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輔導員

「還有半個小時才到兩點，去這麼過去早搞啥子」，羅凱瑞的聲音從被窩裡傳出來。

胡鵬霄帶著王丞打了一壺熱水回來，兩個人接著熱水分別洗了個頭。楊智達也從班長那邊回來，大家各自忙碌，沒有人搭理羅凱瑞，氣氛顯得不太友好。

胡鵬霄套了一個薄長袖，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這才是開學第一天，寢室關係居然變得如此尷尬。「第一次開班會，還是早點去吧」，他嘗試打破這種僵局。

「有的人就願意睡覺，管他幹嘛，咱們走，給輔導員留下一個好印象」，楊智達又一次穿上了他的小西裝。胡鵬霄注意到楊智達已經改口稱杜德偉為班長。

楊智達一邊梳頭一邊對胡鵬霄說，「老胡，你知道杜德偉是哪裡人嗎？」

胡鵬霄搖搖頭。

「山東人！」

胡鵬霄眨著眼睛，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哎呀！輔導員高華也是山東人！」

胡鵬霄依舊沒明白楊智達想要表達什麼。

「哎！你咋不懂呢，這兩個人都是山東的哇，所以杜德偉順理成章的做了班長，他們這是在搞裙帶關係！」楊智達說的吐沫星子亂飛。

「哦......」胡鵬霄聳聳肩，心想這事和他有什麼關係，「等等王丞一起走吧」

楊智達見胡鵬霄沒有一點想要和自己探討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繼續，瞥了一眼羅凱瑞，暗戳戳的說，「行呢，等就等吧，人家王丞好歹還知道起來洗個頭收拾一下，有的人邋遢的樣子真讓人......」，楊智達沒有說出那個形容詞，只是露出一副極度鄙夷的模樣。

胡鵬霄沖著楊智達抬抬手，小聲勸著「你少說兩句吧」

「我為什麼要少說，老胡你也別攔著我，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看不慣見不得的事情，就要說兩句，就是這麼個性格」

......

......

根據群里通知，胡鵬霄的班級被安排在主教學樓第七教室。走在路上的胡鵬霄顯得有些緊張，他一向內向的性格十分排斥這種群體聚集的活動，胃裡不停攪動翻騰，但身旁的楊智達卻十分瀟洒，好似在期待著什麼。

人頭攢動的走道，胡鵬霄隔著很遠便看見一個高個平頭的男人站在教室門口，臉帶笑意。

胡鵬霄心神一凜，他首先想到一個成語，笑裡藏刀。

在男人旁邊站著稍矮半頭的杜德偉，戴著眼鏡，神情肅然。

「那是我們的輔導員高華，管著系裡四個班」楊智達說道。

「大家進去找空位坐，盡量坐的緊湊一些，不然後來的同學沒有位置了」杜德偉聲音洪亮。

待一行人快要走到教室門口時，楊智達忽然加快了腳步，率先沖著高華打起招呼，「高老師你好，我叫楊智達，藝2班的學生」

輔導員眼含笑意，微微點頭，「好的好的，快進教室吧」

楊智達兩眼放光提溜一轉，頗為期待的問道「高老師，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暫時沒有什麼需要做的，先進去吧」，高華的回答極為平淡。

楊智達聳聳肩，略有失落，仍舊故作輕快的進了教室。

這是胡鵬霄第一次見到大學的教室，與高中教室內的五六列小桌椅不同，這裡的座位都呈階梯式且向上延伸，桌子上沒有堆積如山的課本，四周的白牆上也沒有掛著名人字畫，教室的黑板上也沒有張貼翱翔九天，衝刺高考之類的橫幅。

胡鵬霄緊張的掃視著教室內的同學，除了607的室友，其他大部分同學他都不認識。

「哎，那個妹子有點好看」楊智達拽著胡鵬霄的袖子，指向第一排西邊一個梳著齊劉海的女生。

胡鵬霄皺起眉頭，咕噥道，「正經一點，大家都看著呢」，楊智達這種隨處「獵艷」的目光讓他十分反感。待同學們陸續落座后，有著數十排座位的階梯教室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

「今天先給大家開一個簡單的班會，過兩天之後學院會專門安排迎新儀式」輔導員高華站在講台上，「正式做一個介紹，我叫高華，是你們未來四年的輔導員，大家可以叫我高老師，老高，高哥都可以，不過要分一下場合，假如系主任在旁邊，我還是希望大家可以稱呼我為高老師」

台下發出陣陣笑聲。

「接下來我先點個名，從藝術1班開始」輔導員高華向杜德偉示意了一下，杜德偉立刻將花名冊遞了過去。

「再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戴眼鏡的同學叫杜德偉，是藝2班的班長，同時也是四個藝術班的總班長，接下來一周的時間內，杜班長會統計各班級里有意願當班委的同學名單，希望大家踴躍參與」

楊智達在胡鵬霄身邊嘆了口氣，「可惜啊，當時我看新生群里發了一個什麼表格，讓大家介紹一下高中時期的各種經歷，哎，那會兒太忙了啊，錄取成績下來后就開始各種吃飯，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要請著吃，推也推不掉，要是知道那是當班委的報名表，我肯定申請做班長！」

胡鵬霄記得那份表格，他也打開看過，但自己高中時候沒有任何履職經驗，也並不願意去嘗試做一個大學班級的班委。至於現在的班長是杜德偉還是其他什麼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胡鵬霄」

「到」，胡鵬霄舉起手。

前排座位上忽然響起一片嬉笑聲，有不少同學回頭看向胡鵬霄。

胡鵬霄一時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身旁的楊智達一把拽下他還伸在空中的胳膊，「大哥！大哥！你舉手幹嘛啊！」

胡鵬霄臉頰發燙，尷尬的放下胳膊。

「我的哥呀，你看看別的同學，回答的都是『在，這』，再不濟也就是輕輕抬個胳膊，你這一下紮起來，還以為你要幹嘛呢」

「楊智達」，輔導員高華繼續點名。

「有！」，楊智達回答的很乾脆，順勢又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髮型，並沒有獲得任何關注。

「羅凱瑞」

無人回應。

輔導員高華抬起頭，看向在座的學生。

「羅凱瑞？」

依舊無人回應。

「羅凱瑞？！」

高華加重語氣又喊了一遍。

「......」

高華抬了抬鏡框，沉聲問杜德偉「羅凱瑞在哪個寢室？」

「高老師，羅凱瑞在607寢室」

高華看了眼花名冊，「胡鵬霄，楊智達，王丞，你們應該是一個寢室的吧，羅凱瑞人呢？」

「來咯來咯，急啥子咯」，羅凱瑞的聲音從教室外傳來，大模大樣甩著胳膊走進教室。

高華臉色很是難看，他的目光落在羅凱瑞腳下踩的一雙拖鞋上。

「羅凱瑞同學，以後請你準時參會！在大學沒有人會監督你起床上課，一切都靠你的自覺！」

羅凱瑞晃著腦袋，隨意的走到階梯教室最後面，找了個空位坐下，沒有聽進去一句話。

高華蹙著眉，第一次開班會，他不太想發脾氣，看著教室內的學生，他搖了搖頭，無奈的看著花名冊繼續點名。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剛正準備向高老師揭發羅凱瑞的惡臭行為」楊智達小聲說著。

「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室友，你們倆何苦這樣呢爭鋒相對呢」

「誒，老胡，這你就不懂了吧，雖說寢室只有咱們四個人，但也不見得要和每個人都融洽相處，你看羅凱瑞這種好吃懶做的學生，肯定當不上學生會幹事，班委里也不會有他，和這種人交朋友有啥用，找他借錢嗎，我看他也不像是有錢的人」

「噓」，胡鵬霄指了指台下已經快要點完名的輔導員高華，示意楊智達說話的聲音不要太大。楊智達說起話來像連珠炮似的，繞的人腦瓜疼，胡鵬霄半天凈聽他嘚嘚，一個同班同學的名字都沒有聽清楚。

「接下來我們要進行下一項活動，除了個別還沒有沒有到校的同學外，其他同學根據剛才的點名順序，依次上來做自我介紹，或者有什麼才藝也可以給大家展示展示」高華合上了花名冊。

胡鵬霄心裡猛地一顫。

自我介紹？才藝展示？在全班同學面前？

胡鵬霄大腦一片空白，在座的可不只是一個小班級，而是四個班的合併，加起來有小一百人。

胡鵬霄盡量讓自己心態穩定下來，從小學到高中沒有上過一次講台，他永遠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存在，恨不得所有老師都不要記住自己的名字。

胡鵬霄緊張的盯著台下，藝術1班的同學已經陸續走上講台。

王丞坐在胡鵬霄左手邊靠牆的位置，表情更是痛苦不堪。

胡鵬霄看著王丞的樣子，心裡不免好笑，反倒感覺踏實一些，原來還有比自己更緊張的人呢。

王丞撫了撫胸口，大口喘著粗氣，怯聲說道「我現在能回寢室嗎......」

楊智達撐著脖子向四周張望了一番，感慨道，「哎呀，恐怕走不了呢，我說你們倆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吧，不就是上台做一個介紹嘛，多好的露臉機會啊」，說罷居然從褲兜里掏出一面圓鏡，對著鏡子又拾掇了一番。

「我能把機會送給你嗎，你可以多說點」，王丞一副生無所戀的樣子。

「你看有的人上去也就是說了個名字而已，十幾秒鐘的事情，很簡單」楊智達說道。

講台上，一個梳著留海，穿一身白色運動套裝的女生，說話聲音極小，輔導員高華站在一旁大聲問道，「後面的同學們能聽見嗎！」

羅凱瑞扯著嗓子起鬨，「聽不見！大點聲！」，隨即又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胡鵬霄露出厭惡的表情，心想這是哪來的流氓。

台上的女生更加窘迫，「我叫蔡依諾，平時喜歡看書，沒有了......」，聲音比剛才稍大一些。

輔導員高華笑著點點頭，「後面同學們再大方一些嘛，沒有什麼好害羞的啊」

「這個妹子怎麼樣」楊智達偏著腦袋問道。

胡鵬霄翻了個白眼，他正在打腹稿做準備，沒心思搭理楊智達。不過他的目光倒是一直落在那個叫蔡依諾的女生身上，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臉頰緋紅，和身邊的其她幾個女生小聲的嘀咕著什麼。

「快了啊，快了啊，要挨到咱們這兒了」楊智達激動的揉搓手掌。

排在胡鵬霄前面的還有606寢室男生，-整個藝2班也不過只有606、607和608三個男生寢室。

606寢室的4個男生整體個頭都比較高，他們鬆鬆垮垮的坐在最後一排，雙臂輕快的耷拉在椅背上。沒有人在意即將要開始的自我介紹，但是胡鵬霄現在已經緊張到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講話。

「胡鵬霄」，杜德偉代替輔導員高華喊道。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胡鵬霄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下台階，站在講台上，看著一眾學生，胡鵬霄兩腿發抖，腦袋一陣眩暈，好在多媒體電腦講桌擋住了自己的下半身，他也勉強能夠用手臂做一個支撐。

胡鵬霄原本打了不少腹稿，但當他站在台上時，腦中一片混沌，他只能想起一句話，「大家好，我叫胡鵬霄，沒有什麼愛好，謝.....」，完整的結尾是，「謝謝大家」，但胡鵬霄沒有說完，因為楊智達的聲音從教室後方炸響。

「老胡！唱個歌，唱個歌！！」

胡鵬霄喉頭髮緊，眼前模糊，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最佳損友。

輔導員高華面帶笑意，調侃著問胡鵬霄，「會唱歌啊？」

胡鵬霄急忙搖頭否認，「開玩笑的，我不會唱歌」

「來一個，來一個！」

胡鵬霄眯起雙眼，他看見羅凱瑞站在座位上，雙手高舉，有節奏的拍動著手掌，吆喝著大家一齊起鬨。

整個教室只回蕩著一句話：

「胡鵬霄，唱歌，來一個！」

「胡鵬霄，唱歌，來一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