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死的第六天

雲槊一個眼神，身後的暗衛們再一次佩刀出鞘，「鏘」一聲橫在兩人的脖子上。

「太少了，我不滿意，說點我不知道的。」

兩人腦中瘋狂辱罵狗屁資本家，大腦轉得頭頂文字出現殘影。

【上下五千年，光景朝就十幾個皇帝，誰記得住一個末代皇帝活了多久怎麼死的死前發生了什麼？你會關心樓下王大爺今天煎餅果子加了幾個蛋么？閑得慌，又不是學歷史的。】

【老娘是理科生，理科生懂么？！要不是水果台熱播的狗血歷史改編連續劇，我連雲槊和大將軍是哪個都不記得。】

「…………」

原來朕是樓下王大爺煎餅果子里加的蛋么？

雲槊強忍怒火，捕捉到關鍵詞【歷史改編連續劇】，在二人腦海中旁觀了整部劇的梗概。

——就和他們寫的那篇狗爬字一樣狗屁不通。

這部劇的主角是大將軍門下一位小官之女。

這女子和將軍府上七位公子青梅竹馬拉拉扯扯，順便成為了未來皇帝心頭的白月光。

大將軍事敗，女主角全家被砍，她自己則被眾多世家公子爭來搶去。因為心上人只有一個沒法均分，這些世家公子招兵買馬互相攻伐，自此拉開了亂世的序幕。

殘忍暴虐的北狄王對她一見鍾情，入侵中原只為許她一世雙人十里紅妝。

冷峻邪魅的巫族首領在她面前單膝下跪，背棄族人也要為她踏平前路一切障礙。

未來皇帝得了天下失了她，一夜白頭在宮中自焚。

至於雲槊……他是還沒出場就死掉的背景板，存在的意義是為女主角偉大的愛情添堵。

雲槊：「…………」

萬幸，朕沒瞎。

怪不得妖孽們寫的歷史事件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原來他們自己也知道有的事情根本就是在扯淡。

導演納命來！

雲槊「啪」一拍桌面，驚得兩人一抖。

「水果台是吧？《傾世紅顏之霸主們的心尖寵》是吧？當我沒看過這齣戲？這裡面有一句是真的嗎？」

別的不說，劇里提到的小官——他叫王有成！！

王公公有個蛋的女兒？他連蛋都沒有！

在「說不出點有用的你們就去死吧」的威脅下，董熙顫巍巍舉起手——

「狗……咳，雲槊死於奪權十天後絕對是真的，我幫工作室撕過黑粉，他們還是請了歷史顧問的。」

「新朝皇帝死於大火也是真的。」

那被焚燒過的宮室至今還是名勝古迹，綠綺去旅遊時聽導遊介紹過這裡發生的故事。

「亂世更是真得不能再真！至於大將軍越獄，京城被占，益州、洛州、襄州相繼易主，南疆叛亂，北狄入侵，原因上或許和歷史有出入，順序和時間上肯定差不離，否則歷史虛無主義，根本過不了審你懂的。」

「還有呢？」雲槊敲桌子，這些妖孽果然需要逼一逼。

「還有、還有……」董熙搜腸刮肚，終於又想到一條：「這位新朝皇帝，大將軍的庶子是史上有名的美人，否則怎麼夠資格成為言情劇的男主呢？」

「對的對的，」綠綺想起熬夜在論壇里和人撕古代四大美男的日子：「《後景書》中說他『蕭蕭肅肅，遺世獨立』，《元帝本紀》稱他『穆如清風，皎若明月』，據說當時有一位名士有幸瞻仰帝容，回來便茶飯不思，衣帶漸寬，留詩讚曰：『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雲槊在紙上寫下「將軍府庶子，舞象之年，貌美，聰慧」，遞給暗一，隨後以手支頤，靠在椅背上，心道：沒見識。

將軍府養出來的野草，也配和朕的姣姣比美？

……

雲槊審問兩名穿越者的地方在西三所北側，前朝曾有數位失寵的宮妃在此幽禁至死。

這裡素有鬧鬼傳聞，少有人經，宮殿兩旁的荒草瘋長到膝蓋深。

殿內的燈燭燃了一夜。

天明時，董熙的頭「咚」一聲磕到桌沿，他盯著面前的紙筆，絕望道：「我知道的全都說了，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饒了我吧！」

對面的綠綺也像一顆脫水的白菜，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喃喃道：「沒了，一個字都沒了，我已經被榨乾了。」

確認他們倆頭上真的一個文字泡也冒不出來，雲槊精神奕奕地推開椅子，前去上朝。

呵，什麼妖孽？不過如此！

腳步走到陽光與黑暗的交界處，突然一頓。

兩人就見牆上的影子回過頭：

「鋼筆、鉛筆、還有你們之前說的改進造紙術，別忘了。」

「兩周時間——」

「朕……這些成果必須擺在我面前！」

「…………」

媽的，狗資本家，不給人活路！

雲槊不耐煩地叩了一下門扉，似在催促。

「鏘——」

面對一排閃亮的刀光，穿越者們露出八顆牙齒的服務業微笑：

「好的老大，放心老大，保證完成任務！」

雲槊很滿意，並給他們留下了男女各半一共六名暗衛：「需要什麼告訴他們。」

【這真的不是用來監視我們的么？】穿越者們欲哭無淚。

雲槊：「別哭。」

值得你們哭的日子還在後頭。

「…………」

「老大最後這句話雖然是在安慰，但我怎麼覺得背後有點涼呢？」雲槊的身影消失后，綠綺坐回椅子上，用腳尖踢了踢董熙：「喂，你說他究竟想幹什麼？」

董熙喪氣地趴著：「干我們想干卻沒幹成的事情唄。」

「造反？推翻短命鬼？自己當皇帝？」這幾句話綠綺當然不敢讓暗衛聽見，是用拼音寫在紙上的。

「除了這還有什麼？」

一個現代人穿越到古代，沒網、沒電、沒手機，除了當皇帝也沒什麼好快樂的。

「有道理……」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混個開國功臣噹噹？」

經歷過暗衛宰人如屠雞的一幕，兩個小雞崽是再也不敢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妄想了，他們在現代就是兩個普通人，什麼戰場、殺人、死無全屍……都離他們十萬八千里，紙上談兵還行，一接觸到真實畫面腳都被嚇軟了。

綠綺現在還記得人頭滾落在她腳邊，鮮血從碗大的刀口中飛濺在臉上的感覺。

渾身發冷、四肢僵硬，大腦空白、喉嚨像被一隻手攥住，逃不掉，也叫不出聲，別說給她一把加特林，這時候就算給她一枚核.彈按鈕也沒用。

人只有事到臨頭，才會發現自己並不是爽文里的主角，就算有了金手指也不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算了，老大雖然是個周扒皮，多少也算救我們一命。被自己人嚇總好過被敵人嚇，要是刀懸在頭頂才發現自己是個軟腳蝦那就太遲了。」

董熙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莫名羞恥，他會說自己已經當過一回軟腳蝦了嗎？

算了，當不上開國皇帝，抱個金大腿總比沒有好。

【都是穿越者，人和人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

【我的穿越：挨打、關小黑屋、數蜘蛛。人家的穿越：有錢、有人、還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比人和黑猩猩之間的都大！】

【老大他拿的才是主角劇本吧？】

「壞了！」董熙突然抬起頭，把綠綺嚇了一跳。

「我們連老大叫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手下有多少小弟，又有多少是和我們一個地方來的。」

「看這熟練的手法，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向穿越者賣.安利！」

【背刺不了老大，還不能背刺其他穿越者么？】

【卷！卷掉了其他小弟，我就是老大的天字第一號狗腿！】

「我們兩個如今是一個項目組的螞蚱……為了今後，要早做打算。」

綠綺刮目相看：「就……你進入狀態還挺快的。」

【以防萬一，搞出定時.炸.彈后先請這個狗男人圍觀一下吧。】

【和我一個項目組？你配嗎？！】

多麼感天動地的同鄉情！

「…………」

宮殿外側，雲槊將眼睛從牆壁上移開，一撥機關，精美的浮雕遮住了用以觀察內間的小孔。

沒想到這兩個妖孽如此識時務……或者說，是被鮮血和人頭嚇破了膽。

管他呢！

雲槊邊走邊琢磨新鮮獲取的信息——

「拼音？」

「……朕要找個機會學習一番，免得受人矇騙。」

「其他穿越者？」

「……必須儘快將他們從人群中找出來。」

至於怎麼找？

雲槊隨手摺了支桃花，笑問暗一：「想要從茫茫山林中找到一群叫聲獨特的鳥，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

「——當然是讓他們的同類來找啊！」

「朕入學時，聽太傅講過一則山野趣聞：斑鳩鮮美，卻難捕捉，有的獵人便從小訓練斑鳩，予它們食物，給它們巢穴。待到長大后，這些斑鳩了失去捕食的能力，習慣了依附獵人生存，便會整日『關關』、『關關』地叫著，吸引同類進入獵人的陷阱，為自己換取一頓飽食。」

「動物如此，人又有什麼區別？」

「……你說，朕為這群妖孽建立的組織叫什麼名字好呢？」

暗一跟在他身後，像一道不言不語的影子。

雲槊一擊掌：「差點忘了，今日隨朕出行的暗衛，解了他們的聾穴，賞銀百兩，今日之事切勿外傳。」

「是。」

「……至於留在妖孽身邊的，讓他們再多聾幾日吧。」

「…………」

「鐺鐺——」京城的晨鐘響起，驅散籠罩在皇宮上空的濃霧。

距離朕的死期，還剩下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