慕雨墨臉色驟變，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走這一步：「罷了，飲罷這七盞酒，你怕是必死無疑了。我收手，就讓你師父欠我一次！」

說完，她長袖一揮，消失在暗夜盡頭。

然而，她離開並沒有多久，幾時匹烈馬噠噠而來。

「停！」為首男人高呼一聲，他的嗓音低沉的可怕，宛如一把沒有任何感情的殺人利刃。

他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滿是刀疤的可怖臉龐：「雪月城大弟子，唐蓮，久聞了。」

＊

「怎麼了？」蕭瑟穿梭在一片山林間，見原本並肩而行的綠泠遲遲沒有跟上來，不禁放緩速度等待片刻，等她終於跟上來，關心地問。

「沒什麼。」綠泠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種突如其來湧上心頭的不安感覺，只好謊言道：「可能是有點累了。」

蕭瑟點頭：「確實該休息一下了。前面有河，你在這邊坐一會，我去給你打點水。」

「多謝。」等蕭瑟走遠后，綠泠靠在一處樹下，屏息凝神起來。

怎麼會。

她明明未入神遊玄境，為何會感受到雷無桀他們幾人的氣息。且那種危機四伏的緊張氣氛如此真實，就彷彿發生在她眼前。

她趕緊默念三遍哥哥教給她的無字訣，穩住心神。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有一柄冰涼徹骨的刀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