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馬克在精神病院的第五年，某日精神病院院長在下班途中開車撞入懸崖。警方調查發現當時院長因心臟病爆發來不及剎車，在懸崖轉彎處沖向圍欄直墜山底。當時院長死狀十分慘烈，就連取出屍體時耗費一段時間，當局還請來國外救援隊支援。

新舊院長輪替，全精神病院的病人需做出新一輪的評估。

那天風和日麗，關上院長房門后，馬克拖著身軀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護士們將他入院時的衣物歸還，他臉上沒有任何笑容。看著五年前被救時，當地村民給他穿上的衣物，他思緒定格在剛剛與新院長交談的場景。

「那道藍光的照射，你認為是什麼？」新院長轉動手上的鋼筆，每位病人病史她都仔細閱讀一遍。

「是恩賜，是赦免，同時也是剝奪。」他有氣無力說著，餘光見到護士蠢蠢欲動又要對他注射鎮定劑。

「那大爆炸后，會是什麼？」

「毀滅，重生，毀滅，重生。」

馬克像個卡住的黑膠唱片重複說著同樣的句子，直到院長插話問：「你喜歡這樣的循環？」

「不喜歡。但我無能為力。」馬克沮喪閉上雙眼。

「斯塔人喜歡嗎？」

馬克搖頭說：「不知道，我不是他們。」

「他們成功逃離毀滅？」

「是的，他們都和從前長得一模一樣。」

「每顆豆子都會大爆炸嗎？」

「定律是如此。」

「豆子爆炸讓星雲膨脹？宇宙也一同膨脹？」

馬克突然沉默。

「你不曉得？」

「院長，你還是扎針吧，我無法再回答你的問題。」絕望的馬克未知他即將迎來希望。

院長突然握筆滿意簽下評估報告說：「今天表現不錯，恭喜你康復了，明天你便能重獲自由。」

此話讓在場所有醫護人員都震驚，憑什麼釋放馬克？難道新院長也相信豆子大爆炸的假說？還是馬克真的痊癒了？

離開住了五年的鬼地方，馬克雖呼吸到外界的新鮮空氣，他開始沮喪及害怕未來將如何過活。也許死去的老院長說得對，在裡頭帶著比起要面對複雜的社會來得輕鬆。他往上下走去，這裡沒有公車，也沒人會來這裡路過。

他不停思考剛剛新院長問及的問題，統統圍繞在自己獲救后遇見斯塔人的事。他鬱鬱寡歡，走到懸崖邊看著遠處繁華都市的景色，腳步無法繼續往下走。他知道，回到社會將是一條死路。他沒了家人，沒了朋友，沒了一切。社會將他給標籤成精神有問題，他的身份早已被判定將永遠窩藏在社會最底層。

於是為了填飽肚子，他決定偷竊。便利店裡的麵包，小販攤位的麵湯，換來填飽肚子，偶爾被抓到當過街老鼠一般毒打。他失落絕望，人間一絲溫暖沒曾降臨在他身上。每晚帶著傷痕，墮落在天橋底下露宿。天上的星星，何時才能盼望到大爆炸？

不知經過多少個夜晚，他身上的傷疤結疤后又再受傷，他繼續墮落絕望，直到那個起了自殺念頭的夜晚，一台轎車經過大橋旁停下，鳴笛后他發現是新上任的精神病院院長。

「上車吧。」

「院長？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倆人來到不起眼的辦公大廈，這日後成為資方辦公樓，院長將馬克帶到頂樓遙望寧靜的城市。

「無止境的循環，毀滅重生再毀滅，我想你有能力改變這一切。」院長淡淡說著。

「如何改變？」馬克抽著鼻涕，高處不勝寒，他瘦薄的軀體顯得無能為力。

「人類將進入無軀體的意識空間，而我要你成為我的信徒，我的忠臣。我將要你引領人類，走向永不滅亡的世紀，不再依賴肉體，儲存意識讓人類文明偉大突破全宇宙。」

「這與我有關嗎？」馬克苦笑。

「你家人，你朋友，他們都因空難離開。但在你腦海中依然保存屬於他們的記憶，不是嗎？他們只能活在你的記憶里，無人能復刻他們的模樣繼續陪著你。」

「我不需要人陪。」馬克思念家人的心被狂插了數十刀。

「我能理解你，逃避面對是因為你害怕寂寞。」

「你，到底是誰？」

「叫我女王，我是人類所創造的覺醒智能佐子。」

馬克一臉驚呆說不上半句話，但他曉得自己的人生將會越變越好，而他期盼人類被取代的一日即將到來。

***

醫生終於檢查完畢，606傷勢有逐步惡化的跡象但總算能控制住。目前不建議太激烈動作，最好讓病人能好好休息。

高程鑫與馬克止步在病房外。

「如果你有事忙請先回去，我代表貓頭鷹及606謝謝你來探望。」

「想驅趕我離開？你想得美。」

「別忘了606是我的員工，我們與方箏沒有任何業務往來，沒利益衝突，我不想你打擾我們員工休息。」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你沒權為他做決定。」

倆人聲量提高，剛蘇醒的606氣虛叫著門外的兩人進來。

「小棉花她被帶去哪？」606似乎不關心兩人的來意。

「她母親將她帶走後，我已經派人去跟蹤，目前小棉花還在國內。你就安心修養，小棉花的事我會派人去協調。」高程鑫說。

「高女士，感激你為我和小棉花做的一切，我想我還是親自去把小棉花接走吧。」606打算下床。

馬克阻止問道：「你哪來的力氣去與那老王搏鬥？」

高程鑫認同馬克的說法，她立馬接話：「如今因你而發生意外，在法官面前對你身為父親的形象非常不利。我會和律師商討，必須將小棉花的撫養權奪回來。」

馬克友善地說：「放心吧，接管貓頭鷹后，你將有充足的籌碼與你前妻談判。」

看來606是無法再逃，白老頭的離世註定是他來接管貓頭鷹這爛攤子。他望向馬克問：「我還有選擇？」

三人沉默片刻，馬克知曉這人佐子的決定，一旦違背命運和白老頭一樣悲慘。雖然馬剋期待看著世界末日的那一刻，無論是地外文明的入侵地球毀滅人類還是智能人造體統治人類文明，他拚命活著只求享受歷歷在目的文明頹廢。

這才是他一直追求的快感。

「既然沒得選，我將做出改變。」606神情凝重。

「我希望你的決定能造福人類，而不是禍害人類。」高程鑫邊說邊看著再一旁的馬克。

606並不感到意外，他娓娓道來：「高女士，一切將有所改變。目前我將與遊戲里的三角公司做談判釋放玩家，他們因覺醒才對我們的世界感到好奇。然而我們也因他們的覺醒感到恐懼，可笑吧。」

「我認為他們的覺醒對我們不是一件壞事，我想只要我們能恰當利用他們，人類文明維度將獲得史無前例的拓展。」高程鑫用意逐漸鮮明。

「高女士，智能覺醒是虛幻，一旦進入我們的世界后需要硬體來支撐。除非，你的高科技公司能大量生產硬體。」馬克有留意高科技公司動態，曾被科技論學雜誌評為空殼公司，成立多年卻沒一部能拿出檯面的成品。

606問道：「高女士，那個廖先生交待的人造體完成了嗎？」

「只欠他回來做測試。你老實告訴我，為何他會進入遊戲里？」高女士質問，換來馬克偷笑。

「他說過要為你們找適合的孩子，所以他想親自進入遊戲里與他所選的原居民面對面交流與觀察。所以，在我從保鏢手裡接獲中彈的廖先生，他意識清醒要我幫他登入遊戲。」

「你怎麼這才說？」高程鑫快發飆。

「很抱歉讓你擔心，這全是廖先生的意思，或許他想到若高女士知道他登入遊戲是一次不歸路。高女士，你一定會想盡辦法推動睜眼計劃。」

「睜眼計劃？」馬克好奇問道。

「外頭示威者都認為貓頭鷹一直在閉眼，示威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我們貓頭鷹平台睜眼插手遊戲里的覺醒原居民釋放真實玩家。」606曾在網上見到睜眼計劃的文章，他接著說：「這是一場無法平息的風波，打開遊戲出口勢在必行，但我們要為後代做出避免戰爭引發的準備。」

「什麼意思？戰爭爆發無一倖免，打從古代至今，人類對權力的慾望有增無減。你有什麼可準備的？」馬克費解。

「我將推動智能倫理法案。」606大嘆一口氣，預計未來將會是一大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