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死的第四天

雲筊問：「皇兄要選妃了嗎？」

【皇兄和我的宮中，要多三百個外人了嗎？】

「朕不是朕沒有！」雲槊瞪了薛榮一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向皇弟解釋：「此乃權宜之計，朕連三百位美人的面都沒見過！」

「若不是太后一力主張，朕根本沒想現在選秀，稍後就將她們賜金還家。」

他說的全是真心話，按照妖孽所說，自己還能再活三天（現在只剩下一天半），這些秀女入宮的時間過於巧合，誰知道其中有沒有大將軍的人？說不定自己就是被她們刺殺的！

「茂卿，此事是你辦的，你要為朕作證！」

「殿下容稟，」薛榮無奈地對壽王道：「陛下命臣將秀女們安置在西三所，殿外有禁軍看守，無詔不得外出。」

西三所是距離皇宮中軸最遠的宮殿，前朝時曾被充作冷宮。

以防萬一，雲槊根本就不準備見這批秀女，她們被關在冷宮中，難道還能飛來行刺自己？

「朕就說沒見過她們吧？」雲槊故意戳戳皇弟的腮幫子：「姣姣，別冷著臉，笑一個？」

話音未落，遠遠傳來清脆的笑聲，太液池對面聘聘婷婷地走來一行妙齡女子。

雲筊幽幽道：「這不就見到了？」

雲槊：「…………」

秀女們繞過假山，視線盡頭似乎有一截明黃色衣角狼狽掠過。

再抬眼，碧濤亭中兩位俊美非凡的公子長身玉立，有如神仙中人。

這些第一次入宮的年輕秀女忍不住紅了臉，倒是負責她們的宮人認識皇帝身邊的近侍，見壽王殿下擺手，立刻呵斥秀女們低頭，帶她們換了條去西三所的路。

路上有人難掩興奮：

「銀翹，你怎麼走在最後？管教姑姑說剛才有貴人在對面的亭子里，也不知是不是陛下？」

「陛下長得真好看，我好像看到他對我笑了？」

「做夢吧，亭中有兩位貴人，你怎麼知道哪位是陛下？」

「關你什麼事？我在和銀翹說話……銀翹？唉算了，你剛剛落在假山後頭，什麼也沒看見。」

秀女的話看似惋惜，實則卻有些幸災樂禍。

被稱作「銀翹」的清秀少女低著頭，鬆了口氣，不理會旁邊那些爭論。

她們口中的皇帝雲槊是史書中赫赫有名的短命鬼，誰愛要誰要，她才沒興趣給對方當後宮！

倒是聽她們說，亭中還有一人……

這個時間段，能在後宮出現，還陪伴在雲槊身邊、風姿絕俗的青年男子……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壽王。

那位……終結了亂世，開創一個新朝代，身世離奇的開國君主。

沈銀翹腦海中浮出各種或直白或複雜的念頭，可惜雲槊不在現場，看不見她的心聲。

倒是一旁的管事宮女見沈銀翹舉止有度、寵辱不驚，暗暗高看了一眼。

「都安靜！」她斥責道：「宮中不許妄議貴人，沈姑娘，你跟在奴婢身後。」

什麼陛下英俊，陛下看她，陛下對她笑了之類的話……

管事宮女嗤之以鼻——做夢，陛下方才根本就不在亭子里！

…………陛下他在亭子底。

等這群鶯鶯燕燕走遠，雲槊這才從亭子下方的假山石中爬上來，

他拍拍身上的灰，在其餘二人含笑的目光中狀若無事道：「天子一言，重於九鼎，朕說不見就不見！」

「……嘶，皇弟，拉朕一把，腿麻了。」

「…………」

薛榮專程來此，自然不是為了護送秀女或者與皇帝逗悶子的，經歷了一個小插曲后，兩人很快談及正事。

「無妨，皇弟不是外人，茂卿直言就是。」

薛榮點點頭，從袖口中掏出一份名單，其上是他借採選秀女之際在各地暗訪的成果。

名單上記錄了各地官員的性格、喜好、風評、朝中關係，在任上的作為，以及這些官員向出巡隊伍孝敬的錢財珠寶。

厚厚一摞，有許多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要是正主看到怕是會嚇出一身白毛汗。

雲槊看見「某某縣丞愛財如命，在床下修一地窖，每晚偷偷潛入其中，數錢直至天明」時，十分懷疑薛榮帶人偷偷鑽了這些官員的床底。

「茂卿辛苦了。」他動容地問：「身上的傷可曾休養好？影不影響上朝？」

——【你知道的這麼多，一定沒少挨打吧？】

薛榮莫名理解了陛下的想法，頭頂飄過一行【…………】

「其實臣沒被打，真的。」

為證明這點，他道：「而且，這一切並非臣一個人的功勞……」

「王有成？」雲槊聽到了一個令他倍感意外的名字。

「沒錯，正是司禮監總管王公公，此次選秀隊伍的首領太監。」

薛榮道：「不瞞陛下，名單中一多半官員的陰私、秘密、朝中同黨、乃至貪污數額，都是王公公提供給臣的。」

雲槊：「…………你確定自己說的是王有成？」

不是王大頭、王大傻、或者王大善人？？

「你做了什麼，讓他連這些老底都賣給你了？」

「咳咳，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薛榮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出自己是怎麼偽裝成想要趨炎附勢的微末小官向王公公表忠心，一路替他威脅貪官污吏，索取賄賂，最終徹底贏得王公公信任的。

「旁人都以為臣乃是王公公的黨羽，返京之時，王公公甚至親自拍著臣的肩膀說，他很看好臣，將來定會在朝中提攜臣——想來並未生疑。」

雲槊摸摸下巴：「不對。」

薛榮是外官，沒和王有成共事過，對他了解有限。

王有為是個太監，太監都愛斂財，他也不例外，但王公公同樣是個有大志向的太監，他愛權勝於愛錢，否則不會與大將軍合作。

為了幾千萬兩白銀，把自己的底牌大咧咧攤開在薛大人面前，甚至事後並未殺他滅口，這不是王有成的作風。

「姣姣，你覺得呢？」

雲筊幼時居住在元皇後宮中，與王有成打交道更多。

他道：「皇兄說得對。」

「王有成老謀深算，是大將軍豢養的一條好狗，絕不會輕信他人，更不會為人作嫁，除非……」

「王有成他看上薛大人了。」

雲槊：「…………」

啊這？

未曾設想的道路增加了。

薛榮：「…………」

他迎著兄弟二人的目光，摸摸自己俊美的臉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臣……」

【臣願意為陛下捐軀，但並不想對一個太監獻身，謝謝。】

「咳咳，」雲槊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被皇弟帶偏了，從未聽說過王有成有什麼斷袖之好，倒是私宅里養了幾名姬妾。

他瞥了雲筊一眼：「姣姣，別鬧。」

被這麼一打岔，雲槊心裡倒是有個想法，只不過還需要驗證。

他把名單收回袖口，示意薛榮可以離開了。

「臣告退……」薛榮正走出亭子，突然想起一事，停下腳步。

「若說王公公身上有什麼異常……臣想起一件事。」

「當初臣隨選秀隊伍出京，在江州與王公公匯合，但前三日王公公都在別院中閉門不出，再一打聽，他已經有半月未見人。臣察覺有異，趁夜潛入府內，見王公公將自己鎖於卧房內，用被子蒙著頭大喊大叫，臣依稀聽著，是什麼『我的尾（yǐ）巴呢？我的尾（yǐ）巴怎麼沒了？賊老天還老子尾（yǐ）巴！！』」

「臣大膽猜測，王公公莫不是被奪走了什麼寶物，因而性情大變。」

薛大人是北方人，尾（yǐ）巴二字學得惟妙惟肖，雲槊聽著似乎也有道理，不過他怎麼也想不出什麼尾巴能讓王有為，或者霸佔王有為身體的妖孽變.態至此。

他在心頭記了一筆，打算從其他的妖孽那裡打探一下。

「唔……正好，之前安排的事情，暗一已經做好了吧？」

……

是夜，門框「嘎吱」一聲，僅有一盞的小燈籠從狹窄的窗戶里投來微弱的光，隨風搖搖晃晃。

董熙忍不住抱緊自己，往角落裡縮了縮。

他從未料到，在皇宮內會有如此陰暗、如此森冷、破舊的宮殿。

董熙以前參觀過古代皇宮，那恢弘的樑柱、華美的漢白玉台階，盡頭處高高在上的御座和閃閃發光的黃金，無不讓人感受到皇權的至高無上。

並有一種「我上我也行」之感。

沒錯，他是現代人嘛，那麼多穿越小說里，主角仗著自己的全知全能大殺四方，王霸之氣四溢，憑什麼他不行？

更別提他還有一個名叫「刺客信條」的金手指。

只要選好對象，假意效忠對方，然後找個機會背刺，背刺的對象越有權勢，他能獲得的積分就越多，就能從系統中換取更多的物品。

反正亂世馬上就要到了，選擇一個在史書中有名有姓的人物，用系統中獲得的物資武裝他，取得信任后再一通亂刺，以此作為跳板跳槽到稀有度更高的主公那裡，換取更好的物資，獲得更高的地位。

良性循環，很快他就能踹掉主公，自己當皇帝了！

不想當皇帝的穿越者不配有金手指！

董大人想得很好，可惜……他第一個背刺的主公就是雲槊。

還有三天就要死了，不廢物利用一下豈不是浪費？

然後……他刺到鋼板，被打了個桃花朵朵開。

再然後……他見到了自己想要跳槽的第一個對象，對方嫌棄他蠢，跳槽失敗。

GameOver

董大人：嗚嗚，古代好難，當皇帝好難，放我回家！！

「嗚嗚——」門縫應景地吹來一陣冷風，「咯吱」一聲，破舊的鎖頭被吹開了。

勁風捲走董熙蓋在臉上的稻草，他哭聲一停，只見原本光禿禿的地面上出現一條瑩綠色線條，指向大開的門扉。

「…………」

他忍不住握住破舊囚衣內的一張紙，那是中午送飯時有人趁機夾在米飯中帶進來的——

「奇變偶不變，夜半三更，循光來見。」

董熙：「！！」

門外的火光繼續搖曳著，引誘他向外邁出腳步，或許是這個藏在暗中的穿越者做了什麼手腳，在門外看守的七八名禁衛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失去知覺。

天時、地利、人……

董大人翻了個身，抓起一把稻草糊在臉上。

「誰愛去誰去，莫挨老子。」

嫌他被打得不夠慘是么？

「死就死吧，死了說不定能回家呢？就算回不了家說不定下輩子能投胎到星際時代，老子要開高達，當星際元帥！」

「…………」

藏在外側屋檐上的暗衛抽了抽嘴角，未曾料到世間竟有如此自暴自棄的犯人。

「果真被陛下料中了。」

他緊了緊頭上的鬼面面具，一陣風似地掠下房檐，拎起董大人的衣領就走。

「放開我！你是誰？！」

「閉嘴！」一聲壓低的沙啞嗓音后，董大人發現自己大張的嘴裡舌頭打結，說不出來話了。

艹（一種植物）！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