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蛟龍之始在庚辰

第六章:蛟龍之始在庚辰

()書接上文。在吃完了飯,一干眾人各自散去之後,溫士林留了下來,因為他還得和張澤羽一起研究水龍車的事。在街上雇了一輛拉腳的馬車,溫、張、徐、程四人一起坐著馬車趕往俄租界。

俄租界是天津最大的一塊租界區,但卻被老龍頭火車站分成東西兩塊,中間不連著。在劃分租借區的時候俄國人本來是連著老龍頭火車站一起划進來了的,和中國的條約也已經簽好了(1900年11月9rì《天津租界條款》)。並且自己感覺給其他八國的理由也很充分:在攻打天津的過程中,俄國出力最多,傷亡也最嚴重,所以俄國應該得到最大最好的土地。當時的世界霸主英國人一聽這話馬上不幹了,鐵路雖然是中國修的,可是貸款錢是英國出的,英國認為自己有權派兵護路。你俄國占的地方大一些沒事,但是火車站必須留給英國。

兩國的外交官在聖彼得堡扯皮了很長時間也沒個結果,最後還是美國和德國出面調和。既然雙方都不同意把火車站給對方,那乾脆誰也別要了,連同連接火車站的主路一起,都還給中國吧。這結果雖然是英國和俄國都感覺挺難受的,但也勉強都能接受。因此俄租界才被分成東西兩個區【注1】。

溫士林帶著大家要去的地方在東區,路程不算太遠,趁著在車上坐著這功夫,溫士林感覺有必要和張澤羽先交代一下。

「凌雲先生,一會我們要去見的這位,脾氣可能有些古怪,雖然年歲較之你我皆長,但說起話來來沒大沒小的。俗話說,當著矬人別說短話,我不是腿腳不好么,他不諱言此事不說,還給我起了個外號,叫路不平,有時候甚至直接就叫我溫跛子【注2】。見面了以後,如果言語之中有什麼冒犯之處,到時還先生多擔待些。」

張澤羽一聽溫士林這話,突然對要去見的這個人有了莫大的興趣,「哦?脾氣古怪?那一定有也有怪才了?此人是做什麼的?」

溫士林張大了嘴,用右手的手背輕拍了一下左手的手心,「還真讓您給言中了。此人行陳,單名一個『頂』字。字喜峰,號獨清。曾自費留學過美國,歸國后,家裡給他捐了個道員。他嫌捐官丟人,怎麼也不肯去上任,獨自一人跑到水師學堂去毛遂自薦,說他設計好了一種新式戰艦,可以在水面以下航行,想用水師學堂的設備把這種新式戰艦給造出來。如果造成了,此艦歸水師所有,造不成,所用支度皆由他來出。」

能在水面以下航行的戰艦,那不就是潛水艇么?張澤羽連忙關切的問,「那造出來了么?」

「造是造出來了,還在海河裡試驗了一次。確實是如他所言,能潛於水下投放炸彈。本來挺好個事,可是此人脾氣太怪,尤其是說話沒有口德,文忠公賞了他一些銀子,就沒下文了。」

張澤羽向溫士林身邊探了一下身子,「你是說,他真的造出來潛水艇了?」

見張澤羽懷疑,溫士林一臉真誠地說,「是啊,造出來了。這事當年在津門傳的很廣,上了點歲數的天津人差不多都知道。」

「上了點歲數?合著這事還有點年頭了?」

「可不是么,得個十好幾年了。」溫士林回憶了一下之後,確定了年份,「不止是十好幾年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光緒六歲在庚辰,這都二十多年了。」

張澤羽點了點頭,心中暗想,現在是農曆的年底,馬上就到光緒三十年了。1904-(30-6)=1880。既然那時候就有了潛艇了,幾年之後和倭寇打甲午海戰的時候怎麼沒聽說大清派潛艇出戰的事呢?連這個名字也沒聽說過,按理說這麼牛的事,這麼牛的人,在歷史上應該留下名字啊。這事就算一再強調「舊中國工業方面一窮二白,就連鐵釘都要進口」的歷史教科書上不說,可那麼多滿清遺民在論壇上總要拿出來炫耀一下吧,多長臉的事啊。可自己對此時毫無耳聞,莫非,其中有什麼蹊蹺不成?張澤羽在心裡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馬車停下以後,四人從馬車上下來。張澤羽環顧一下四周,心情變得複雜起來。他開始懷疑這溫士林領他來的是什麼地方,放眼望去,左右百米之內連個人家都沒有,就這麼孤零零的一處宅院。大門關著,裡邊是什麼樣子不知道,可是從外邊看這院子實在不咋地,就連牆頭上都滿是枯草。這哪像個有人住的地方啊?他開始懷疑溫士林把他帶到這地方來的意圖,在běijīng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有那麼一夥rì本人對自己意圖不軌了,這半路上遇到的溫士林不會……想到這,正好來了一陣小北風,給張澤羽吹的一激靈。他把左手伸進了衣服的下擺口袋裡,隔著衣服,從裡邊打開了腰間的槍套,做好了隨時拔槍戰鬥的準備。

而溫士林呢,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對張澤羽說了句,「先生稍等,我去叫門」之後,就去叩射門環去了。

不多時,裡邊有人回應,「誰敲門啊?」不過這口音,明顯不像是中國人的口音。張澤羽更加緊張了,他連忙把手從衣服口袋裡抽出伸到腰間握住了手槍把手之後,大拇指按在擊錘上,隨時準備打開保險拔槍shè擊。

另一邊呢,隔著大門,溫士林沖著院子里喊了句,「溫士林伴師友前來拜訪陳前輩。」

「原來是溫公子,老爺在書房畫畫,請到客廳等一會,我去告訴老爺。」門開了,見到開門的人之後,張澤羽差點在褲襠里就走火了。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個很黑很黑的黑人。如果說誥授金玉虎符的觀海同志那膚sè算是六成熟的話,這位絕對是個十成熟的,看起來跟炭真的沒什麼區別了。

溫士林扭回頭對張澤羽說,「他是烏銀,陳前輩從美利堅合眾國帶回來的。第一次見到他時,給我嚇了個半死。」

烏銀不就是煤的別稱么。看來溫士林沒忽悠他,這陳頂確實不留口德,人家長的黑,就給人家起了個中文名叫煤。張澤羽的安全感增加了不少,把握槍手從腰間抽出來跟著烏銀一起到了客廳。落座之後,烏銀去叫陳頂,趁著這功夫,溫士林小聲對張澤羽說,「烏銀到現在還以為他的名字是一種上品寶石的意思。」說完,張澤羽沒笑,溫士林自己倒是先笑開了。

俗話說的好,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有這麼一名極品下人作為鋪墊,陳頂出場的時候,即使形象再怎麼雷人,張澤羽也不會感到驚奇了。這位傳說中的中國潛艇之父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張澤羽的面前的:大清男子的典型標誌,額頭的「月亮門」上已經長滿了荒草,看樣子至少得有個一兩個月沒刮過了。腦後的辮子蓬亂不說,還油脂麻花的,這個真的看不出來有多久沒梳洗過了。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可只有一個眼鏡框里有眼鏡片,鏡片中間還有一道明顯的裂紋。上身穿了一件大褂,因為太臟,根本就看不出來原本的顏sè是什麼顏sè,只能說是疑似藏藍sè。下身藍sè背帶式連體工裝,因為大褂沒法掖進褲腿里,都堆在褲腰裡邊鼓鼓囊囊的。腳上穿的這雙皮鞋倒是很新很亮,是雙法國進口的「rì行八百里」膠底皮鞋,可裡邊的腳卻是光著的,大冬天的也不穿雙襪子。張澤羽算是服了,後世各種頹廢型宅男見多了,上大學的時候,隔壁寢室有個連續上網一個月沒出網吧的牛人也沒這麼頹啊。

見陳頂來了,溫士林連忙起身,張澤羽也跟著一起站了起來。

「後輩溫士林見過陳前輩。」行完禮之後,溫士林剛要給陳頂介紹張澤羽,不想陳頂一擺手,「莫搞那套虛的,直言有何事便是了。」言罷就站在客廳中間,一不上茶,二不請人坐下。

溫士林看了張澤羽一眼,無奈的笑了笑。「今rì前來是想取走三年前託付在前輩這的東西。」

陳頂一皺眉,「你放我這什麼東西了?」

「水龍車啊。三年前晚輩和……」

沒等溫士林把話說完,陳頂恍然大悟的搶著說道「想起了,那輛破車。已修復,在後庭呢。一會兒讓烏銀帶你去取。還有別事么?」

溫士林見陳頂有一副,如果沒別的事他就要走的架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時候陳頂卻突然打量起了張澤羽,「你是誰?」

「這位是新任的商……」溫士林剛要給陳頂介紹張澤羽。

不想又被可惡的老陳頭打斷了,「我問他,沒問你,莫要多嘴。」

張澤羽拱手說道:「在下張澤羽,草字凌雲。」

沒想到老陳頭聽完他的名字后,把聲音八度大聲地喊了句:「莫非是造出可飛上天的機器那個?」

「說來慚愧,正是在下。」張澤羽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出名,就連不出門的技術宅也聽過自己的名字。

「你來的正好,跟我來。」說完,也不經張澤羽同意,陳頂拉著他就往外走。

張澤羽屏住呼吸(因長時間不洗澡換衣服,陳頂身上體味太重),跟著陳頂出了中堂,來到陳頂的書房,陳頂指著繪圖桌上的圖紙問:「這個能用么?」

【註解1】:俄租界西區位於海河北岸的河北區,西南毗鄰位於河北區的意租界(今五經路),東至車站西側(今二經路),北至鐵路;東區從海河轉彎處向南,西臨海河與英國、法國、德國租界隔海河遙對,東至津山鐵路,南迄大直沽(今十五經路)。東西兩區共佔地5971畝,面積超過當時的英租界,居天津各國租界之首。(關於俄租界的面積,還有5474畝、5334畝等說法)

【註解2】:溫公卻有足疾,亦因此先後被北洋水師學堂和北洋電報學堂兩次勸退。

【註解3】:關於1880年清朝曾設計建造過潛水艇的說法,並非作者杜撰。當年的《益聞錄》曾經有詳細記載。潛水艇由一不知名的陳姓道員主持設計建造,完工後在1880年中秋節時在海河中下水試航。其想象模型現存於天津博物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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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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