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異人
在印斯蘭，由於有著領主的直接管轄，處于山坡上位於高處的地區是富裕的人們才會居住的地點，貨幣廣場也是建在那裡，領主居住的印斯蘭堡則更靠後一點。
而在摩林頓，地區的繁華程度和距離碼頭的遠近也有著直接關係，但這點和印斯蘭恰好相反。
與有著完整治理體系的印斯蘭不同，在摩林頓，靠近山坡的街道屬於住宅區，且越是靠近山頂越是貧瘠，因為其身後就是無人管轄的沙漠與荒野。
而紅石大陸的主城戈米朗，則位於更西面，中間橫跨一片無垠的沙漠與數道大裂谷。
一道矮小細瘦的身影此時正穿梭在摩林頓的街道上，他的步伐有些難看，左腳像是崴了一樣，跑步的動作有些彆扭，但是動作幅度很大，跑得也不算慢，看著又不太像腳崴了那樣，讓整套跑步動作顯得格外怪異。
矮小的身影名叫霍普，此刻他正向著碼頭奔去，由於是從上坡向下奔跑，他的速度還挺快，就是有點讓人擔心他這瘦小的身材會不會一不小心摔倒后就這麼滾下坡直接死掉了。
「哈…哈……」
霍普費力地榨著自己肺里的空氣，雖然身體疲累，但是內髒的狀態還算不錯，霍普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處於生長期。
出人意料地是，儘管他看上去很狼狽，但耐力還算不錯，換成普通人跑這麼久，早就累得倒下了。
這裡是摩林頓的住宅區。
住宅區很少會有人行走，只有穿著破布的乞丐們會靠坐在街頭，靜靜地等著一個他們等待了很久的意外發生——死亡。
霍普的闖入並沒有讓路邊那些乞丐們側目，他們的眼神灰暗無光，噁心的蠅蟲在他們身邊打轉，他們也不趕走，就像是承認了自己和這些蟲子的定位一樣，他們本該就待在一起。
這些人已經失去了活著的意義，並非什麼失去了希望這種理由，他們只是等待著一個結局的到來而已。
霍普同樣習慣了這些人的存在，沒有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一步不停地向著山坡下的市場區奔行，越往下走，路過的異人就越多，生機也會逐漸恢復。
今天正好是他第兩千個在老闆娘那兒幹活的日子。雖然要遲到了，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今天是他第一天主動曠工的日子。
霍普嘴角的笑容從一開始的輕微上揚，到現在放肆地咧開，露出一嘴白牙，他開心極了，就連平時那些他討厭的賣唱詩人們聒噪的嗓音都變得有些悅耳。
借著山坡的高度，霍普看見了遠處的碼頭，今天天氣不算很好，天色有些冷淡，陽光也是不溫不火的，對他來說本是個上山採摘「色彩」的好日子，可他今天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嘿！看著點路，臟瘸子！」，一位身上長著深綠色鱗片的「蜥蜴人」怒罵道，霍普由於跑得匆忙，半邊身子撞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自己一點事都沒有，霍普倒差點跌倒在地。可是他身上粗製布匹隨意綁成的衣服上明顯多出了一塊臟斑，雖然他的衣服本身也乾淨不到哪裡就是了。
他當然認得這髒兮兮的泥巴人，雖然此時的態度不好，但他不會真的對他怎麼樣。
不是霍普人緣好，也不是霍普有什麼遠超常人的手段，更不可能是煉金師；但，他是服裝店的員工。
準確的說，他是整個摩林頓，唯一一家服裝店的唯一一位員工。
服裝店不是什麼令人發怵的地方，這只是一家普通的服裝店罷了。不說首都聖城，在青石大陸，就是再普通的一座城市裡都會有那麼一兩家販賣服飾的店鋪存在。
但在這個土地貧瘠的紅土大陸，開一家服裝店完全是另一個概念。
在紅土大陸，並非所有人都能稱得上「百分之百的人類」，多數人都沾一點異化元素，讓他們看著像是半獸人一般，這種人被統稱為「異人」。
「異人」其實很容易理解，就是異生物和人類的產物，真要說的話，從歷史延續至今，幾乎所有的愛爾特斯亞人其實都是異人，包括那些和一般人類長的差不多的人。
因為大家的血脈里其實多少都沾有異生物的部分，只不過那些看著正常像是人類的愛爾特斯亞人，他們的異生物祖先和人類在外貌上並無兩樣罷了。
愛爾特斯亞人其實也是異人，但在歷史的演變中，異人逐漸演化為了那些長相非人類的愛爾特斯亞人的群體總稱，且帶有貶義。
時至今日，那些看著正常的「人類」愛爾特斯亞人逐漸佔據人口總量的七成，且越來越多，這是血脈統合的結果。
雖說異人看著像是半獸人，但內核還是標準的人類，思維方式和習慣還是以人類為主，只有少數拋棄了人性的異人靠著獸性維持著他們的活動。
正因如此，他們也想著能和長的像人類的愛爾特斯亞人繁衍後代，雖說已經習慣了自己的異人模樣，但刻在骨子裡的人類審美還是沒有變的。
「老子在和你說話，霍普！聽見沒有！」蜥蜴人生氣了，但他還不敢直接動手，右手摸向腰后的寬刃短劍，作勢想要恐嚇這個壞小子。
如果是平時，霍普可能會大喊著對不起直接開溜，但今天他沒有。
在撞上卡爾曼的一瞬間，一個計劃在霍普的腦海中逐漸構成，瞬間推翻了他之前的計劃。
「對不起，卡爾曼！請你饒了我吧！」
霍普跪扶在地上，態度誠懇，但臉上的笑容還是沒有消散，反而讓蜥蜴人感到有些噁心。
「幹什麼！這麼噁心。」蜥蜴人只好作罷，看著跪在地上髒兮兮的霍普，收起下意識抬起的右腳。
霍普已經臟到別人踹他的慾望都沒有了，這也算是他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吧。
霍普看蜥蜴人原諒了自己，便起身靠近，似是想要搞好關係，但蜥蜴人看著逼近的霍普，反而退後一步遠離。
「別靠近我，臟瘸子！難怪酒館都沒人讓你進，和一坨移動的狗屎一樣，去去去，死遠點。」
霍普停下腳步，面對蜥蜴人的辱罵，他倒也不在乎。
「那個……卡爾曼大哥……」
「誰是你大哥，放尊重點！」蜥蜴人急了，他只是一個路過的一般異人而已，這壞小子一副噁心的笑臉，明眼人都知道他想使壞。
「有件事，想……」
「免談！不可能！今天你撞我這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下次別讓我再撞見你！」
說罷蜥蜴人就向酒館走去，誰知霍普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
「嗯？！」
瞪了他一眼，連忙拍了拍衣角，霍普趕忙縮手，賠笑了一下。
「三十枚金幣！事成之後再給你三十，卡爾曼大哥，幫個忙～」
霍普出手闊綽，但實際上他總共加起來只有三十枚金幣。
「不行！六十金幣，你打發叫花子呢！」蜥蜴人搖了搖頭，其實他已經心動了，不過還是拒絕了霍普。
別看交易的是金幣，金幣在愛爾特斯亞雖然是通用貨幣，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值錢，六十金幣的購買力也就十幾天的酒水錢罷了。
「事成之後再給六十！」霍普加價。
蜥蜴人眼皮微眯，他想了想霍普可能會給自己下哪些絆子。
「小子，我可提前說好，你要是想耍壞點子……」
「沒有沒有，就是一點小事兒！」霍普急忙搖頭，他的視線一直瞟著遠處拔地而起的城牆。
「那個……卡爾曼大哥，我等會有事兒要出城一趟，你知道的……」
「就這事兒，那倒也不是不可以。」看著擠眉弄眼的霍普，蜥蜴人逐漸放下心來。
「話說，你小子沒事想出城幹嘛？」
「采點東西，慧西太太需要的，她今天沒辦法出城，所以今天就讓我去找些『色彩』。」，霍普隨便胡扯了個理由。
城牆上，人影綽綽，那是來自戈米朗的衛兵們在巡邏。
在摩林頓，一個人是沒辦法出城的，至少得兩人以上，且至少其中一人是異人才可以。這是摩林頓少有的規矩，早在上上一代人的年代這條規矩就已經被紅石大陸的首都戈米朗制定。
摩林頓也是屬於戈米朗的管轄內的城市，城市中唯一的一隊守衛便是來自戈米朗。
雖說是守衛，但更像是監管，那群守衛從來不會管戈米朗發生的破事兒，譬如衝突，摩擦、甚至是仇殺。
他們的職責只有一個，那就是看守這堵城牆，實際上這堵城牆就是戈米朗的人過來維修的，在摩林頓的人看來，倒是像一堵圍欄一般。
「就為了這個？」蜥蜴人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畢竟相當於白拿九十金幣，不小心把這傻子弄明白了少給自己金幣怎麼辦。
揮了揮手，卡爾曼向市集區走去，「那走吧，誒不對啊！那之後你怎麼回來？我還得跟你一起出去？」
忽然想起這茬，卡爾曼似乎懂了為啥霍普願意給自己九十金幣的報酬。
霍普沒有回答，只是咧開嘴角笑著看向卡爾曼。
「哎算了算了，反正今天老子沒事，快點辦完事，今晚之前必須回城，老子可是個好男人，從來不會在外面過夜的！」
蜥蜴人扣了扣脖子上快要脫落的鱗片，不動聲色地隨意扔在了地上。
「放心吧，晚上之前一定回來。」霍普撿起地上的鱗片，盯著卡爾曼，示意可以和他走了。
「嘖。」蜥蜴人啐了一口。
「煩人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