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活人獻祭
李珺喬看到他這般自信,又見他穿著一身異域服飾,連屋子裡侍候的女子也絕非涼凌國女子的裝扮,突然反應過來,不安地問了句,「該不會是……你把我帶回了你們龜茲國?」
拓拔思齊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這裡可比我們龜茲國差多了。」
李珺喬聽著拓拔思齊的意思便是這裡還是在涼凌國境內,不由得稍稍心安。
只是她不明白如今涼凌國和龜茲國兩國關係緊張,連帶著涼凌國的百姓對龜茲國來的商販都十分不友好。
所以當日她在後山發現倒地昏迷的拓拔思齊時,他的打扮和普通涼凌國百姓並無二致,只是他那雙在陽光下微微泛著冰藍色的雙眸暴露了他的身份。
如今見他居然敢在此處毫不忌諱地穿著龜茲國服飾,似乎絲毫不懼被人發現的樣子,這也是李珺喬一開始把此處認作是龜茲國國土的原因。
於是李珺喬又問了句,「那這裡又是何處?你又是什麼身份?我看著你不像買賣之人。」
拓拔思齊見她逐漸放下了戒心,全然不像剛剛那般處處提防,乾脆走到了不遠處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這裡是驛館,你沒猜錯,我的確不是什麼商販,我名喚拓拔思齊,是龜茲國派來涼凌國談判的使者。」他不緊不慢地說。
難怪了……
居然是龜茲國的使臣,還是帶著談判任務而來的,怪不得他初見之時絲毫不懼李珺喬會報官捉拿他,原來他竟是有這樣的一重身份。
但這明明事關兩國的機密,他怎能如此輕易地訴之於口?
李珺喬感覺自己就像聽到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樣,壓根就不敢詢問下去。
為了避免突如其來的沉默所導致的尷尬,李珺喬只好訕訕地說了句,「我一個涼凌國女子,住在龜茲國使臣的驛館中,總有些不妥,要不我還是自個兒離開?」
拓拔思齊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徑直地問了她一句,「你可記住了我叫什麼名字?」
毫無準備的李珺喬一下子愣住了。
說實話,剛才她壓根就沒有認真聽他說話,更談不上記住他的名字了。
她的沉默和臉上流露的尷尬讓眼前這個男子不由得有些失望,他嘆了口氣,認真無比地對她說,「你必須要記住,拓拔思齊這四個字,在關鍵時候,說不定能救上你一命。」
李珺喬雖然不能理解他這番話語的意思,但見他的樣子並不像開玩笑,為了避免觸怒於這個喜怒不定的男子,她衡量利弊以後,還是選擇順從地點了點頭。
「不就是四個字的名字嗎?我記住就是了。」
拓拔思齊見她從善如流,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剛才不是說腹中飢餓嗎?我這就讓侍女傳膳吧。」
說罷,他往侍女們侍立的方向招了招手,那些侍女馬上會意,沒用多久就把冒著熱氣的飯菜擺滿了一桌子。
「吃吧,吃完了也該到了服藥的時候了。」他望向李珺喬的眼光不再清冷,反而帶著幾分柔情,這讓李珺喬頗有些受寵若驚。
李珺喬被那一桌的飯菜所誘惑,腹中的飢餓感更甚。
她想著要是拓拔思齊想要害她,早就可以趁她之危下手了,根本不必等到如今才在飯菜之中下毒。
但她眼看著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坐在桌旁饒有意味地望向她,似乎在等待她過來。
她瞥了一眼那雙被拓拔思齊踢遠的玉鞋,只好硬著頭皮把雙足放下地,跳躍著跨出一大步,終於來到了那雙玉鞋的旁邊。
她也顧不上他玩味的目光是否依然往她身上看,只是迅速地穿上了那雙玉鞋,把裸露的雙足躲藏起來。
誠如他所言,這雙玉鞋還真是她的碼數,不大不小,正好合腳。
李珺喬背著身子把衣裙整理了一番,這才走到了桌旁,淡定地坐了下來。
此時她才發現桌上竟整整齊齊地擺了兩套碗筷。
她尷尬地望向拓拔思齊,用試探的語氣問道,「你不會是打算與我一同用膳吧?我可不習慣和陌生人同桌。」
拓拔思齊看出她這是下了逐客令,沒好氣地對她說,「要不是一會兒我還要給你用藥,我才不留在這裡。」
李珺喬理所當然地回道,「你把葯放下,告訴我該怎麼用就好了。」
拓拔思齊對她的話不以為然,搖了搖頭說,「葯不能放下。」
李珺喬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還真是越有錢的人越小氣,還怕我挪作他用不成?」
但她嘴上可不敢說這話,畢竟自己的小命還緊緊地握在眼前這個男人手上呢,現在可得罪不了他。
於是,她面對這滿桌葷素搭配,看起來特別誘人的飯菜只能咽了咽口水,然後把筷子遞給了他,客氣地說,「那要不你先請?」
拓拔思齊並沒有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筷子,反而冷淡地說了句,「你自個兒吃就好,我不餓。」
李珺喬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本就對他沒什麼耐性,此時見自己熱臉貼到冷屁股上,更是不快。
她訕訕地把筷子收了回來,嘴上小聲念叨著,「不吃就不吃,還擺什麼架子。你以為我一個人就用不了兩套碗筷嗎?」
說罷,她也不管旁邊就坐著一個冷著臉的大活人,乾脆把放在拓拔思齊面前的那一套碗筷都拿到自己跟前來。
只見她用其中一隻碗裝湯羹,另一隻碗放菜,一雙筷子夾甜點,另一雙筷子夾咸鮮,倒也做到飯菜之間不串味兒。
拓拔思齊一言不發,看著她旁若無人般大快朵頤,甚至嘴邊都沾了些湯汁,非但沒有半分嫌棄,反而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轉身召來一名侍女,小聲地囑咐了幾句,沒過多久,那名侍女便捧了一盆溫水進來,絞了一條濕手帕,遞到了李珺喬面前。
「姑娘,用這手帕擦擦嘴吧。」
李珺喬接過了那條冒著熱氣的手帕,有些驚喜,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感受到現代酒樓的服務。
她向那個充滿善意的侍女微微頷首,柔聲說了句,「謝謝。」
那侍女小顯然沒料到自己做了分內之事,居然還能得到一句感謝之言,不由得抬眸望了李珺喬一眼。
她只覺得眼前這個髮鬢鬆散的女子,微微彎曲的髮絲垂在臉龐兩側,頭上一應珠翠全無,臉上也不施粉黛,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自在的氣息。
即使對面坐著的人可是她們畏之極深的拓拔思齊,李珺喬也能面不改色地享用眼前的美食,實在叫她對李珺喬充滿了好奇。
而且她從未見過拓拔思齊對一個女子如此用心,不僅親自把李珺喬抱進了驛館,還給她用了珍貴異常的龜茲國不傳秘葯。
這種秘葯的珍貴之處不僅在於煉藥不易,更為重要的原因在於此葯需要以龜茲國皇族之人的血入葯。
這也是為何李珺喬嘗出這藥丸帶著一股腥甜之味的原因。
而拓拔思齊,正是龜茲國五皇子,此次到涼凌國來,正是奉了龜茲國國王的命令,要跟涼凌國國君就邊境問題進行磋商。
然而,無人得知,他出使涼凌國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煙幕,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則是尋訪自出生就被扔進御河的皇十二子,也就是李景煥。
這一切都要從龜茲國國王病重之時說起。
龜茲國和涼凌國不同,涼凌國對巫蠱之術向來甚至忌諱,要是宮內出現厭勝之術,輕則削宮貶為庶人,重則株連九族,無一倖免。
龜茲國卻恰恰相反,不僅對懂得巫術之人視作神明,甚至宮中還設有專門的職位,供巫師占卜國勢運程。
當每一代君主到了藥石無靈的時候,這些被尊稱為「天師」的巫師,則會臨危受命,負責占卜龜茲國在現任國王離世之後幾年的國勢。
他們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使命,那就是需要在現任國王的親兒當中,選出一人獻祭。
這個任務向來都是一代巫師口口相傳的終極秘密,要不是到了國王病情最為嚴重的一刻,絕不向其他人透露半句。
而且那個獻祭的人最後會被活活放血而死,日後屍身會一同放置到已故國王的墓穴之中,是以「生前盡孝,死後追隨」之意。
這個被獻祭的皇子,最後也會冠上「突發急病」的理由,徹底消失在人前。
這是龜茲國長久以來、秘而不宣的「傳統」,雖然頗為殘酷,但千百年來一直如此,就連現在的龜茲國國王,也不得不依從古訓。
然而,在天師占卜的過程中卻出現了異樣的天相,卜文並沒有告知大家,哪個皇子才是被上天選擇獻祭的人,反而顯示龜茲國國王尚有一子在世,方位直指涼凌國。
由於這樣的占卜可一不可再,而且天師的占卜向來靈驗無比,這讓龜茲國國王想起當日被他親自下令,投棄於御河的皇十二子。
龜茲國國王想起當日之事,只覺得萬分恥辱,決意不想尋回這個皇十二子。
但其他皇子在得知他們其中一人將會在父皇死後進行獻祭,馬上坐不住了。
雖然他們對皇位權勢之爭正處於熱火朝天的狀態,但面對無法抵抗的「古訓」,他們不得不先擱置下皇位之爭,先把獻祭之事處理了。
既然天師的卜文顯示那個血統未明的皇十二子尚且在世,其他皇子不約而同打起了他的主意。
只要把獻祭這一難關度過,到時候即使皇位之爭如何激烈,總能為人力所控,也不至於全然聽天由命。
要是還沒來得及爭上一爭這萬人敬仰之位,就被迫放血而亡,這也未免太過憋屈了些。
於是,這些皇子史無前例難得同心一次,那就是都想在父皇身死之前,儘快尋回這個皇十二子。
只要尋到他了,他便會是那個獻祭之人。
其他皇子便得以保全自身。
在他們看來,要是尋不回這個蹤跡難覓的皇十二子,那他們當中任何人都會有機會成為「古訓」之下喪命之人。
但龜茲國國王病重,他們身為皇子又不能輕易離開國土。
恰逢龜茲國和涼凌國之間因為邊界問題急需磋商,龜茲國國王無法親赴談判,只能讓其中一個皇子代替他,前往涼凌國和該國國君談判。
於是,這些皇子採取抽籤的形式,選出其中一人,擔任前往涼凌國暗訪皇十二子下落的重任。
原本中籤之人是皇十五子拓拔慕青,也就是拓拔思齊的同母弟弟。
這拓拔慕青不過是十五歲,乃是現任龜茲國國王最為年幼的兒子,也是最為得寵的。
當拓拔慕青中籤以後,在其他兄長的壓力之下,不得不主動向父皇自薦出使涼凌國。
龜茲國國王雖不舍幼子離開皇宮,加上涼凌國和龜茲國關係日益緊張,他擔心拓拔慕青會被為難受辱。
但其他皇子的生母卻在龜茲國國王跟前進言,說什麼幼子無功無勞,要是日後失了父皇庇佑,與社稷無功,恐非長久之策,一來二往之後,龜茲國國王才應允下來這件事。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得以塵埃落定之時,拓拔慕青竟突然身上生出紅疹,用不了一天便蔓延到臉上,就連四肢都密密麻麻布滿了紅疹,讓人觀之生怖。
於是拓拔思齊在母妃的哀求之下,果斷決定代替拓拔慕青,成為出使涼凌國的使者。
只不過他並沒有按照原定的日期出使,反而和四名親信喬裝打扮成涼凌國百姓,經水路潛入涼凌國國境。
他們根據天師的卜文所指,一行人來到了江南,恰好在距離李家大宅不遠處的後山意外走散。
饑渴難耐的拓拔思齊見有山泉水,卻不知這水不可飲用,反而把空空如也的酒囊裝滿了,另外又在泉邊飽喝了一頓,這才導致了其中毒昏迷在泉邊,被李珺喬所救。
在李珺喬的催吐解毒以後,漸漸緩過來的拓拔思齊也找回了自己的親信,再次潛回了龜茲國。
沒過幾天才正式以龜茲國使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片國土之上。
由於涼凌國國君尚未召見,所以拓拔思齊只能連同此次一同出使的侍女護衛一同住進了驛館。
剛好那個驛館就在和江南相隔不太遠的地方,也正好方便拓拔思齊往返於兩地之中。
這次得以碰上了私自出逃的李珺喬,全屬運氣,畢竟他如今身份特殊,總不能沒日沒夜躲藏在李家大宅門口,看著李珺喬會否出門。
他原想著要是昨日還碰不上她,他就專心去做好與涼凌國國君談判之事,事後再來尋李珺喬,順道把這龜茲國秘葯送予她,聊作對她救命之恩的報答。
沒承想卻看到她策馬出逃,他只好馬上跟上。
這才有了後面他從馬蹄之下把她救下來這一幕。
他此時還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與他想要尋回的皇十二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也還不知道,李景煥早已假死脫身,已經不在涼凌國,而在龜茲國的某處隱蔽的山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