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粹離火，劍氣盪六合
「下雨了？」
雨水是灼熱的，大滴大滴打在人身上，菲魯茲怔了一下，這瓶中通道幻象無數，天海皆是虛妄，怎麼會有雨呢？
而且還是暴雨。
咿唔一聲，花笑睜開了眼睛。
少年皺了皺眉，他此時身無片縷，被打濕也沒什麼，懷裡的小花笑卻不能被淋透了。腳下劍光拆散，密密疊疊圍在身邊，形成劍氣縱橫的防護，將雨水全數隔絕在三尺之外。
「菲魯茲？」小姑娘剛醒，神智有些不清楚。
少年溫聲應道：「是我，你醒了嗎，可……」
「可有什麼不舒服的？」花笑介面道，小嘴嘟了起來：「怎麼總是問這句？」
「那是因為我關心小花啊。」菲魯茲笑眯眯，看她嬌嗔的樣子就開心。
又來了……花笑動了動身體，想從少年懷裡下來。「別動，會掉下去的。」
「嗯？」
花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上升，探頭往下看了眼，只見滿目劍光閃耀。「這是什麼……我們還是在幻境之中嗎？這個是魔神大人變化出來的嗎？」
「小花你叫他瓶子妖就好了。」菲魯茲發現伊丁瑪斯拉沒有跟上來，也不以為意，大概是還有事情要對其他魔神交待吧。不過，能夠召喚魔王軍團，那個傢伙看來並不象他所說的只是暴風之主麾下的小小魔使呢。況且在暴風迴廊里展現出來的真實之姿……
妖魔這種存在，是可以自由變幻外貌的，但外貌的美醜程度則由自身妖力來決定，力量越強，幻化出來的形體越接近完美。象菲尼克斯那樣的大魔神王級別，光憑外表就直接宣告了他所擁有的力量有多強大。
伊丁瑪斯拉的本相比起魔王自然是大大不如，不過以凡人的眼光來看卻也是個美男子，一點也不遜色於菲魯茲。強大的力量帶來美貌，端麗的外形彰示著力量，這個瓶中精靈還隱藏了多少未知？這麼一來，要重新定位他們之間的契約關係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等離開這裡再想吧。
「這是我的重蓮劍陣，它會帶我們離開瓶中世界。」
「你的？」小姑娘的聲音揚起，興高采烈的：「菲魯茲，這就是你的術法嗎，真厲害！那些劍是你變化出來的？可不可以碰一下，讓我下去看看~~~」
摟緊了不安份的花笑，「不行，小花你不諳術法，不抱緊我可是會掉下去被劍光絞碎的。」
「你騙人。」
「我怎麼會騙你呢？」
小姑娘眉尖聚起：「在我聽過看過很多關於凡人遇仙的故事裡，說那些神仙一揮手便可以移山倒海，呼風喚雨，還常常帶著很多人日行千里，一眨眼便到了另一個地方去——如果只是一個人就算了，象楊西父子，柳河宅這種舉家易地的，難道神仙有那麼多手抱幾個或幾十人嗎？還有房子要怎麼抱著帶走？」她的神情有些鄙視。「你不要以為我沒出過村子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其實只是想抱著我吧？」
被拆穿了佔便宜的不良目的，少年依然笑眯眯：「小花你誤會了，你也說是神仙了，當然揮揮手就可以辦到一切，可我還只是個凡人啊，不可能有那麼大的神通。」
「是嗎？」聽到這辯解，花笑也不確定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當然是這樣！」少年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回答，記憶深處的影子已然遠去，前世今生里，花笑與蘭陵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了，但是相處了幾天，也差不多摸清了小姑娘的性格——乖巧聽話，有些小小的嬌縱，反應相當靈敏。好奇心很強，求知慾旺盛，對未知充滿嚮往……最重要的是，很相信書上寫的東西，有些事情如果自己不了解而別人卻知道，花笑就會產生一種[崇拜仰慕]的心態！
這點很好，非常好~~就算花笑讀書破萬卷，可她到底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又一直在封閉的女兒村中長大，怎麼比得上菲魯茲累積了幾世輪迴記憶，哪怕記得不是很清楚，隨便說些出來忽悠小姑娘也夠了。
「小花你忘了，我是靠伊丁瑪斯拉才到的女兒村，難道第一次見面時，我與阿里他們不是躺在魔神的手中嗎？還有到水簾洞里，我們也是坐在飛毯上的。」菲魯茲為自己此時抱著不放手的舉止做註腳。「自己做得到的話，我何必藉助魔神的力量呢，我的御劍之術，就只能這樣抱著你。」
「對不起呀菲魯茲，我錯怪你了。」花笑紅著小臉，聲音低低的。
菲魯茲動了動手臂，讓小姑娘換了個姿式：「沒關係，是不是身體麻了，來，這樣有沒有舒服一點？準備衝出去了，你要抱緊我。」
少年說謊說得面不改色，他這番溫柔體貼的話讓小姑娘更加慚愧，嗯了一聲雙臂繞到菲魯茲背後用力抱著他，整個人更偎在他胸口，連臉都埋進去了。
風聲貫入耳中，兩人飛快向上而去。雖然只是連接兩界的迴廊，卻有著白雲翻卷，排開一重重氣浪，自御劍氣而升的身體中穿越過去，四面八方無邊無際。
大雨滂沱，看不到盡頭。
「諸般煩惱，諸行業障，盡悉三千世界之壘，金蓮破天！」雨水亂滲，劍氣四溢，向著那無邊虛空激射而出。
劍氣割開雨柱，斬出茫茫霧氣劃成了流光碎虹，虹之盡處開起萬朵青蓮！
伊丁瑪斯拉的身體充氣般漲大，轉眼前化為巨靈之姿，青藍色的皮膚幾乎變得透明，深色的魔紋扭曲著，迅速蔓延到全身，形成一個個翻滾的風旋。魔神變得越來越大，最後將整個迴廊的天都遮擋住……火焰在風與海的狂嘯中跳動著，顯得微弱起來。
「伊丁瑪斯拉大人！」暴風的魔族們驚叫聲此起彼伏。
魔神巨大的身體迅速吸收著風與海的力量，颶風把海水卷到天空，暴雨化為利箭直下，穿刺過火鳥的身體，澆在連綿火焰上！
菲尼克斯撫著下頜：「藉助將得到的妖力使用超出自己界限的力量嗎？你用得著做到這種地步？」
「主君重回王座之前，我暴風一族不能承受更大的損失，菲尼克斯大人，請您理解這一點。」
「因為…契約嗎？」
火焰驟然消失無蹤，連同那些兇猛的靈魂收割者也一併沒入虛空。
啪啪啪！卻是菲尼克斯在鼓掌：「考驗結束了，你做的不錯。」風與海的魔神們惶然四顧，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考驗？只是個考驗嗎？伊丁瑪斯拉想到不死鳥所掌管的權能，鬆了口氣。對了，這位大人代表重生，火焰在焚毀的時候同時也代表著凈化……
將不純粹的物質濾去，從沙中熔煉出黃金，經過地獄烈火的鍛造產生出更好的存在。但是失去了主君的暴風一族，已經越來越弱，他雖然擔負著連接兩界的使命，做為弗卡洛的親信，保證一族力量的完整也是必需的。
每一個魔神都至關重要，生命與力量，所有一切都要奉獻給主君大人，強者生存這點現在不適用於暴風之民。
「菲尼克斯大人，我們已經獲得了您的認可？那麼請容許暴風一族退下…」小心翼翼的，伊丁瑪斯拉還不敢散去龐大的體形，變成這樣是為了最大面積吸收空間的風暴力量，如果情況有變，他還能反擊一下。
魔王仰起頭看著高處，沒有回應。
他在發獃。
伊丁瑪斯拉悄悄地將手一揮，那些屬於風海的魔王軍團一看手勢，個個慌慌張張地點頭致意——
[伊丁瑪斯拉，你保重。]
[啊好可怕，總覺得那些鳥躲在什麼地方，用小眼睛貪婪地盯著我，隨時準備衝過來把我吃掉……]這麼哀嚎的魔神外形長長的，細細的，[我是海龍一族，不是蟲族呀。]
[我們會記住你的，你真是個大好人]有些魔神不忘發好人卡。
[那是位階侯爵的主君大人，下手很快…伊丁瑪斯拉，你不會痛苦的，好好去吧……]
快滾，不要把告別說得象遺言一樣！
隨著潮湧的浪花起起伏伏，暴風之主的魔王軍團消失在深海幻境。
……終於都走了，伊丁瑪斯拉注意力放回魔王身上，差點嚇掉了魂！
同涅槃前一樣，青色的火焰充滿視野，伊丁瑪斯拉可沒有忘記，這種顏色的火連不死鳥的身體都能夠燒得灰都不見。
漫天而起！
哧哧聲不絕於耳，以菲魯茲所布的劍陣為中心，氣勢縱橫！
從少年懷中轉過身體，花笑看著虹光碎影，好奇地再度開口：「你這是在做什麼？」
「用劍氣探路。」雖然這虛空幻境廣褻無邊，但以常世之理來看，也就是個瓶子罷了……希望放出的劍氣能夠砸到瓶壁上，希望外面的小猴子還在，希望小猴子發現瓶子里有動靜……
「那，會不會不方便…我是說，放我下來，我抱著你的腰好了，如果不能碰到那劍陣，抱你的脖子也可以。」
抱著我的腰？不能碰到劍陣？菲魯茲腦中出現這麼一個畫面：小姑娘細細雙臂勾在頸間，螓首無力垂在自己肩上，身體更是胸腹相連，因為個子嬌小於是雙腳纏在自己腰上……唔！火熱之意從丹田升起，直衝腦際，一陣昏眩，他差點興高采烈地答應，但馬上理智回來：「不，不行……我怕我定力不夠……」
花笑單純地眨眨眼：「什麼定力？」
「沒什麼。」好熱啊。
「好熱。」咦，這聲音不是他的，低頭一看，小姑娘面色嫣紅，目光迷離——難道她又發作了？但現在沒亂吃東西，迦樓羅也不在面前，怎麼回事！
花笑抽迴環在少年身後的手臂，右手打開——小小的手掌中握著玄珠，還有兩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石。
小姑娘看到菲尼克斯縱然是被迷得暈暈的，但意識仍在，對昏睡前發生的事情是一清二楚，記得手上琉璃石正是鳳凰涅槃時，跟隨其側的鳥雀神魔幻化而成。迦樓羅浴火重生，連著麾下也一齊重朔身體，只有這兩個被花笑拾起，同玄珠握在一處，結果沒能接受那火焰之力。而現在……「好熱，它們好象要出來了。」
話音剛落，幾聲脆響琉璃石裂了開來，兩團火焰猛然躥起！
青蓮怒綻。
一簇又一簇蒼藍色的火焰從菲尼克斯身上逸出，萬千蓮花遍開迴廊，即使沒有了不死鳥軍團的環繞，魔王大人的姿容威儀依然輝煌得令人難以直視。
這種顏色如此熟悉，就在不久前還充斥了視野，那是凈世涅槃、毀天滅地的青蓮火！
「菲尼克斯大人？」不是說暴風的子民通過了考驗嗎？青色火焰翻滾著，灼痛了雙眼，令人發自內心的恐懼。它們聚成一束巨大的光柱，穿透了伊丁瑪斯拉的幻形，直衝向虛無天際！
劍氣散入虛空，就象是滴入大海中的小小水珠般，無影無蹤。
果然不行嗎？菲魯茲的靈識附在激射而出的劍氣上去探索四面八方，卻完全無法感覺到任何東西阻礙著，有的只是一片空茫。
「咭啾！」
「咭啾！」
幾聲脆鳴響起，那兩團火焰中露出小小的頭顱、尖尖的喙與雙翅，兩隻鳥兒幻化成形，在花笑胸前上上下下地翻飛。牠們的身體不過寸許大小，一隻蒼藍，一隻翠綠，火光裊繞中猶如玉潤般晶瑩剔透。
「好漂亮……」這麼近的看著，雖然比不上鳳凰的尊貴美艷，可那極小的身體上，每根翎羽都纖細精緻，熠熠生輝，玲瓏可愛得讓人忍不住……花笑正欲伸出手去，眼前忽然火焰大熾，兩隻火鳥身形陡然漲大，抖落了星星點點火焰，青碧滿目。「唔……我的身體…好熱！」
瞬間四周景色大變，火焰從腳下升起，化為一片青蓮海，熾焰狂舞，菲魯茲只覺得源源不絕的力量從丹田深處湧現。魂魄相牽，身體相連，同一時間裡他察覺到花笑也一樣，在她身體里，迦樓羅的一縷精魄正在催發力量——大魔神王的陽炎之力霸道無匹，兩人此時身處無盡虛空，附近並無任何花草木石乃至活動的生命，若是有隻怕會頃刻被這魔火崩析殆盡。小姑娘完全沒有道法根基，對突如其來的變化正不知所措，她所練武功至陰至柔，從未有過這種陣陣熱潮翻湧的感覺，不由得惶然握緊雙手：「好奇怪，我覺得自己要燒起來了！這是什麼氣，這是從哪裡來的真氣？」
那奇怪的真氣鼓盪，身體好難受，皮膚下面似乎有什麼要撐開，那種脹痛……難道就是師姐們平時說的走火入魔？
「小花別慌張。靜下心來，就象你平常打坐練功一樣，將那火焰之力聚到一處。」雙手一松，菲魯茲將花笑放下，拉過她的雙臂圈住自己的脖子。小姑娘柔若無骨的身體緊貼著他，高熱之下體香盈滿鼻端……現在卻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少年摟著她的腰，一手在空中疾畫。火焰在他指尖聚成咒印，「真氣運轉周天，全身十二經脈聚氣於手少陰心經、手太陽小腸經。」
花笑按菲魯茲所說閉目冥思，聽到這話大驚，她睜開眼：「同時貫氣於兩處經脈？我還沒有練到那種境界！」
「別說話。」菲魯茲往小姑娘體內輸入一道真氣，迅速探知她的經脈情況：「你任沖已開，現在我再助你將其他經脈打通。」話音落下，少年將刻在火焰中的咒印拍進花笑胸口。
人體奇經八脈，任脈主陰，督脈主陽，手少陰與手太陽分別在胸背心口之處，分屬任督二脈，纏繞心房，心又屬火，主引全身血氣生機旺盛。受到先天的限制，縱然花笑天資卓越，以她的年紀也只拓開了陰脈之海，至於全身經脈打通卻是從來沒有想過。
隨著菲魯茲注入的火焰真氣，花笑體內狂燥的陽炎之力立刻得到疏引，那股澎湃的血氣一**拓開全身經脈，盈滿每一個穴道，天池、膻中、會陰……無處不火熱。她平時所修循序漸進，真氣如涓涓小溪平緩，現在卻置身火海，熾熱的真氣好似決堤怒滔，即使有菲魯茲的小心引導也狂猛太過……所有的經脈瞬間鼓脹了起來，整個人彷彿要被撕開！
在這虛幻的瓶中世界，一切不過是錯覺。
就在花笑覺得自己要碎成一塊塊的時候，有什麼斷裂了……眼前一片白光閃爍，然後歸入深深的黑暗。
小花……
很輕很輕的聲音傳來，色彩重新映入眼中，少年的綠眸蘊滿關切，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痛楚遠去無蹤，體內的焰河不再凶暴激烈，慢慢地流動——遼闊而平靜。
「小花你覺得怎麼樣了？我知道強行打開所有經脈很痛苦，你還難受嗎？」
他說什麼？花笑心中狂喜，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你真的幫我打通了全身經脈？」
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法術的強大嗎？明明沒來花果山之前菲魯茲還是個連自己都打不過的人。
體內真氣充盈，運轉之間經脈毫無凝滯，以前那種氣血里阻礙的無影無蹤。陽炎之力渾厚如河流，布滿全身。「好厲害，你好強啊~~我從來不知道可以這樣打通任督二脈的。」
「這沒什麼，是因為……」還是不要提到那個危險的傢伙吧，迦樓羅的名字在口中轉了轉，終於沒有說出來。菲魯茲看著少女高興的樣子，忍不住也微笑，「現在，讓我們再來一次，就和習武之人引導真氣一樣，小花，將你的真氣傳給我。」
再加上魔王的力量，集成百萬劍氣，讓他們找到常世與魔界的壁壘。
巨大的光柱從火海中騰起，青蓮破碎相融，兩隻火鳥興奮鳴叫，聲音清越直貫九天，牠們的身體已經大到可以將菲魯茲兩人完全攏在雙翼之下，展翅之間，赤風烈烈。
迦樓羅王？正好，既然他有心相助，那麼只需將力量集中於一點……金戈劍氣重新聚於腳下，攪動著火海割破點點青芒，「天界、魔域、常世，往昔、今昔、來昔，代表三種力量的存在，今聚集在此，開真知真識。」
天界？花笑想起先前與迦樓羅在一起時少年所說的，魔域自然是指菲尼克斯，常世是自己，那麼菲魯茲真的是天人轉生？天人啊……天上的人，這不就是指神仙嗎？小姑娘越來越對目前所處的境地迷惑萬分，嗯，出去后再慢慢地問好了，真的是…有很多秘密的樣子，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告訴自己。
火鳥衝天而去，劍氣帶著火焰緊附其後，如同鳳凰長長的尾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