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因為合同各款尚在敲定階段,除了當天與會成員,其他人對最終結果一概不了解。
蔚浨隔天到公司,早會結束去了趟洗手間回來,人還沒坐穩,旁邊同事就滑著椅子過來跟她咬耳朵。
「蔚浨,昨天你不是跟那個女霸總近距離接觸了兩次嘛,有什麼感受沒?」
同事比她早來公司不到半年,剛過實習期沒多久,人不錯很熱情,這一個月對蔚浨也算照顧,就是……就是實在是八卦了點。而且傾訴欲極高……高的可怕!
蔚浨聞言把凳子輕輕往前滑了滑,小聲說,「……還好。」
「還好?」同事顯然不滿意這個說了跟沒說一樣的回復,「嘖」一聲,「還好是什麼意思?那是好還是不好?」
「……」蔚浨尷尬一笑,「就……還好。」
同事:「…………」
她不死心,緊接著又問,「我今天來公司打聽了一圈,愣是一點消息沒打聽到。欸你覺得昨天那合作到底談成了沒?」
蔚浨聞言搖搖頭——
她哪能知道這個。
同事自顧自又說,「我之前跟公關部的一起吃飯,聽他們說盛舟這女霸總沒上任前,咱們兩家公司在那些酒會活動啥的其實碰見過很多次,有時候也有合作的機會,只是到最後也不知道哪出了問題,總是半路夭折了……不過這次看應該能成吧?」畢竟昨天當家的都直接「殺」到公司里來了。
蔚浨聞言還是一言不發,只又搖搖頭——
她從初中開始打「黑工」混「職場」,別的不說,「說多錯多」這個至理名言那可是深嵌在骨子裡的。
同事略略「嫌棄」地看她翻了個白眼,前後矛盾道,「不過我又覺得很懸。」
蔚浨:「……」
她提提嘴角,回給對方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同事顯然也不是真的想她能說什麼,繼續自問自答,「因為咱們雷總和那個女霸總怎麼看都是兩個世界的人。那個斯總吧……光看那張臉她長得確實挺好看的,可你不覺得她好看的……」她思忖著該怎麼說,半晌艱難道,「好看的特別…不詳嗎?」
蔚浨呆了呆,有些反應不過來,「不詳?」
這還能形容人的?
「對啊!」見她終於回話,同事八卦之心更是冉冉升起,「就是……妲己!蘇妲己知道不?《封神演義》看過沒?裡面那個千年狐精!我看她就有點那個意思。」
也就一張臉長得好看,人卻是心狠手辣鵰心雁爪的!
蔚浨:「………………」
「你這什麼表情……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女霸總奪權上位的事?」
蔚浨當然知道,畢竟那時候新聞上鬧那麼凶。
但同事看蔚浨的表情,明顯她知不知道並不重要。探身上前壓低聲音道,「寶貝兒,你是生活在遠古時代嗎!」隨後劃開手機鼓搗一陣強塞進蔚浨手裡,蔚浨低頭一看,屏幕上赫然是一條閱讀量驚人的新聞通稿,時間是今年2月份。
黑體加粗的標題充滿嘩眾取寵的意味——《驚!!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盛舟集團新總裁竟是個蛇蠍美人?!》
蔚浨假裝好奇略翻了翻,就把手機遞了回去,「現在的新聞能有幾個真的……」
「但是無風不起浪啊!」同事收起手機,撇撇嘴,「你說假設要是你,父母雙亡留你一個十一二歲屁都不懂的小女孩獨自在世上,然後跟你爸媽一起打天下的好友不僅盡心儘力地代你照顧公司,還掏心掏肺的把你當親閨女養大成人,再送你出國留學,等你有天學成歸來,又把這一手家業交還給你……如果你是當事人的話,你會怎麼著?
「咱就不說這天你要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吧,但總該有點感激之情吧?可我就聽說這女霸總真的是把那些公司元老一個個全從公司里踢出去了……
「他們公司以前的那個老總你剛見照片了不?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長得多喜慶啊?一看脾氣就特別好,我有個學長之前在盛舟實習過,說那個張總人就是可好了,見了他們都會主動跟他們打招呼!在此之前,我還以為就咱們雷總獨樹一幟呢!結果現在呢?也被這斯妲己『貶為庶民』回家吃自己了……
「可見這女的真不是一般人啊!」
「也……不能這麼說吧,」蔚浨遲疑道:「我剛看評論里也有人說,那盛舟實際控股權本身就在這斯妲……這斯總手裡,那人家拿回繼承權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寶貝兒,重點是繼承權嗎?重點是這斯妲己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啊好不好?!」同事把椅子朝蔚浨滑更近了點,地下黨接頭似的,「總之我就說像咱們雷總這樣地球上已經絕種的、人長得帥還潔身自好的、上班行走ATM機下班宜室宜家的、祖傳級男德守護者的極品好男人,估計真看不上斯妲己這種冷酷無情毫無人性的行事作風!所以綜上所述——
「昨天那合作,絕對沒成!」說到最後,她一手握拳平舉在頭側,還不忘點頭自我肯定一番。
「…………」
這一段話說的有理有據,蔚浨想著昨天到會議室時對方那幾人的臉色,聽著情不自禁的就想跟著點頭,可隨後又反應過來:「也、也不能那麼肯定吧?商人不都是利益至上的嗎?萬一這次盛舟給咱們提出來的合作條件特別優厚呢?雷總也不至於放著送到手邊的錢不要吧?」
哈?
同事聞言拿筆桿摩挲著下巴琢磨片刻,突然覺得好像也是這麼回事。遂放下平舉在頭側的手,爽快道:「那就當我剛放了屁吧!幹活幹活——」
管她這個斯妲己是什麼妖鬼蛇神,她要用實際行動做他們雷總最堅實的後盾!
「……………………」
反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蔚浨一時如鯁在喉,不知作何言語。
……
然而其實結果並沒讓她們好奇太久。
因為兩天後,柏悅直接宣布對博大醫藥延期收購要約,而盛舟則一反入場時勢在必得的態度,在拿到博大醫藥16.9%的股份后宣布退出競購。
後來那同事不知從哪聽說了那天談判的小道消息,隔天早會結束后又繼續拉著蔚浨咬耳朵:
「……聽說那天『斯妲己』其實是想讓咱們退出競購,完了再從他們手裡把中醫藥研發和康復醫療板塊買回來的,結果自己獅子大開口搞砸了……咱們雷總沒理『妲己』那茬,就把他們手裡的股份全給買過來了!
「後來談判會結束那『斯妲己』還特意拜託總助帶她去單獨見了我們雷總呢!然而那姐也不打聽打聽咱們雷總是誰?!咱們雷總那可是真·祖傳級別·男德代表的NO.1!她肯定妄想著用美色勾搭雷總結果沒想踢到了鈦合金剛級別的冷板凳……哼,所以走的時候那臉色才會冷冰冰難看的像啥一樣~」
蔚·保持微笑·安靜·絕不隨意開口·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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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盛舟在中間插一腳,柏悅接下來的收購進行的確實非常順利。
十五天後,博大董事會召開股東大會建議各股東放棄優先購買權,推薦他們出售自己手裡的股票給柏悅,並在股東特別會議上投贊成票。元旦過後的第一天,博大醫藥股東特別會議如期召開,正式確定了柏悅集團對其的這樁收購。
預計年後三月份兩家公司可以完成交割。
齊磊忙完回到公司已經是晚上八點,知道雷硯還沒回去,他回辦公室泡了杯茶過來敲了兩下門示意就直接推開進去了。原本在裡頭正和雷硯說著什麼的帕洛回頭見是他,「哎」了聲,跟他招手道,「來來來,回來的正好,怎麼樣,都忙完了吧?」
「博大這邊基本沒什麼問題,盛舟那邊合同也都已經確定好了,就等到時候股權鎖定期*過了直接走程序就行,」齊磊坐到另一張椅子上,沖他揚揚下巴,「你倆剛聊什麼呢?」
帕洛聞言「哼」了聲,曲指敲敲桌面,「我這邊剛得到個消息,正準備給雷總說呢,你回來正好,一起聽。」
齊磊笑:「我看你這臉色估計不是什麼好消息吧?」
帕洛沒直接說,將手邊一張燙金黑色邀請函推到齊磊面前,「看看。」
「品酒會?」齊磊稀奇,抬頭看了眼班台對面的雷硯,「盛舟集團?」
雷硯正在電腦上回郵件,餘光瞄到齊磊視線,但沒理。
倒是帕洛聞言又從鼻腔里「哼」了聲,「我估計你這些天忙著那些都還沒機會聽說呢,盛舟剛低調收購了一家叫『星光影視』的上市公司,現金加股票的方式,絕對控股,你猜他們支付的現金是多少?」
「?」
「嗯哼,78億人民幣!怎麼樣,這個數字有沒有很熟悉?」
「……」能不熟悉嗎。柏悅收購盛舟手裡那些博大醫藥的股份花了89億港元,摺合人民幣不多不少就是78億。——不管是當時的33.4%投票權還是如今的78億人民幣,如果非要說只是巧合,似乎也有點太巧合了。不過——星光影視?
「星光影視我有點印象,好像剛上市還沒兩年吧?規模不大,去年製片了一部賀歲檔小成本電影還挺成功的,兩千多萬的成本說是破了6個億。」公司算是飛升階段,就這麼容易把自己賣了嗎?……這個斯棠還真的是有兩把刷子。
「嗯哼,就是它,」帕洛說,「裡面那男主角也因為這片子咖位升了不少,後來經濟約還簽到了行業頂級經紀公司『無二文化』。」
「『無二文化』?那不就是盛舟全資控股的嗎?」
帕洛一開始沒應聲,半晌沖著齊磊意味深長一挑眉,「……小道消息,盛舟這次可是為『愛』花錢。」
「嗯?」齊磊一時沒回過味,莫名其妙,「為什麼?『愛』?誰的愛?」
反觀一直沒出聲的雷硯卻在這時候遞過來了一個略顯微妙的目光。
帕洛沒注意雷硯的視線,也沒什麼心情給齊磊解釋,隨意擺擺手道,「欸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說這世上怎麼就有這麼欠兒的人?我們柏悅是有人在這個『斯妲己』家裡的祖墳上蹦過迪嗎?為什麼要這麼針對我們?!」
「…………」齊磊剛喝進去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咳了半天才勉強開口道,「……你這又是跟誰學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斯妲己』?誰?斯棠?」
帕洛雙手一抱胸,「不然呢?」
帕洛覺得公司的洗手間真的是個神奇的地方,不僅能聽八卦——比如像「齊總34歲還是男人大好年華卻偏偏保溫杯成精天天跟個老幹部似的,而只比齊總小四歲的帕洛總助,私下不僅能和屬下打成一片笑起來甚至開朗活潑的簡直就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這種之外,還能學到不少新東西——當時他蹲在隔間聽到「妲己」這個詞的時候還特意去搜索了一下,然後深深被偉大的公司職員所折服……覺得這個「斯妲己」的稱呼可太符合他對那盛舟老總的第一印象了。
齊磊:「……」
他雖然大學畢業后一直在國外工作,卻是個被大中華文化熏陶著長大的純粹中國人,聞言無語道,「中華上下五千年,文化底蘊源遠流長,來中國三年,好的東西你不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可真是一學一個準……怎麼就不能跟你爸爸學習學習?以前在德國我就時常懷疑你該不會是西汀從哪個犄角旮旯撿回來的吧?就不能有點商業精英的范兒?」
西汀·蒂爾——帕洛·蒂爾的親爹,也是柏悅前身德國風投公司的創始人之一,現負責柏悅整個歐美市場運營——是個在德國土生土長的英國紳士。
帕洛聞言聳肩,「上班時間我專業就行了,下了班我還要一直端著那不得累死。我可不要。」
齊磊無奈搖頭,指尖點點桌上的邀請函,「所以這是盛舟特意給我們送來的『感謝卡』?」
那還真「貼心」。
「可不是,」帕洛不無嫌棄地看著那卡片,「你說她怎麼敢的?」
臉皮怎麼就能厚成這樣,「那天我看那斯總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想不出來,現在可算反應過來了——那姐姐整個就是在演戲啊!」
什麼「臉色難看」「忍辱負重」「猶豫不決」……全都是假的!她來柏悅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把自己手裡持有的博大股票高價賣給柏悅,然後再用從他們這「坑」過去的這筆錢增持星光影視的股份,從而一舉拿下它。
簡直太心機,太無恥了!
齊磊雖然也不恥盛舟的做法,但在商言商,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其實不在少數,而像盛舟這樣敢端在明面上的已經算好的了,「你也差不多點,雖然這次我們吃了個啞巴虧,但當時選擇買下盛舟手裡的股份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
——如果繼續競購下去,已經被盛舟提起來的股價是絕不可能再降下來的,而柏悅所持股份也會直接突破30%,屆時便不得不給所有股東發收購要約……到那時,柏悅花出去的錢可就不止多出這「區區」78億了。
這些道理帕洛自然也懂,就是難免還是覺得有些肉疼。——這就好像你手裡有一百塊錢,明明花五塊錢能買到的東西,卻偏偏因為一個「程咬金」的出現,又多花了五十塊才把這東西買到手一樣……簡直心疼到心梗。
「你說她演技這麼好,怎麼不去混演藝圈?沒事閑坐著聊天打屁,吹吹鬍子瞪瞪眼日薪拿它個208萬不香嗎?!非得在這跟我們費勁吧啦的整什麼『虐戀情深』!」帕洛不理解,帕洛嘆氣。
齊磊此時看帕洛臉上的表情,內心無限悵惘,甚至忍不住開始反思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在工作上遇見面前這倆「脾不對臉」的貨——一個心機的不動聲色,一個傻氣的昭然若揭。
他沒再搭理身旁這個智商跟著鐘點下班的傻帽,把面前那個黑色邀請函從桌面給雷硯推過去,「怎麼樣,要去嗎?」
不論如何,以目前情形來看,盛舟和柏悅總歸算是「合作」的關係。
「去什麼去啊?」帕洛輕哼,「誰知道這姐姐又要給咱們挖什麼大坑。不去不去——我明天就讓公關部給他們回消息。」
齊磊:「……」
他扭頭對著帕洛「嘶」了聲,抬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才又轉過頭看從始至終沒發一聲的雷硯,「嗯?雷總?」
雷硯終於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字,他退出郵箱,關了電腦。抬眸看了對面齊磊一眼,才把視線從對方那半挑起的眉毛轉移到自己眼前這張黑色燙金邀請函上。
談判那天過後,他特意沒讓自己再關注這件事,全權交給投資部來跟進,以至讓自己盡量遠離那個女人的消息。雖然這半個多月偶爾他也會從屬下的報告里聽到那個名字,但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聽到這個名字後會意識到可以見到人。
他理不清自己為什麼竟還會對此有所期待。
為「愛」花錢嗎?
雷硯面無表情看著那邀請函好一會兒,才用指尖將卡片輕勾過來,展開。
落款是兩個龍飛鳳舞的簽名體,其實是很難辨認的兩個字,但雷硯還是從那連成一筆的字裡行間看清楚——斯棠。
自雷硯接手柏悅這整整三年來,公司舉辦過的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活動、答謝晚宴不計其數,邀請函更是不知散出去多少,雷硯當然不是每一場都會參加,但只有那些需要他必須出席的活動,其中幾個重量級的受邀客戶他才會親自手寫邀請函。
此時他看著那落款上的手寫體,一向清明的腦子難得糊塗起來。糊塗這個曾經自己掏心掏肺深深愛過的女人究竟想做什麼?
明明那些繾綣纏綿、美好到不真實的過往是她親手挑破,甚至踐踏的一無是處。
如今這一而再的「挑釁」又是什麼意思?
「雷總?」齊磊伸手隔著班台對雷硯打了個響指,若有所思道,「想什麼呢,丟魂似的。」
連智商暫時短路的帕洛也察覺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小心翼翼問,「你不會真的想去吧?」
這一瞬間,雷硯那彷彿與生俱來的強大理智全面復甦似的流向四肢百骸,只見他一抬眼時,神情早已恢復到一種完美無瑕的平靜與溫和,揚唇笑道,「去,當然去。」
有什麼理由不去?對不起那段美好過往的人又不是他。
雷硯合上卡片放到桌上,修長的手指在那道摺痕上用力摩挲了一下,眼也不抬的給帕洛交代,「你安排下時間,到時跟我一起。」
帕洛:「………………」
齊磊:「…………」噗。