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06

夜色無邊，晚02點16分，老舊的浴室，盥洗台上搭了件白短袖，再是內褲，開關打開，水聲淅淅瀝瀝。

花灑下，林檸站著一動不動，水從頭頂打在他身體。

好一會兒，他轉頭，看向盥洗台。

濡濕了的長睫輕顫，林檸抬起雙手，不堪地捂住臉。

洗完澡，吹好頭髮，清瘦的身體被寬鬆T恤包裹，林檸解鎖手機進入相機，糾結了半天最終又放下了。

他往後倒在床上，莫名想到剛才的夢，嫩白臉頰剛褪不久的溫度，復又回升了一點。

林檸坐起，將左右搖擺的風扇固定住，對著自己吹。

風吹得衣服往後收。

剛滿十八歲不足一個月的少年，美好的青澀身軀被勾勒。

大半夜被夢吵醒的，什麼都不想做，林檸就盤著腿，坐在床邊吹了幾分鐘，感到身體又熱又冷的時候。

他才起床，走進浴室里。

看著盥洗台放著的自己衣服，林檸沁粉的手指微動，先洗短袖。

洗好了，放在一邊，拿起內褲時手猶如被燙了下。

停頓會兒。

林檸紅著臉，伸到水龍頭下去洗。

而在此之前，明明沒有過過水，卻像被洗了一半。

然後有事，就先放到一邊的般。

……

林檸爺爺是個果農，晚桃和葡萄分別種了一畝，國家農村新建設政策外加水果質量好，有固定的銷路。

如今其中一個品種的葡萄才成熟了一條線，次日大清早就有經銷商過來了。

天剛蒙蒙亮，林檸就去了葡萄地，彭放跟王志豪他們全都過來幫忙，一直干到九點多，這才採摘完。

九點多太陽早已懸起，曬在皮膚上刺疼，林檸戴了斗笠，鼻尖也出了汗。

他抬起手背，正準備擦掉，忽然瞥到了彭放也在擦汗。

不過跟他的方式不同，可能在體育隊養成的習慣，擦汗時都是抓起衣擺，往臉上抹。

而對方這個動作，勁壯的腰腹露了出來，黝黑膚色。

肌理分明的腹肌上，薄薄一層汗。

林檸莫名看得口渴，這時彭放看了過來，他趕緊轉身，擦擦鼻尖的汗，蓄力準備去提裝葡萄的籮筐。

「我來提。」彭放走了過來，這一刻帶過來的熱氣。

給林檸的感覺是，並不比日光低。

林檸抓緊在地上撿起的剪刀，他又冒出了想聞味道的心理了。

回家路上，林檸心不在焉在前面走著，彭放跟在身後，不時抬眼去看他，目光著落點是寬鬆長袖下。

那把即便沒有露出，也能品位出輪廓的細瘦腰肢。

隨著林檸走動，腰間的布料晃得迷人。

彭放對自己總會對林檸有那種不正常的想法，感到羞愧，於是快走兩步，與林檸並排走，找著話題。

「檸檸，我們什麼時候去市場？」

林檸那種心理還存在，不著痕迹往旁邊讓一步，說：「..吃完早飯就去吧。」

林檸明天去北城要帶葡萄桃子給他媽媽，不可能直接用塑料袋提著，得包裝一下，所以得買點好看的袋子。

其實林檸知道，水果這種東西，北城又不是沒有。

可他想讓林春夏嘗嘗家裡的味道。

……

吃過早飯，林檸拿著乾淨衣服去洗澡，隨便往換掉的褲子看一眼，抖著睫毛，心煩意亂地倒洗衣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半夜的時候，林檸被夢驚醒，記不清具體內容但是那種夢。

林檸出了一身汗，都有點嫌煩了，不知道是情緒還是真的天氣好熱，風扇都不頂用了。

林檸又沖個涼后，就開著手機電筒，往彭放家裡去。

已經凌晨1點多，彭放肯定睡了，沒有打電話去吵對方，反正他有鑰匙。

客廳門響動的時候，彭放聽到動靜就醒了，從床上坐起，謹慎地望向卧室門口方向，剛準備打開燈。

卧室門開了。

就著窗外泄進的月光，彭放看清了來的人身形，「檸檸？」

「你還沒睡嗎？」林檸踢掉拖鞋，爬到他床上。

「剛醒的。」彭放沒開燈，往旁邊挪，給他騰位置。

「哈哈，以為是賊呀？哪個賊敢到你家裡來，會被你打死。」

彭放忍俊不禁，幫躺好的他蓋被子，「這麼晚了，怎麼還過來。」

林檸說：「家裡好熱。」

彭放聞言，便下床關掉風扇，打開了空調，去茶几那喝口水。

林檸還沒睡，舉著細細白白兩條胳膊，玩著手機。

「睡覺檸檸，明天你得早起，不能睡懶覺。」彭放上|床。

林檸去北城要坐飛機，縣城自然沒機場，他得先乘高鐵去南城，買的高鐵票是9點，飛北城的票是下午3點。

林檸檢查一下鬧鐘，關掉手機，放床頭櫃后干躺了會兒。

「我睡不著。」

彭放被他吵醒了，一時半會兒也沒睡著，說：「是緊張嗎？」

緊張一個人去北城。彭放起初打算陪檸檸一塊去，再怎樣，也只有五天就開學了，他可以酒店待著。

可過兩天他們體育隊教練五十歲生日，得去給恩師賀生。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林檸睡在枕頭上的腦袋搖搖，他又不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就算是也沒什麼好擔憂的。

彭放，「緊張去你繼父那呢？」

「這個倒有一點點，不過去那裡，更多的是尷尬。」他從沒見過林春夏的男友，只知道對方是個很有錢的人。

而且他那個素未謀面的繼兄，還是他走炮灰劇情的對象之一。

彭放的劇情沒有難度，可是那個繼兄的就不知道了。

當然，他主要是對去那不自在。

他要去的地方，可能是母親以後的家，但他對那裡，卻沒有一點歸屬感。

彭放側身，面朝著他，昏暗環境中眼神認真地注視他，「檸檸，如果不開心了就打電話給我。」

那時無論有任何事，他都會拋到一邊立刻去北城。

林檸漾起笑，點點頭，心暖的同時有個強烈的衝動，告訴彭放自己是雙性，再讓對方幫忙看一下……

林檸隱約知道了自己這陣子為什麼會不對勁，可他覺得，肯定是那個地方出了問題。

他自己看不到，拍照也仔細觀察不了，最好讓別人看。

可他話說出去，到頭來還是一句身體不舒服，問他哪裡，他就說天氣熱。

空調還沒完全起作用，彭放便半支起身，用書給他扇風，直到他說可以了。

室內重新恢復寂靜，林檸平躺著，感覺時間過去好久了，自己依然睡不著，心裡一直在想著身體的事。

這樣的身體，他不敢，沒有半點勇氣去醫院，可是萬一情況以後越來越嚴重……

還有，他清楚彭放的為人，可如果呢，如果彭放知道了他這「奇怪」的身體，還會跟他玩嗎……

林檸翻身，這時聽到彭放浸著睡意的聲音，「檸檸，怎麼還沒睡。」

林檸抱歉，「呃。你又被我吵醒了嗎？」

「沒有，」彭放咽下呵欠，偏頭看著他說，「在想明天要不要送你去北城，總有點不放心。」

林檸微頓，似含了一汪清水的眼睛也看著他，把彭放看得都不好意思，頭轉回去準備問怎麼了的時候。

忽然，聽林檸小聲說：「彭放，你，你知道雙性人嗎……」

彭放，「什麼？」明顯不知道。

林檸沒說話，鬆開無意識抓著的被子，去拿手機，手機亮光照出林檸浮起淺紅的臉。

林檸纖長手指在屏幕按了幾下，猶豫片刻后，臉熱著，遞給彭放手機。

彭放一看，是瀏覽器搜索界面，上面解釋雙性是什麼，意思為擁有男女兩種特徵的人。

彭放看向林檸，不懂他為什麼說這個，「怎麼了嗎？」

林檸接過手機，露出那種很羞澀，羞澀到讓人感覺帶著色氣的表情。

彭放不是傻子，從不遲鈍，學習成績一向名列前茅，高中學體育完全是愛好，何況他跟林檸從小長大。

他大腦宕機了一秒，幾乎找不到聲音，只聽見自己輕聲問：「……檸檸，你是雙性人？」

林檸臉頰紅暈染到了耳朵，垂下了頭，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不準歧視我……」

「我怎麼會？」彭放回答的很快，這也是他心裡想法。

除了剛才聽到這個消息怔愣，此刻反應過來，這個消息其實也沒什麼，檸檸不還是檸檸，沒有任何區別。

他也還是喜歡他，會一直默默喜歡他。

林檸抬眸，似是在觀察他說的是不是真話，結果自然。

彭放問：「是從小就是嗎？」

林檸點頭，細聲說：「這個不是從小就是，難道還會突然長出來..」

彭放有些憨地撓撓頭，沒經過思考地說：「以前我居然沒有發現……」

說完，他立馬意識到，耳朵有些紅，指骨卡在鼻子下方，清了清嗓子。——那種地方，好端端的他怎麼會發現。

「……」被子底下，林檸眼睛顫了顫，羞著輕踢他一腳。

彭放受著，然後空氣一時變得有點安靜，無端的，尷尬氣氛在兩人之間盤繞。

彭放率先打破，低問他：「..檸檸，為什麼忽然告訴我這件事？」

有了開頭，加上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下來——彭放並沒出現看不起他這樣的情緒，最重要的，他們都是男生。

當然，那裡也太隱私了，林檸不可避免還是會害羞。

不過，鬆懈的神經還是讓林檸多了勇氣，他輕咬一下嘴巴里的軟肉，赧著說：「這陣子，那裡總是容易濕..」

「我不好意思去醫院，就想讓你先幫我看看有沒有不對勁。」

林檸說完了，半天都沒有等到彭放的回答，他抬起眼。

卧室沒開燈，僅僅只有從窗戶傾斜進來的一段月光，彭放膚色還黑，但即便如此，也讓林檸看清男生的羞臊。

彭放與他對視，又是手卡住鼻子下方掩表情的動作。

似是覺得這樣沒用，彭放猛轉過了身，背朝著林檸。

他這個樣子，林檸倒沒那麼情緒波動大了，靜靜等著，給他時間消化他的話。

估計有幾分鐘過去，林檸再出聲，「彭放，可以嗎？」

彭放試圖說話，但張開口就被劇烈的心跳聲打破，於是他搖搖頭。

不行。

什麼事他都可以幫林檸，唯獨這類事不行。

他怕越從林檸那裡得到，自己就會越貪婪，想要更多。

林檸是個直男，不管其他國家如何，在他們這裡，同性戀許多事情上就是不方便，就是會被當成異類。

他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慾，讓林檸遭受這些？

或者說，他們在一起了，萬一以後林檸後悔了呢，後悔他把他弄成那個樣子。

他絕不能因為自己，而傷害到林檸。

這也是那天晚上他為什麼不讓林檸聞他，不可以抱著他睡。

林檸見此愣了下，沒想過彭放會拒絕他，「為什麼？」

彭放心情略微平復了許多，深吐一口氣，坐起身說：「你明天晚點去，我……我送你去南城，帶你去醫院。」

林檸也坐了起來，聞言看他一眼，又重新躺好側對他，有些尷尬道：「啊，不用了，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睡覺吧，睡覺。當我沒有說這個事。」林檸乾笑道。

彭放頓時一咯噔，他怎麼能看不出林檸誤會了，「檸檸，你別多想，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林檸見他這麼抗拒，顯然是誤以為他覺得這樣噁心。

林檸忍著難受，忙說：「沒有，我沒有多想，就是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你也不要多想，我沒有怪你。」

彭放繼續解釋，還發誓他真的沒有，兩人這樣說了會兒。

林檸掀開被子，軟|嫩手心撐著涼席，坐起身，努力擠出笑，說：「你好煩啊，我都說了沒有……我都好睏了。」

「還是回去睡算了。」說著，林檸準備下床。

彭放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將他拉到了懷裡。

林檸頓住，卻沒有掙扎，幾秒后肩膀鬆懈了下來。

林檸額頭抵著彭放的肩膀，維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大概十多秒后。

林檸聲音小小的，帶著倔強的哭意：「……你就是覺得噁心。」

彭放聽到林檸的聲音，心口猶如被刀深深扎了一下，林檸因為漂亮無害的長相和身體，表面看上去柔弱。

但由於單親家庭，留守兒童的緣故，一直是個獨立堅強的人。

長這麼大，林檸基本很少哭過……他居然在這種事情上惹哭林檸，是他沒有仔細，只站在自己角度想問題了。

彭放深呼吸一口，扶著林檸的肩，促使他與他正面相對。

彭放真誠地看著他，「林檸，相信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而是那種地方，就算都是男人，我們關係好，也不能輕易給對方看。」

林檸淚眼朦朧，哭著，軟聲嗆他：「沒有輕易給看，都說了，因為不舒服，不舒服。」

「我也不想去醫院，不敢，如果敢去，我為什麼要來找你。」

「好好，我知道了。」彭放摸著他乖順的頭髮，安撫他，另一隻手去夠床頭櫃的紙巾盒，抽出幾張紙。

他邊給林檸擦著眼淚，邊說。

「我現在看。」

「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得說一句，沒有因為你哭了才願意。」

林檸沒說話，顯然還沉浸在難過的情緒當中。

彭放給他擦好眼淚，也沒有著急，將他半摟在懷裡。

再拿過手機，打開快音，找著搞笑視頻給林檸看。

「……」幾分鐘后，林檸沒有被搞笑視頻逗笑，反倒是被彭放這個行為逗的笑了。

彭放見此，低頭去看他。

林檸哭得眼皮有些紅的水潤潤眼睛也看他，然後彆扭地低下。

彭放便關掉手機，輕扶他肩膀，示意他自己坐好，離開后沒兩秒，卧室里的燈就亮了。

林檸下意識抬起胳膊，遮擋光線，但看手機久了。

光線並不刺人。

林檸放下，不期然與彭放目光再相撞，這次依舊是他率先移開。

他不自覺擺弄著被子，想說今晚還是算了，都沒有了解的心情了。

餘光里就瞥見彭放坐湊了過來，而後，黝黑寬大一隻有些出汗的手，放他寬鬆格子褲邊，低低的聲音。

「檸檸。」

林檸頓住，很快猜到了他的意圖，登時心裡就升起了溫。

不過他第一時間去看彭放的表情，彭放目光躲閃著，是害臊的表現。

林檸就聽他的話，沒聽的是，沒讓他而是自己來。

再無聲放一邊。

而後，兩個人忽然靜了下來，幾乎落針可聞，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真要幫這類型的忙，林檸也被羞住了。

他濕著的漂亮眼睛去看彭放，對方同樣。

下一瞬，彭放也看過來，目光短暫交匯，紛紛別開眼。

好一會兒，彭放暗自深呼吸，正準備靠近他。

他就看到鼓足勇氣的林檸往後挪位置，半靠著那貼了NBA球員海報的牆，接著雪白好看兩條長腿俏著。

偏開頭沒去看他。

本來話都不想說，但是，擔心這種尷尬的場面會久，林檸垂在涼席的手指微蜷。

於是就聲音弱弱的，洇著羞意，有些嬌。

「要，要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